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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奎德 張杰: 共產中國,死亡驅動的國家——李克強去世面面觀

作者:

李克強是作為習近平的一面鏡子,一個反襯,一種制衡,另類選項而受到民眾擁戴的。

主持人:陳奎德

座談人:張杰博士,獨立學者法學博士

一、死亡衝破死寂

共產中國的重大政治變遷皆由死亡引發

中國前總理李克強先生於2023年10月27日突然在上海去世,年僅68歲。消息傳來,全中國譁然,全世界驚訝,引發網絡沸騰,引來其故居街頭無盡的鮮花和哀悼的人群。

觀察中國當下輿論的沸沸揚揚,聯想到共產中國歷史上因政治大人物死亡而導致的民情民變政變,不由唏噓。人們注意到一個基本事實:共產中國的重要政治變遷,無一不和重要政治人物的死亡相關。

從1971年林彪去世,1976年1月周恩來去世,1976年9月毛澤東去世,到1989年胡耀邦去世,再到2023年李克強去世,人們發現,死氣沉沉的共產中國,恰恰正是靠死亡——政治大人物死亡——才能打破死氣,才能透光,才能發聲,才能大變。

死亡政治學

簡言之,在共產中國,死亡,是一個驅動器,它點燃了這個國家的引擎,是死亡給它輸入了生氣。「死亡」給了它生命。

平時,作為壓力鍋的中國,全面關閉,氣不能出。任你內部如何千般萬般被壓抑的憤懣,任你外部如何譴責圍堵孤立,我自巋然不動,絕不透氣,紋絲不漏,固若金湯。

只有死亡,才給了中國一個泄氣孔,它劃開了一個口子。多年淤積的那一口惡氣,噴薄而出。

五次死亡五大波瀾

1971年林彪夫婦及其兒子的神秘死亡以及《五七一工程紀要》的刊布,毛澤東這個洞察一切的神祇從九天之上跌落下來,碎片一地。億萬中國人,特別是下鄉及在城的青年人,豁然甦醒,那一顆顆灌滿毛思想漿糊的頭顱開始自己轉動起來了,懷疑、反叛之種子像野火一樣滋生蔓延。林彪之死啟動了國人大腦

1976年1月,周恩來去世,四五清明節天安門花圈似海,民眾自發弔唁,稱「秦皇的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了」,借擁周而反毛,風生水起。之後,遭致鎮壓。剛被啟用不久的鄧小平亦遭罷黜。隨之,唐山大地震轟然而起。

1976年9月,毛澤東駕崩,政變突起,毛妻江青及毛親信張春橋姚文元王洪文以及毛侄子毛遠新束手就擒,中共變天,毛的對手鄧小平入主中樞,胡耀邦趙紫陽主政改革。暴君之死推動中國走向主流世界,開啟了一個共產中國從未有過生氣勃勃的八十年代。1992年之後中國經濟起飛亦與此相關。

1989年,被罷黜的總書記胡耀邦猝然病亡,引發了驚天動地的北京學潮,隨之波及全國。涌成全民抗議浪潮和自由浪潮。這個古國瞬間迸發出無邊無際的青春力量,持續達五十多天,匯聚成中國精神的巔峰時刻。後被中共鄧小平李鵬調集幾十萬野戰軍用坦克機槍碾壓掃蕩,血流漂杵,屍橫京畿,趙紫陽因反對鎮壓而辭職並被囚致死。中共經這一場對中國人的戰爭,已成國民公敵。

2023年,官媒稱剛從總理位置退下幾個月的李克強在上海因心臟病突發而死亡,引發普遍震驚。質疑鋪天蓋地而來。在李的家鄉合肥,鮮花遍地,鋪滿了故居街道。借擁李而反習,表達對當今執政者的憤懣。目前,情緒正在發酵積蓄,對峙態勢正在逐步升高,據稱,現已蔓延到30個省會城市。尚不知伊於胡底。

死亡激發生命

何以共產中國連續出現這種由死亡激發生命的怪異景觀?蓋源於平時暴政壓迫過於殘酷,難於動彈透氣。然而,中國老話說:死者為大。對死亡的哀傷和對死者的敬畏,可維護悼念者的安全,隱隱地暫時地鉗制了暴君之手,突破了森嚴的禁忌,帶來了些許自由——哭泣自由、言論自由、集會自由。故在當代中國,這一次次死亡就成了一次次政治鬆綁和社會解放。

政治變遷可能由此而至。

共產中國,就這樣成為一個由死亡驅動的國家。

但亦由此可判斷,政治家壽命與政治周期的強大的相關性表明,中國至今仍是人治國家。

二、象徵符號與政治派系

與一般輿論所關注的政治派系劃分——團派與太子黨(紅二代)——略有差異的,是有關教育背景的社會群體劃分,李克強與習近平也有各自不同的象徵符號意義。

眾所周知,中國存在一個特殊群體,恢復高考後的頭幾批:七七、七八級……

在此之前,還有一個特殊群體,文革後期被推薦上大學的:工農兵學員

李克強是前者的代表

習近平是後者的代表

當然,我們不能一概而論,實際上,在工農兵學員群體中也有一些傑出人才。但總體平均而言,這兩個群體在各個方面的對比是鮮明的。前者是中國社會底層中層在教育中斷十年裡積累的一些不甘自棄砥礪向學的青年菁英,後者則主要是文革中因家庭及政審合格而被推薦去上政治氣氛濃厚而學術氣氛稀薄的大學的有中共幹部背景家庭的子弟。用中共的術語,前者代表「專「,後者代表」紅「。前者較親西方,後者較親體制。這兩大群體分別產出的政治果實的典型,就是李克強與習近平。

李克強與習近平分別是七七、七八級大學生和工農兵學員的象徵符號

三、李克強的悲劇破滅了一個時代知識人的夢想

李克強的人生是一個悲劇,是整個中國改革開放時代知識分子悲劇的縮影。他們出生貧寒,希望通過學習改變自己和國家的命運;積極融入體制,成為中國共產黨的一員,希望通過他們的努力改變共產黨,讓它成為一個現代化的政黨,並最終讓中國走向現代文明。他們曾登上權力頂峰,如胡錦濤和李克強,但最終失去權力,胡錦濤被架離二十大會場,李克強裸退官場,並在7個月後猝死上海。權力又回到了中共紅二代手中,改革開放政策又回到了毛澤東極權主義道路。李克強的去世標誌著在改革開放年代成長起來一代知識分子集體夢想的破滅。

李克強代表了改革開放時代,而習近平代表了毛澤東極權時代。李克強和習近平都想維護中共的統治,但李克強希望中共逐漸走向政治文明,而習近平則希望打造一個紅色帝國,對內極權,讓中國北朝鮮化;對外霸權,與俄羅斯、朝鮮、伊朗等獨裁政權結盟,與美國爭奪世界領導權。可見,李克強和習近平都要救黨,但路徑南轅北轍。在共產黨眼裡,習近平是少東家,而李克強等技術官僚只是打工仔。

吳國光說:公平地說,即使是身為中共高官的李克強也還應該良知未泯。輿論還記得他關於中國有六億人口每月收入僅一千元人民幣的實話。「他應該知道,良知是與共產黨體制難以相容的。也許,他有想過,有一天當自己當上共產黨的最高領導人時,他可以改變這種體制,使之與良知相容?一個掌控暴力機器就能掌控一切的制度,怎麼可能與良知相容?怎麼可能容許你去改變這種體制?」

「既然不相容,還要去適應,這就難免出現人格分裂——人格分裂本身就是人生悲劇。也許那裡有兩個李克強:一個李克強不斷扭曲自己以在中共體制內沿著權力等級步步攀升,一個李克強還保留了一些常識、良知和對於民眾的同情心。殊不知,後者在共產黨權力場上可以成為一個人的軟肋。當習近平和李克強在2012-13年開始了十年共事的時候,李克強黑不過習近平,壞不過習近平,因此也就必定被習近平欺侮。這不是習近平的本事,而是共產黨制度所決定的。所謂制度,就是遊戲規則。按這套遊戲規則玩,越黑越壞就越是能贏。」

四、死亡:一次中國式啟蒙

李克強之死引發的波瀾與前四次有何不同?

一面鏡子,一個反襯,一種制衡,另類選項

眾所周知,李克強在作為總理的十年中,由於習近平的攬權霸凌、壓制排擠,基本上是無所作為的,只是留下了一些「金句」以及一些平實的親民作派。然而,他的猝死,卻在民眾中引起了巨大的震動。平時不敢說話的人,明知當局壓抑人們悼念,也紛紛表態,微信群里出現了多年難於一見的熱潮。如:「精心策劃的崇拜不堪一擊,發自心底的愛戴堅不可摧」;「為六億貧困者發聲,不會忘記你」;「長安街沒有地方就來紅星路」;「長安街給不了的,我們合肥給了」等等。此外,不少民眾還在花束留言中寫上了「長江黃河不會倒流、人在做天在看」等李克強生前名句。

與前四次重大死亡事件相對照,李克強之死引發的浪潮,主要不是因為他的偉大他為國家立下的豐功偉績,而是因為人們對習近平的憤懣和仇視。習近平實在太過霸道、暴虐、專橫、愚蠢,任何凡夫俗子在習近平襯托下,都是英明睿智正派善良俊男美女。

總體上,李克強是作為習近平的一面鏡子,一個反襯,一種制衡,另類選項而受到民眾擁戴的。

這是獨裁國家的一種怪異的「權力平衡機制」,它非常脆弱,無法制度化。

即是說,目前的悼念熱潮主要不是出於深深仰慕由衷讚美的正面感情,而主要是出於對壓迫者習的不滿、憤怒乃至敵視的負面情緒。這種情緒也由於對李克強的共情心同理心投射到自身而引發的窩囊感憋屈感,主要以感受由於顧影自憐而愈發強烈。正如一篇網文所說:許多中國人在李克強身上看到了自己——「十年間苦苦支撐卻節節敗退」。

官民鴻溝,日漸擴大

目前在中國各主要省會城市興起的悼念潮,愈演愈烈,一時還未見收場的苗頭。這種民情的相互激盪,將愈演愈烈,導致官民鴻溝進一步擴大。

這種高強度的無奈和憤懣情緒,醞釀既久,一旦噴發,是有可能產生毀滅性力量的。

而習政權也顫顫巍巍早有預案並精心準備,目前,習幫派似乎聚焦於北京。各地的悼念潮流,似乎一時顧不上了。猶記得習上位之初曾發狠說,如果再發生六四那樣的大動亂,「我殺他五千人給你看看「。

目前,就像「膽小鬼遊戲「——兩輛高速列車迎面撞來,誰先閃避誰輸。

一場衝突似乎難於避免。

近期看,民間社會似乎難有勝算;但略微放寬視野,在全球的基本格局下,在國內民意幾乎一邊倒的大勢下,如果部分國人在李克強去世的啟示下,擔負起自己無法迴避的責任,那麼我們就並不悲觀。天命所歸,必不在習氏幫派。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RFA(中國透視)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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