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日」是一個讓我極其厭倦的話題。它跟姜萍事件還不一樣,那個是覺得無足輕重到了無聊的地步,「仇日」是一個重大話題,我厭倦它是因為討論太多而現實愈發污糟。
20年前是潑大糞,10年前是U形鎖,現在是動手殺人了。
我也不想講道理,雖然對於這方面我還算略有所知,但我覺得這不是講道理的事情,沒用。
我想說說情感,這種情感是怎麼來的,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這樣?
我想說這種情感是鼓譟來的,它不真實。我不是說它是裝的,我是說它的基礎不真實,來自虛妄的東西。比如你去看個電影,悲傷落淚,它不是裝的,但這種悲傷,就比不上失戀或者失去親人的悲傷。它需要長久的,每天給你放電影,才能勉強維持。
要消解這個東西其實很容易,一旦你去接觸它所說的,就很容易消解。舉個例子,我兒子去上小學,回家就滿口「日本鬼子」,說了也沒用。有次帶他去了趟日本,回來再也不說「日本鬼子」了。但如果你拒絕接觸,就很難,比如我知道的一個孩子,坐郵輪過日本港口,也拒絕上岸,就失去了一次機會。
當然,也不一定非要肉身去日本,你玩日本的遊戲,看日本的電影漫畫,也很容易消解的。就算看日本AV,也會有幫助,你看,微博上大家對蒼井空就很友好。或者你買日本的東西,也行。很多人跑步的人喜歡日本跑鞋,比如亞瑟士、美津濃,大概七八年前,我在一個跑步論壇,有跑友號召抵制日貨,不僅沒人響應,反而給各種嘲諷,最後委屈地說:你們不抵制就算了,我抵制難道有錯嗎?看得我都笑了。
但是,這裡有個情感價值的衡量的問題:孰輕孰重。其實情感是很難衡量輕重的,但我們從小一直在被教導一個簡單的衡量方法:大的重,小的輕,比如說國家重,個人輕,所以要舍小情小愛,顧國家大義。
然而之所以要教,其實它不符合人的本性。做新聞的有一句話,大致意思是:非洲死了100個人,沒有你的牙疼重要。這講的是新聞的貼近性。人性就是這樣,離你越近的,你感受越真切。
舉個例子,我曾祖母在三年大饑荒中餓死了,我就沒啥感受,因為我沒見過她。我姑媽那時候被餓得躺在桌子上一整天一動不動,我就很不高興,因為姑媽對我蠻好的。但聽我爸媽說當時的事情,我就會很憤怒。這就是遠近親疏之別。而仇日,說實在的,離絕大多數人就太遠太遠了。
而進一步我想說的是:這不是壞事。你愛花花草草,貓貓狗狗,和愛國沒有高低的。舉個例子,疫情期間要「人道處理」你的貓狗,你不同意,誓死不從,這不是沒有大局觀念,不講大義,相反這是對的,甚至,唯有人人都這麼做,對這個國家才是好的。
再重複一遍,有兩種情感,一種情感是宣教來的,一種情感是自發的。前者需要年年說天天說,否則你就會淡忘,後者則不用,你只需要尊重你真實的生活體驗。後者是我們所有的快樂、幸福的來源,甚至,是尊嚴之所在,不要輕視它。你看見夕陽,心曠神怡,這種情感,不低於愛國情感的。要知道宣教的目的,很大程度就是讓我們自輕自賤。
由此回到蘇州殺人事件的雙方。遇害的胡友平,我想她見義勇為的一瞬間,只是出於人性的本能,不會去想那些宏大的東西。
你看她那張臉,再普通不過了。但唯其如此,你看到這張臉,會忍不住想落淚。這種真實的反應和真實的情感,是彌足珍貴和珍惜的。不需要「挽回民族臉面」一類話語的包裝,她就是個真實的人。
再看殺人嫌犯,我沒有太多的恨,更多的是感到可悲。有位律師朋友說,雖然反對死刑,但希望他被判死刑。但我更贊成我另外一個律師朋友說,有點長,我直接貼圖在下面。
沒錯,他當然也是受害者,被虛妄之物誘導失去了自我的人。這場天天都在上演的大戲中,有人是導演,有人是演員,有人是搭台的,有人是看戲的,而他,入戲太深,難以自拔。
寫到這裡,心緒難平。無數的人像他一樣成為受害者,他們是「信息上的貧民」,有可能生活上也不寬裕,他們不應該遭此荼毒。我之前就說過,我們要分清誰是始作俑者,誰是操盤手誰是受害者,愛該愛的人,恨該恨的人。
大膽說一句,如果沒有那些仇恨教育和宣傳,如果讓輿論市場自由生長,不出五年,頂多十年,我們的仇外情緒可以減少九成。我不認為這是一個過於樂觀的判斷。因為我相信,我們絕大多數人,都更接近胡友平。再次致敬,望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