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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大清歷史終結於此

康熙去世後,留給雍正的並非太平盛世,而是一個爛攤子。官僚腐敗,國庫虧空,制度崩壞,邊疆還有準噶爾作亂……雍正一上台,就面臨著王朝隨時可能爆雷的風險。為了革除積弊,雍正對症下藥,制定了士紳一體當差一體納糧、攤丁入畝、火耗歸公等一系列改革舉措。 高負荷的工作狀態,雖然讓天下逐漸大治,卻也讓年過半百的雍正身體透支,狀態大不如前。過勞極易誘發心腦血管疾病,從而危及生命。這為雍正的暴斃埋下了根子。此外,丹藥中毒,則被認為是雍正暴亡的另一種可能。

野史中的雍正帝,死得比任何一位清代同行都慘。

相傳,雍正十三年(1735)的某夜,一個叫呂四娘的女刺客為報家仇,喬裝打扮潛入了紫禁城。

趁著雍正不備,這位女俠一劍封喉,並割下了皇帝的腦袋。大仇得報後,呂四娘帶上皇帝首級,施展輕功飄然離去,從此在江湖中銷聲匿跡。

堂堂大清皇帝,卻在戒備森嚴的皇宮裡遇刺身亡,身首異處。這是大清朝立國以來的奇恥大辱。兒子弘曆(乾隆帝)只能命人用黃金仿製了一個假頭,勉強給父親湊了個「全屍」,無頭雍正才得以體面下葬。

作為雍正王朝的收官軼事之一,「呂四娘刺殺雍正帝」充滿了武俠小說里的快意恩仇。不過,諸如此類的記述,多出自於《滿清外史》《清宮遺聞》等野史著述之中,本就不足為信。

奈何,殺人償命的劇情設定,向來為國人所喜聞樂見。這讓飽受爭議的雍正帝,在死因方面又多了幾分神秘感。

▲雍正皇帝畫像。圖源:網絡

藝術源於生活,「呂四娘刺殺雍正帝」的劇情並非空穴來風,這還要從一起文字獄說起。

雍正年間,湖南書生曾靜屢試不第,無奈當起了教書先生。和歷史上不少落榜生一樣,曾靜怨氣很大,逐漸發酵成了造反。

雍正六年(1728)九月,曾靜派學生張熙遠赴西安,截住了川陝總督岳鍾琪的車轎,秘密遞上一封信。岳鍾琪查閱來信後,不禁嚇出一身冷汗——原來,這老小子是有的放矢,意圖搞策反。

曾靜挑人的眼光很獨到。當時的岳鍾琪不光手握重兵,節制川陝,據說還是岳飛的後人。曾靜一伙人想搞革命,顯然是看中了他的身份與兵權,臆想著借南宋抗金名將後裔的大旗(清初自稱「後金」),來個振臂一呼而天下應。

▲雍正時期的川陝總督岳鍾琪。圖源:網絡

不過,曾靜這回算是看走眼了。捧著燙手山芋的岳鍾琪求生欲極強,轉頭就把這事匯報給了雍正。經查,曾靜原來是讀了明末遺民呂留良的著述,被書中「華夷之別」等反清主張所影響,這才起了造反的念頭。

這一查,拔出蘿蔔帶出泥,竟然還有意外收穫。於是,雍正下令清算呂氏一族,族人、門生或處斬,或流放。即便呂留良已經去世多年,仍不免被開棺戮屍。

出於最樸素的情感,民間對呂家的慘狀表示同情,一個「呂氏孤兒」形象逐漸形成,進而踏上復仇之路。這才有了呂四娘刺殺雍正帝的民間傳說。

在清廷官方文獻與近侍的回憶里,雍正之死卻是另外一番景象。作為皇帝的生活日記,《雍正朝起居註冊》是這樣描述的:

「八月二十一日,上不豫,仍辦事如常。二十二日,上不豫。子寶親王、和親王終日守在身旁。戌時皇上病情加重,急忙在寢宮發布遺詔給諸王、內大臣及大學士。龍馭上賓於二十三日子時。由大學士宣讀硃筆諭旨,著寶親王繼位。」

在這份記錄中,沒有女刺客,也沒有無頭屍,只有一個突然發病、三日暴亡的皇帝。但,正因為是暴斃,才導致真相撲朔迷離。

關於雍正死因,有種說法是「過勞死」。

康熙去世後,留給雍正的並非太平盛世,而是一個爛攤子。官僚腐敗,國庫虧空,制度崩壞,邊疆還有準噶爾作亂……雍正一上台,就面臨著王朝隨時可能爆雷的風險。為了革除康熙晚年留下的朝局積弊,雍正對症下藥,制定了士紳一體當差一體納糧、攤丁入畝、火耗歸公等一系列改革舉措。

與此同時,為方便溝通地方,雍正還給予了更多低級別官員直接上奏皇帝的權利。於是,皇帝案前的奏牘、密折大幅增加。雍正曾對大臣們說:「各省文武官員之奏摺,一日之間,嘗至二三十件,或多至五六十件,皆朕親自閱覽批發,從無滯留。」

雍正對奏摺的批覆,可不是寥寥數語就完事,而是「每折或手批數十言,或數百言,且有多至千言者」。工作量之大,可見一斑。

為了確保新政順利推行,雍正經常開啟加班模式。清史學家孟森評價雍正說:「自古勤政之君,未有及世宗(雍正)者。至其英明勤奮,實為人所難及。」堪稱帝王界的勞模。

在近乎全年無休的狀態下,工作狂雍正最終力挽狂瀾,將清王朝拉回了正軌,並為之重新打造了一套新的財政與行政系統。此時,雍正才稍微鬆了口氣,對大臣說:「近年以來,天下庶政漸次就理,下情稍覺洞達,臣工之奏摺較前減少,而朕躬精力亦不如前,批答之事始從簡便。」

高負荷的工作狀態,雖然讓天下逐漸大治,卻也讓年過半百的雍正身體透支,狀態大不如前。在現代醫學看來,過勞極易誘發心腦血管疾病,從而危及生命。這為雍正的暴斃埋下了根子。

此外,丹藥中毒,則被認為是雍正暴亡的另一種可能。

▲《雍正行樂圖》,皇帝一身道士裝扮。圖源:網絡

和明世宗嘉靖一樣,這位清世宗同樣崇道、喜歡嗑藥。雍正曾給全國封疆大吏下過一道密旨,要他們替自己尋覓良醫名道。雍正素來以嚴酷出名,但在求醫尋道這件事上,卻展現了少有的寬容,他告訴大臣們:「便薦送非人,朕亦不怪也。」讓地方大員們放寬心,儘量去找就行了。

在召集到一批道士之後,雍正便組織他們在宮苑中煉製丹藥,諾大的圓明園,一度變成了皇家製藥廠。在「藥廠」出品里,有一種叫「既濟丹」的丹藥,雍正不僅自己服用,還經常賞賜給信賴的幾個大臣,君臣一齊嗑藥。

但傳統丹藥里富含鉛、汞、硫、砷等有毒成分,對人體傷害甚大。長期服用道家丹藥,究竟對雍正的身體造成了什麼影響,現代人無從得知,只能根據過往帝王服食丹藥致命的記載推測其或許也死于丹藥中毒。

無論是過勞,還是中毒,有一點毋庸置疑,那就是在雍正十三年(1735),雍正皇帝的確確是死了。

雍正暴斃之後,清廷的當務之急是儘快安葬這位皇帝。

清初,順治皇帝在河北遵化開闢了清東陵,並長眠於此。康熙駕崩後,按《周禮》「先王之葬居中,以昭穆為左右」葬於順治孝陵東南側,形成了清代「子隨父葬」的傳統。按照這一慣例,雍正應當響應昭穆制度,在順治孝陵的西側建陵。然而,事實卻是,雍正陵寢放棄了清東陵,轉而向西,到數百里外的河北易縣落了戶。

▲清東陵與清西陵位置關係。圖源:最愛歷史自製

關於遠離父祖、到易縣「另起爐灶」這件事,其實是雍正反覆思慮後的結果。

早在雍正五年(1727),雍正就開始為自己籌劃預建壽陵。一開始,雍正派自己最為信賴的十三弟、怡親王允祥帶人到清東陵卜陵。卜陵團隊本想按昭穆葬法,在順治孝陵周邊找一塊吉壤,奈何目標區域無好穴。得知此事後,雍正下令放寬條件限制——可以擴大範圍,在清東陵周邊再找找。

經過實地踏勘,卜陵團隊相中了清東陵以東、遵化城北的九鳳朝陽山。雍正大喜過望,差點半場開香檳。

然而,實地勘測覆核後,九鳳朝陽山的缺陷暴露了。堪輿精英們認為此地風水「規模雖大,形局未全」。更嚴重的是,施工人員也發現「穴中之土帶砂石」,強行施工會有滲水塌方的風險。對於有著完美主義傾向的雍正而言,這些新發現已經意味著九鳳朝陽山選址成了廢案。

經此一事,雍正繼續放寬範圍限制,新陵址只要在京師周邊即可。條件放寬之後,卜陵隊伍終於相中了一處風水寶地——河北易縣永寧山。他們稱讚此地「實乾坤聚秀之區,為陰陽和會之所,龍穴砂水,無美不收,形勢理氣,諸吉咸備」。類似於九鳳朝陽山的缺陷,一個都沒有。雍正派人覆核之後,也認為此地「山脈水法,條理詳明,洵為上吉之壤」。

儘管已經尋得風水寶地,但雍正猶豫了,遲遲不肯表態。箇中原因無他,唯有一個顧慮——「(易縣永寧山)但於孝陵、景陵相去數百里,朕心不忍。」意思是,自己的新陵址離父祖所在的清東陵太遠了,這會顯得自己很不孝。

雍正這麼一說,無疑是把難題直接拋給了群臣。

大臣們很清楚,皇帝就是缺一個站得住腳的理由來說服自己。於是,眾人紛紛舉例,稱「夏禹在浙江之會稽,而自啟以下在山西之夏縣,少康又在河南之太康,其間相去奚止千里」。眾臣又拿關中漢、唐帝陵來佐證,稱「其間相去遠者四、五百里,近者二、三百里」。

這麼一對比,易縣到遵化這幾百里路還算遠嗎?

最後,大臣們勸慰皇帝:「易州及遵化州地界與京師密邇,同居畿輔,並列神州,其地實未為遙遠。」又稱永寧山「地脈之呈瑞,關乎天運之發祥,歷數干百里蟠結之福區,開億萬斯年之厚澤」,埋在那裡,對清朝延續大有裨益。

至此,雍正終於下定決心,死後就長眠在這永寧山下。

雍正八年(1730),泰陵於永寧山下的天平峪開工興建。

不過,未及工程完工,雍正便在執政的第十三個年頭裡突然駕崩,只得停靈暫厝。直到乾隆二年(1737),雍正才和孝敬憲皇后烏拉那拉氏、敦肅皇貴妃年氏一併葬入泰陵地宮。

雍正泰陵的修建,也標誌著清朝在關內的第二個皇家公墓群——清西陵開始形成。

雍正到河北易縣開闢清西陵,卻給繼位者留下了一個難題。

等到乾隆為自己卜陵選址時,問題就出現了:如果沿用「子隨父葬」的規矩,自己跟子孫後代們死後都躺進清西陵去陪伴雍正,那麼遠在遵化的清東陵必然被冷落。

最終,乾隆採用了一個折中之法——昭穆次序,隔代安葬。也就是把「子隨父葬」改成了「爺孫相伴」。

就這樣,乾隆陵寢去了清東陵,而留在清西陵的,便是為雍正之孫——嘉慶皇帝。

▲嘉慶皇帝畫像。圖源:網絡

嘉慶是乾隆的第十五子。有十四個哥哥排在前頭,本來繼位的概率就小到可以忽略不計。奈何自己的兄弟們要麼短命夭折,要麼風評太差。乾隆只能矮個子裡拔高個,選中了沒有什麼明顯缺點的嘉慶。

作為清代皇帝里的小透明,嘉慶的存在感實在不高。一方面是因父親乾隆的權勢光芒太耀眼,另一方面是嘉慶的確也沒什麼可以稱道的政績作為。

乾隆六十年(1795),為了兌現諾言,致敬康熙,乾隆宣布禪位給兒子嘉慶。然而,太上皇退位不放權,依舊將皇權牢牢把持在自己手裡,這就把新皇帝嘉慶完全架空了。直到嘉慶四年(1799),乾隆去世,嘉慶皇帝才算熬出了頭,有了實權。

按照歷史慣性,早期被壓制的君主一旦鹹魚翻身,大多會有一番作為。比如漢武帝在祖母竇太后去世後,便放開手腳,干出了一番宏圖偉業。然而,嘉慶並沒有漢武帝那般雄才大略。他執掌權柄後,所做唯一值得稱道的事,僅僅是懲治前朝遺留的貪官和珅

嘉慶對和珅的厭惡,早在當皇子時就已經產生。當時的和珅以善於逢迎而官運亨通,原本連鄉試都考不過,卻僅用六年時間就從宮廷侍衛變成了軍機大臣,堪稱升遷奇蹟。後來,嘉慶被秘密立為皇儲。提前得知消息的和珅又故技重施,獻上一把玉如意以討好嘉慶,並暗示自己有擁立之功,這讓嘉慶打心底里厭惡此人。

▲和珅,嘉慶上台後的第一個處置對象。圖源:影視劇照

太上皇乾隆停靈期間,嘉慶皇帝就開始對和珅發難。

他先是假意命和珅守靈,然後私下找人發起了彈劾。在一番師出有名的清算後,和珅被一擼到底,於獄中自盡。和珅倒台後,嘉慶對其抄家,查抄出了巨額財富。這筆錢屬實來得及時——在乾隆朝出現嚴重的財政赤字後,雪中送炭般地給嘉慶朝回了一次血,以至於民間有「和珅跌倒,嘉慶吃飽」的說法。

懲治完和珅,嘉慶又變回了原來平庸的樣子。可即便是做個守成之君,嘉慶的表現也不盡如人意。

「康乾盛世」結束後,社會積累的矛盾在嘉慶一朝集中爆發。嘉慶元年(1796),湖北宜都官員在搜捕白蓮教逃犯時大搞株連,許多無辜百姓受難。最終,官逼民反,受迫害的白蓮教徒和百姓一同起事,掀起了波及鄂、豫、川、陝等地的白蓮教起義。面對聲勢浩大的叛亂,嘉慶皇帝顯得有些手足無措,連續六次變更前線主帥,犯了用人不專、臨陣換將的忌諱,導致白蓮教起義如滾雪球一般,越鬧越大。

嘉慶九年(1804),在耗費白銀超過二億兩、投入大量兵力之後,歷時九年的白蓮教起義才得以平定。

經過這次民變,嘉慶得出了一個結論——清朝腐敗的吏治,是官逼民反的禍源。儘管嘉慶有心解決乾隆晚年遺留的種種社會問題,但受制於自己的能力和積重難返的社會現實,他已經無法像爺爺雍正那樣力挽狂瀾。

清王朝最大的悲劇在於,在最需要銳意進取、具有魄力的非常之人主政時,偏偏安排了平凡之輩上台。這也意味著逆風翻盤的可能性不復存在,局勢不可逆轉。

嘉慶二十五年(1820)七月,61歲的嘉慶皇帝在前往承德避暑山莊途中偶感風寒,病情逐漸加重,於煙波致爽殿駕崩,後葬於昌陵。

嘉慶昌陵位於清西陵界內、雍正泰陵西側,相距僅兩里。昌陵所在地原是乾隆留給自己的陵址,但在立下「隔代安葬」的規矩後,乾隆將其賜給了嘉慶。嘉慶四年(1796),昌陵動土,在「外仿雍正泰陵,內仿乾隆裕陵」的設計要求下,歷時四年完工。

道光元年(1821),嘉慶棺槨葬入昌陵地宮。和早已葬入的孝淑睿皇后喜塔臘氏,聚首長眠。

越過嘉慶朝這座分水嶺後,清朝在下坡路上越走越快。

和父親一樣,道光也是才具平平之人,沒能讓清王朝及時剎住車,以至於整個國家頹勢愈發嚴重。僅僅一場鴉片戰爭,清王朝就被洋人撕下了遮羞布。不僅國門被槍炮轟開,還要割地賠款。這一敗,道光心態都崩了,跑到太廟跪了一天一夜,求祖宗原諒。

▲中英《南京條約》簽訂。圖源:網絡

打了敗仗,割地賠款,道光自然是有愧於先祖。然而,在處理自己的身後事時,道光又展現了雙標的一面——不怎麼把祖宗的話當回事。

乾隆在世時,曾給後人定下了一條規矩——「遵化、易州兩處山川靈秀寬廣,其中吉地甚多,我子孫務須恪遵前訓,永垂法守,斷不必另擇他處,有妨民業」。往後的嗣皇帝,死後要麼去清東陵,要麼去清西陵,其他地方一概不准去。

道光即位後不久,就為自己準備壽陵。按照乾隆立下的規矩,道光本該前往遵化清東陵擇地建陵,但他卻有自己的堅持——自己死後要葬在京城西南的王佐村,哪怕陵寢簡樸一些也都無妨。

道光帝旻寧的執拗不為別的,僅僅是因為此地埋葬著他的白月光——孝穆皇后鈕祜祿氏。

嘉慶元年(1796),當時還是皇子的綿寧(繼位後改名旻寧)迎娶了戶部尚書布彥達賚的女兒鈕祜祿氏為妻。雖然是包辦婚姻,但兩人卻是互相看對眼了,成了天作之合。只是造化弄人,成婚十三年後,鈕祜祿氏就因病香消玉殞。嘉慶對這個兒媳的早逝也感到很惋惜,特意命人在王佐村擇地修建陵寢進行安葬。

多年後,成為皇帝的旻寧仍難忘舊愛,在為自己的壽陵選址時擺出一副「死了都要愛」的姿態,堅持要與鈕祜祿氏葬在一起。這可把大臣們給整無語了——老祖宗定下的規矩可不能隨意更改。

眼見皇帝視祖訓如無物,大臣立馬對王佐村進行各種「批判」,羅列了一大堆風水缺陷和施工困難等客觀上的不足,並建議皇帝更換新址建陵之後,再將孝穆皇后移棺合葬即可。

話說到這個份上,道光只好知難而退,回歸祖訓,在清東陵地界內相中了寶華峪,開始建陵。若非大臣們的堅持,道光恐怕會繼雍正之後,再給大清弄出一個「清南陵」。

寶華峪壽陵進展很順利。經過六年的施工,陵寢工程於道光七年(1827)秋全面竣工。同年,孝穆皇后由王佐村陵園遷入寶華峪壽陵地宮,道光的一樁心事看似完美解決了。可是,在第二年的一次祭祖之行後,道光帝打破了對清東陵寶華峪的期待。

道光八年(1828),道光宣布將於九月到遵化祭祖,順帶祭奠亡妻。得知皇帝將要大駕光臨,清東陵的官員們不敢懈怠,趕緊進行大掃除。在此過程中,官員們發現了問題——地宮牆面竟然出現了水跡。

接到奏報後,道光趕緊派人重啟地宮封門入內檢查,不料,情況比想像中更嚴重——積水已經漫上棺床,孝穆皇后的梓宮都被積水浸濕了兩寸。

看到亡妻幾近被水浸泡,親自下到地宮檢查的道光破口大罵修陵官員「喪盡天良」,並降旨將所有參與督造陵寢的官員進行嚴懲。

有官員建議,帝陵修一修也許還能用。對此,道光嗤之以鼻:「尚雲設法修理者,是何肺腑之言,可笑之至!」

自從聽了大臣的勸,於此地建陵,卻慘遇積水泡棺。每每想到此處,道光就窩了一肚子的火氣。無論如何,這次他都不願再聽勸了——放棄寶華峪,另擇福地重新建陵。

寶華峪地宮滲水一事給道光的觸動很大,以至於他對整個清東陵的地理印象都很差。熱河都統松筠事後曾建議皇帝把新的陵址換到順治孝陵之右、乾隆裕陵東北一帶。但道光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朕自有主見。」

▲被稱為「道咸衰世」的開創者道光皇帝。圖源:網絡

道光對於長眠清東陵,已經完全失去了興趣。

他又發起了新一輪卜陵。堪輿人馬一撥接著一撥,不停地在為皇帝的萬年吉壤奔波。結果卻是,每次努力踏勘得到的方案,呈報皇帝之後,都沒有回應。顯然,它們都不合道光的意。

這塊地不行,那塊地也不行。誰也搞不清楚,皇帝將來要葬在哪裡。

直到道光十一年(1831)二月,隨著一支堪輿隊伍呈上清西陵界內的一處吉壤選址,道光臉上終於露出了喜悅之色。當月,趁著拜謁清西陵之機,道光親自查看這塊地後,更是大喜過望,直接下詔:

「禧恩等於西陵紅樁界內選勘萬年吉地,朕本日親臨閱看形勢,甚合朕意,著名為龍泉峪。將來建立規模,因地制宜,一切俱從儉約,以副朕之素志。著派尚書穆彰阿、侍郎敬征、寶興、阿爾邦阿敬謹辦理,於今歲諏吉開工。欽此。」

道光為何對清西陵龍泉峪情有獨鍾?難不成真是因為風水極佳?

答案不完全如此。道光事後作詩解釋,在詩的注釋中坦言:

「予因寶華峪辦理不善,規制又拂朕意,不能不改圖吉址,特命禧恩等遍行相度,再歷春秋,始得茲地……皇考仁宗(嘉慶)睿皇帝、皇妣孝淑睿皇后奉安昌陵……茲龍泉峪在昌陵之西,相去八里許。五雲在望,一脈相承,子臣依戀之忱,庶符夙願也。」

原來,道光皇帝懷念雙親,想葬在父母身邊。

既然早有此意,為何不提前言明,而白白浪費人力?答案是,祖制不允許子隨父葬,道光更不想重現當年「建陵王佐村」被群臣投反對票的經歷。

於是,道光故意折騰近兩年。參與卜陵的大臣們個個身心俱疲,再也不敢、也不願提反對意見,道光終於能無所顧忌,把自己的身後事給定下來了。

新陵址選定並開工後,清東陵的寶華峪陵寢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於道光十二年(1832)開始拆除。部分建材被運到清西陵龍泉峪,供新陵工程使用。

道光十五年(1835)八月,耗時四年的龍泉峪陵寢大體完工,改稱「慕陵」。

作為大清最「摳門」皇帝的陵寢,慕陵配置被道光「砍」得七零八落:以往清代帝陵標配的神功聖德碑、石像生、方城明樓、二柱門,全部取消,慕陵大殿(隆恩殿)也從重檐降為單檐。細微降標之處,更是不勝枚舉。

然而,道光慕陵的建設,於節儉之中,又不乏奢侈浪費。慕陵大殿雖然外形降標,但全屋採用昂貴的金絲楠木打造。陵寢工程兩度大拆大建,無異於花了兩座陵寢的預算,卻只建成了一座帝陵。

道光三十年(1850),道光皇帝在割地賠款的恥辱中駕崩,葬入了這座「高價低配」的慕陵。與先前遷葬的三位皇后,一同長眠在了清西陵。

而當道光將陵寢西遷至河北易縣清西陵,乾隆定下的祖制也就形同虛設了。

如果說道光只是初嘗「道咸衰世」的苦酒,那麼,光緒就相當於接連續杯。

儘管頂著個「同光中興」的帽子,但隨著甲午戰爭和庚子國變的發生,清朝所謂的「自強」改革被現實接連打了臉。作為一國之君,光緒承受著歷代清帝都未嘗經歷過的恥辱——喪更多的權,割更多的地,賠更多的款。他雖然只是個政治傀儡,但皇帝的頭銜決定了他必須背鍋。

而這一切,本不該由他來承擔。只因在那一年,他稀里糊塗地被抱進了皇宮,「逆天改命」。

同治十三年(1874),同治帝暴斃,未留子嗣,皇位繼承成了個難題。慈禧為了能繼續當太后垂簾聽政,於是趕鴨子上架,硬是把同治的堂弟載湉定為了儲君。當這個人事決定開始執行時,年僅三、四歲的小載湉在進宮的轎子裡一直哭鬧,直到累趴睡著。

載湉的繼位雖然身不由己,但他變身為光緒皇帝一事已成定局,人生只能按照皇帝的方向,按部就班地前行。這其中,也包括提前為自己籌備陵寢。

在慈禧的主持下,光緒在繼位的第十三個年頭(1887)到河北易縣祭祖,順帶卜陵尋找吉壤。堪輿人員覺得清西陵界內的「九龍峪」風水不錯,就報給了皇帝和太后,於是九龍峪成了光緒陵寢的備選地址之一。

偏偏在此之後,皇帝與太后之間的關係越來越緊張,甚至逐漸形成了「帝黨」和「後黨」之爭。甲午戰爭過後,居安思危的光緒嘗試變法圖強,終於硬氣了一把,直接把話挑明:「太后若仍不給以事權,我願退讓此位,不甘作亡國之君!」

對於光緒發出的「挑戰」,慈禧僅用一招「戊戌政變」就將根基薄弱的光緒徹底打趴,並且當著皇帝的面痛斥:「痴兒,今日無我,明日安有汝乎?」

抗爭失敗的後果也很嚴重,光緒被軟禁,成了囚徒天子。

▲一生無實權的光緒皇帝。圖源:網絡

得罪慈禧之後,修陵一事自然也是不了了之。這一擱置,就是將近二十年。直到光緒三十四年(1908),皇帝駕崩,陵寢位置都還沒確定。

這一年,攝政王載灃以宣統皇帝的名義,緊急命溥倫、陳璧帶上堪輿人員到清東和清西兩大陵區為光緒皇帝卜選吉地。兜兜轉轉之後,當年的九龍峪最終被定為光緒的葬地。

宣統元年(1909),光緒崇陵正式興工建造,但陵如其主,建造過程一波三折。

由於崇陵工程匆忙上馬,前期工作沒有做到位,以至於施工期間問題不斷。動工沒多久,承修大臣載洵就跟朝廷打報告稱「刨深之處,漸露巨石多處,鑿打頗覺費力……多有砂石積水」,意思是說,工區下方沒有一塊好地,土質條件很差。

對此,攝政王載灃也很無奈,表示「即著承修大臣妥籌善法,以期鞏固而昭敬慎」,讓載洵自己想辦法解決,臨時換地是不可能的。

當崇陵修到一半時,又一件尷尬的事情發生了——1911年,辛亥革命爆發。隨著甲方業主資金鍊斷裂,光緒崇陵一度陷入了停工狀態。直到清皇室簽下和平退位的協議,作為交換,民國政府開出了《優待清室八條》,明確表示「德宗(光緒)崇陵未完工程,如制妥修,其奉安典禮仍如舊制,所有實用經費均由中華民國支出」,並派國務總理趙秉鈞捕手這個爛尾工程。

變換「投資方」後,光緒崇陵總算得以復工。1914年,工程竣工,光緒和隆裕皇后一併葬入。

抗戰期間,光緒崇陵慘遭盜墓賊挖掘。這伙賊人手段高明,在不藉助炸藥的情況下,繞過金剛牆,打開了地宮多道石門,對光緒陵寢展開偷盜。針對光緒崇陵已被破壞的現實,國家文物部門於1980年對崇陵進行了搶救性發掘,並對光緒遺骸重新收殮安葬。

光緒崇陵的打開實屬亂世中的不幸,但也給後人研究清史提供了便利。在對光緒遺體的檢測中,研究人員發現其頭髮、屍骨中含有的砒霜成分明顯高於隨葬的衣物。2008年,國家清史編纂委員會根據多個權威單位聯合檢測的成果,發布了《清光緒帝死因研究工作報告》,認定光緒皇帝並非因病亡故,而是死於砒霜中毒。

儘管結論仍有爭議,但這讓光緒本就坎坷的命運,又平添了幾分悲涼。

光緒崇陵成了清代帝王陵寢的絕唱,然而,這並不意味著光緒就是入葬清西陵的最後一位皇帝。在崇陵西北數百米開外的華龍陵園,末代皇帝溥儀正長眠於此。

和光緒一樣,作為皇室旁支的溥儀,幼年時同樣是身不由己,稀里糊塗地被人扶上了皇帝位,成了所謂的宣統皇帝。

辛亥革命爆發後,即位三載、年僅六歲的溥儀被迫退位。作為交換條件,民國政府允許他繼續居住在皇宮內。到了1924年,溥儀被趕出紫禁城,寓居天津張園。之後的日子裡,溥儀和日本人互相利用,做了偽滿洲國的傀儡皇帝。隨著日本戰敗,失去靠山的溥儀在出逃日本的途中又被蘇聯紅軍俘獲。後來,溥儀被移交中共政府,在撫順戰犯管理所服刑,接受了近十年的勞動改造。

1959年,中共特赦,溥儀獲得了自由身。出獄後,他以共和國公民的身份,先後在中科院植物園和全國政協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工作,並與護士李淑賢結婚,組建新家庭,開啟了一段新生活。

▲末代皇帝溥儀。圖源:網絡

1967年,溥儀因病去世,遺體實行火化。死者為大,這位末代皇帝的骨灰安置於北京八寶山公墓。

不出意外的話,這位末代皇帝以後將長眠於此。然而,一個香港商人的到來,讓溥儀墓址出現了變數。

1994年,張世義來到河北易縣投資,在崇陵西北部開闢了一處公墓。由於陵園帶有商業性質,自然需要吸引更多客戶到來,最好的辦法,莫過於利用名人效應。於是,張世義找到溥儀的遺孀李淑賢,希望能將溥儀遷葬至自己新開闢的華龍陵園。儘管這其中夾帶著利用「末代皇帝」打廣告的意圖,但一想到華龍陵園毗鄰清皇室所在的清西陵,李淑賢還是同意了遷葬,讓亡夫就近陪伴先祖。

1995年,溥儀的骨灰盒從八寶山公墓遷出,葬入了華龍陵園。後來,曾經的皇后婉容(死後屍體下落不明,以相片替代)和祥貴人譚玉齡的骨灰,也先後遷葬於此,陪葬於溥儀墓兩側。至此,清朝最後一個帝后妃組合,也算是在名義上葬入了清西陵。

半部清史里的跌宕起伏,夾雜著時代風雲,最終統統歸寂於此。

參考文獻:

趙爾巽:《清史稿》,中華書局,1977

《清實錄》,中華書局,1985

於善浦:《清代帝後的歸宿》,紫禁城出版社,2006

孟凡人:《宋代至清代帝陵形制布局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21

閻崇年:《清朝十二帝》,故宮出版社,2010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我是艾公子 最愛歷史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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