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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清華國學院五大導師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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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紀60年代初,李濟在台灣中研院史語所做破損銅器粘合試驗

李濟家跟傅斯年家對門而居,傅斯年常來找李濟聊天。傅斯年是山東人,1948年9月,濟南剛解放不久,他聽到一個傳聞,說有人看到王獻唐在掃大街。王是山東圖書館館長,與李濟、傅斯年都是很好的朋友。他去掃大街,有可能是共產党進城後組織的義務勞動,表示知識分子要與生產勞動相結合。

但傅斯年和李濟談起這件事來,卻不免憂心忡忡,擔心如果不去台灣,將來恐怕也會是同樣的命運。李光謨是李濟唯一的兒子,當時正在同濟大學讀書,李濟徵求兒子意見,希望他也去台灣。

1949年4月23日解放軍占領南京,李光謨最終決定留在大陸,他給父母寫了一封信,說自己要留下來看新中國的建立。兒大不由人,李濟感到無奈;最傷心還是妻子,這位母親看到兒子的信後,傷傷心心地大哭了一場。

此後,台海兩岸一直處於敵對狀態,李濟和兒子李光謨音訊難通。李光謨在北京娶妻生子,李濟都不知道。直到李濟夫婦先後離世,都沒能和兒子見上一面。

李濟是湖北鍾祥人,出生於1896年。1918年,李濟從清華學堂畢業後赴美留學。5年後,他憑藉論文《中華民族的形成》獲得哈佛大學人類學博士學位。這篇博士論文被著名哲學家羅素大段引用,使李濟成為了蜚聲世界的人物。

這一年,27歲的李濟回國赴南開大學擔任教學。

當時河南新鄭古墓出土了一批青銅器,在地質大師丁文江的介紹下,李濟前往河南新鄭參加考古挖掘工作。

第二年,美國華盛頓史密斯學會弗利爾藝術館,派畢世博率領考古隊到中國進行考古研究,亟需要一位知識淵博的中國嚮導,他們誠邀李濟加入他們的團隊,共同進行考古工作。李濟自然願意,但同時也提出了兩個條件:一是,在中國做田野考古,必須與中國的學術團體合作;二是,在中國發掘出土的文物必須留在中國。

對此,美方的回覆是:「我們可以答應你一件事,那就是我們決不會讓一個愛國的人,做他所不願做的事。」

沒有比這更滿意的答覆了。李濟於是辭去南開大學的工作,在1925年初加入了畢世博的考古隊。

就在這時,清華大學國學研究院成立了,聘請的國學導師有梁啓超,王國維、陳寅恪、趙元任、李濟。有人可能會說,清華國學院不是四大導師嗎?怎麼成了五位?

這也是我們想要問的。

著名漢學家楊聯陞曾在一則獻詞中寫道:「梁王陳趙李,大師能互影。」獻詞中「梁王陳趙李」指的就是清華國學研究院的「五大導師」,其中的「李」就是李濟。

李濟是丁文江和梁啓超共同推薦到清華國學研究院任教的。但李濟在清華國學研究院是兼職,他同時還要參與畢世博考古隊的工作。李濟當時才29歲,是五大導師中最年輕的,所以,清華只給了李濟一個講師的頭銜。

但清華國學研究院發給學生的畢業證,落款卻是五位導師的名字,最後一位就是李濟。而且,李濟的月薪和其他四大導師一樣,都是300大洋;只不過,李濟的薪酬是美方支付200大洋,清華支付100大洋。

而且,關於李濟的頭銜,清華檔案館所藏《研究院紀事》有明確記錄:1927年6月,清華學校評議會在討論李濟下年度待遇問題時,議決:「如畢士博方面仍續約,則本校繼續聘李濟為研究院講師;如畢士博方面不續約,則本校聘李濟為大學部教授……」

這份議決書說的再清楚不過了,李濟和其他四大導師的身份是一樣的,只不過因為兼職,才有了頭銜的區別。

1929年,清華國學研究院解散,受傅斯年邀請,李濟出任中研院史語所考古組主任。當時史語所另外兩個組分別是歷史組,主任是陳寅恪;語言組,主任是趙元任。三位主任都是以前清華國學研究院的導師。

從此,李濟踏上了專業考古的歷程。

從1928年到1937年這段時間,李濟主持發掘了震驚世界的河南安陽殷墟,使殷商文化由傳說變為信史,將中國有實證的歷史向前推移了數百年,李濟也因此被稱為「中國考古學之父」。

抗戰爆發後,史語所全體人員及物資轉移到了四川南溪縣的李莊。史語所各組人員,因為有考古出土的大量文物和有字甲骨,可以繼續從事學術研究。

即便處於抗戰艱困時期,李濟仍組織考古組人員進行了彭山漢代崖墓,牧馬山墓,蒼洱古蹟等地的考察,取得了豐碩的考古成果。

1948年,國民黨敗局已定,國民政府決定把科學教育界能搬遷的人、財、物儘量搬遷到台灣。

第一批最重要的古物、標本、儀器、歷史檔案、外交文書等772箱,由李濟擔任押運官,全程負責運輸、裝卸事宜。

當年的情景,有個叫一品天下的作者,在他所寫的護送國寶去台灣的文章中有詳細的描述。

還在搬遷之前,中共方面已得到消息,特別指派李濟的一個學生出面勸阻。李濟說:「保護這批古物是我的職責,自盧溝橋事變之後,我已護送這批珍寶跋涉了大半個中國,最終得以保全。現在我同樣不能眼看著祖宗留下的國寶毀於戰火。國共之戰我管不了,但如果我能保全這批文物而撒手不管,是為不忠不孝,同樣對不起後世子孫。」

獲知這位學生無力阻止,中共方面又轉而找到陶孟和對李濟委婉相勸,李濟仍不為所動,他對陶孟和說:「如果你陶孟老能保證這批古物不在戰爭中被毀,並有科學證據說服眾人,同時能擔當起這個責任,那我就放棄。」

陶孟和既拿不出科學證據,也擔負不起這份責任,只好作罷。

古物裝船之後,很多老朋友勸李濟不要同船出發,當年從上海坐船到台灣基隆要走三天,在海上遭遇大風浪會有生命危險。

當時運載古物的船是登陸艇,破舊不堪,有的都長了鏽,登陸艇的底部也不是很穩,在風浪很大的海上,很難保證有絕對安全。所以有人勸李濟不要跟船走,負責押運也未必非要跟船。

李濟回答說:「既然是押運,就要負責。要是我單走了,船上的東西都損失了,誰來負責?人在物在,真要遭遇不測,我也不至於背負棄船而逃的千古罵名。」

船從南京下關出發,在海上走了三天,到達基隆港的時候,正好是1949年的陰曆大年三十。

這次轉運,總共4286箱古物、資料、珍貴圖書、檔案等,分三次完成,無一損壞。

李濟到台灣後,在繼續做考古研究的同時,還培養了一批世界級的考古人類學家。

1976年,80歲的李濟對安陽發掘的文物進行了研究總結,發表了劃時代的考古著作《安陽》,把殷墟的研究成果展示在世界面前,為中國文化和中國學者贏得了世界性的榮譽。

1979年8月1日,83歲的李濟因心臟病猝發,病逝於台北溫州街寓所。

李濟去世後,留下一筆存款,有一兩萬美金。他在大陸的兒子,也是他唯一的兒子李光謨,想用這筆錢作為基金,為內地的考古事業做點貢獻。他找到中國社科院副院長兼考古研究所名譽所長的夏鼐,希望能用這筆資金,以李濟的名字設立一個考古基金。

李光謨對夏鼐說:「如果這邊確定接受,我就早點讓那邊把錢匯過來。」

夏鼐對這件事情很重視,也很熱心。沒過多久就通知李光謨說:「可以了,已經批准了。」

李光謨還不放心,追問了一句:「誰批准了?」夏鼐說:「中宣部。」

李光謨一聽中宣部都批准了,就把錢匯了過來。但是錢匯過來後再找夏先生就找不到了。電話打到辦公室,總是答覆夏先生出差了,不是去了外地開會就是出國了。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了四個月。

實在沒有辦法,李光謨只好給夏先生的秘書寫信,請他一定想辦法轉告夏先生,自己不能這樣一直等下去,這個錢要或者不要,都請給一個明確的答覆。

又過了兩個月,夏鼐的秘書給李光謨來電話,讓他過去一趟。見面後,秘書告訴李光謨說:他們決定不接受這筆錢。李光謨問:上級部門不是已經批准了嗎?秘書解釋說:這樣的事情不奇怪,一個領導覺得合適,另外的領導覺得不合適,這事情就通不過。

秘書沒說具體是哪個領導不同意。這讓李光謨很生氣,這筆錢原本是父親留給他的,他想用這筆錢來做個基金,為父親從事了一輩子的考古事業盡一份力。沒想到竟然不被接受,被冷臉拒絕。

後來李光謨才了解到,夏鼐在一次考古會議上說:中國的第一個考古學基金,用一個1949年去了台灣的人的名字來命名,不妥當。

李光謨覺得不可思議,因為從一開始的態度上,夏鼐並未表示反對,而且明確告訴他上面已經批准了。

從這件事之後,李光謨和夏鼐就再沒有什麼來往了。李光謨想不到一個人竟然當面一套背後一套,不免感慨:做人怎麼能這樣呢?

2023-11-18

責任編輯: 吳量  來源:漢嘉女1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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