慣常以極端言論收割流量的大網紅「一個人的莎士比亞」終於遭到了平台的重拳。他的快手帳號被封禁,微信視頻號也一度被禁止關注。在抖音和小紅書等平台,「一莎」的帳號雖未顯示異常,但也停更多日。這是「處理極端民族主義帳號」行動所觸及的最大帳號,算是一個成就。
蘇州胡友平女士遇害後,先是網易,然後是鳳凰網、騰訊、抖音都發布通告,宣布封禁一批煽動極端民族主義和仇恨言論的帳號,而「一個人的莎士比亞」並不在其中。
它不但沒被封禁,還緊跟風向,呼籲「理性愛國」。但是,很多網友並不買帳,一直在堅持舉報他此前煽動極端民族主義的視頻內容。平台最終認可了這些舉報,對帳號進行了處理。
「一個人的莎士比亞」的代表性就在這裡:嚴格說來,它並沒有什麼穩定的價值觀,之前的「反日」只不過是迎合民意,當它發現風向調轉之後,「轉向」也極其自然。因此網友們評價,這位視頻博主唯一看重的就是流量。
他被披露出來的問題不止於此。在平台上對他的舉報一直存在,因為涉嫌抄襲:他在視頻中念的很多「知識」,都來自於知乎問答。但是,這些舉報並未奏效。
當一個帳號做到千萬級,受到平台的青睞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一個人的莎士比亞」可以理解為流量時代的代表:不但追求流量至上,為了追求流量「不擇手段」;而且不在乎自己「人設」的前後一致性,「今日之我」可以反對「昨日之我」,道歉或者打自己耳光,只要能獲得流量,這些都無所謂。
他對流量的愛,到了純粹的、不牽涉任何「雜質」的地步。一個創作者,應該受到道德和法律的約束,應該受到困擾;記者採訪災害事件,有時候甚至需要心理救援。但是,在「純粹的流量追逐者」那裡,這些困擾不存在。他們更關注的,是點擊量那個數字。
就在寫這篇文章查資料的時候,筆者還在微博上看到有人在舉報一個「極端主義者」。一位「御風司水梁美麗」(擁有160萬粉絲)曾經這樣點評日本5.1級地震,「才5.1級,還不夠引發海嘯。點讚暴富升級吧。」這句話的要害,其實在後面的「點讚暴富」——煽動仇恨的背後,對流量的渴求昭然若揭。
如果留意視頻平台,會發現眾多瞠目結舌的內容。就在前兩天,北京地鐵發生一起老年男性侵擾女乘客事件,廣東就出現了冒名「老人家屬」的視頻帳號,大肆創作虛假視頻——最終,造謠者被警方行政拘留。
過去兩三年,各地警方處理過不少這種為了蹭熱點或製造熱點而編造內容的人。人們甚至在討論,警方的處理是否恰當,因為這些人「只是在製造內容」,他們不是「媒體」,也不是記者編輯,是否需要為真實性負責?
這種討論本身,足以表明我們這個社會處在真實的困境之中。視頻平台的用戶數,已經接近中國使用手機的人數;很多人在不斷刷新視頻的時候,會把看到的那些「內容」都理解為「真實」。
可以說,很多中國人正在混淆真實、影像與虛構的界限。很多信息,其實都來自隱去雙方頭像的聊天記錄,人們卻像談論新聞一樣談論它。一個新聞發生後,最終傳播出去的多半不是報導,而是眾多視頻博主的「再創作」。
蘇州日本人校車遇襲,胡友平為了保護學生獻出自己的生命。蘇州方面為胡女士評了「見義勇為」,有媒體認為應該追封為烈士。但是,在網上有很多人卻認為胡女士是「漢奸」,為暴力事件叫好——這一事件,因為其極端性,也因為其危險性,激發了人們的常識與正義感,最終促使多家平台採取行動。
多家平台注意到這個問題,及時進行處理和引導,這值得肯定。但是,人們也有疑惑:為什麼網絡輿論竟然發展到這個地步?那些宣揚極端主義的仇恨言論,早就超出了普通意義上言論自由的範圍,為什麼一直能夠存在?
很明顯,平台是有責任的。至少在一段時間,仇恨日本、美國,在各平台看來,近乎是「健康流量」,這是各平台應該反思的。長期以來,視頻平台上似乎存在一種氣氛,「喊打喊殺」大行其道,而鼓勵各國民間交往,會被攻擊為「漢奸」。這既不符合我國外交政策,也違背中國人熱愛和平的基本倫理,卻一直被縱容——結果成為變相的鼓勵。
平台存在的基礎和商業邏輯,是流量。有流量就代表有受眾,流量越大就意味著越有前景。在這一點上,平台和博主是利益共同體,「大號」則是這一邏輯的結晶。
但是,人們也應該形成共識,帳號受眾越多,責任也就越大。人們已經普遍認識到,「算法」並不是純粹自然的,它要受到價值觀的引導;很明顯,在守護一個社會的價值觀方面,平台能夠做得更多,也應該做得更多。
「一個人的莎士比亞」如果能被封禁是好事,但我們也必須思考:它為什麼能夠做到千萬級?一個經常抄襲、鼓勵仇恨的帳號做到這麼大,是平台的恥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