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市涪陵區李渡鎮紅星村三組,上世紀三年困難時期為四川省涪陵縣馬鞍公社妙音二隊。當時有73戶家庭,299人。1959年至1961年間,除孤身老人朱吉雲在敬老院病故屬正常死亡外,因食物短缺,先後患浮腫病致死的有44戶、75人,分別占總戶數和總人口的60%和25%。其中男51人,女24人,有10對夫婦雙雙死去(其中青壯年6對),留下孤兒;有28個青壯年男人丟下孀婦或尚未婚配;有11個兒童、少年過早地離開了人世。詳情見統計表:
關於「食物短缺」的成因與程度
一、1958年秋收之前已建立公共食堂,秋後成立人民公社,精壯勞力大煉鋼鐵,農業實行大兵團作戰,在「三年不種莊稼都吃不完」的謊言誤導下,「敞開肚皮吃飯」,較正常情況下超支了大批糧食;是年,晚稻和蕃薯本來收成都很好,但到收穫時,農業上的勞動力已嚴重不足,為了突擊完成任務,先後由李渡小學的學生幫助割晚稻,後來挖蕃薯又不准用鋤頭,而是派人牽牛去犁,撿起來多少算多少,又拋撒了一些糧食和薯類,給接踵而至的三年饑饉埋下了隱患。
二、1959年片面貫徹「農業八字憲法」,實行「少種、高產、多收」,小麥以用種量測產量,開廂撒播,每畝用種五六十斤;包穀搞定向密植,株距3寸,單株擺播;水稻栽「雙龍出海」,株距2至3寸。如此過度密植,致使全年大減產,加之徵購過頭,又沒收了社員的自留地,秋收之後即出現了饑荒。當年秋播時,因為飢餓,社員們已開始在坡上背著幹部生食葫豆種,次年春砍菜頭時又生吃青菜頭,浮腫病人大量湧現(駐妙音一隊的縣婦聯幹部王亞平也全身浮腫),大隊建立營養醫院收治病號,食量大的青壯年開始死亡,土地成片荒蕪。
三、1960年,筆者先後在馬鞍公社任基幹民兵連文書、文化站長、掃盲專職教師,有時下大隊食堂吃飯,一張飯票只有一個澱粉粑(用石灰漚包穀殼取漿製成),或乾脆只有一碗蕃薯葉。縣委調研組幹部張富易,一次在妙音三隊筲箕塘伙食團進餐,社員幸仁義準備倒了的蕃薯葉水(裡面有鹽味)他都去接來吃了。是年春,我任公社基幹民兵連文書時,接到石馬大隊的幾份檢舉材料,說該大隊六隊張家坡有一個姓張的青年(名字已記不起了)及其老母在家煮食人肉(小孩),被發覺後,隊上幹部收去在地垻腳埋了並潑上大糞,那老婦人還去刨出來啃吃,後來在太乙大隊朱家堡逮捕那青年時,他旅行袋裡還裝著一塊人肉。
四、1961年農村人口吃糧標準最低時,成人每月只有7.5市斤,加之幾年來除過年和營養醫院的病號外,一直都沒有肉、油、糖、酒供應,飢餓難耐,不少人開始用觀音土充飢。本院冉相成、冉均武父子吃了拉不出來,只好讓其妻去掏,以後不久就先後死去;我大母何素芳也因為吃多了觀音土,損傷了內臟,逐漸消瘦,在那年冬天含恨而亡。筆者亦因吃觀音土導致痔瘡嚴重,迄今,已先後動過四次手術。
當時人死後,安葬也極其潦草。我大母死後是用樓板釘一個棺材埋的。鄰居未婚女青年況道芳死後,是其母用蓆子包起捆好,由我與何炳武用扁擔抬去埋的。那時我們也沒有多少力氣,只是胡亂挖了一個坑,把屍體放下去,然後把泥巴傳攏來蓋上了事,根本沒有去壘墳頭。
這就是後來所謂的「三高」(高指標、高估產、高徵購)、「五風」(浮誇風、共產風、命令風、瞎指揮風、特殊風)造成的嚴重後果。當時,妙音二隊附近東有涪三中、西有涪陵專科學校兩所校地廣闊的學校,學校農場和李渡鎮蔬菜組種植的南瓜、白菜、蘿蔔可供社員竊取,不然,還會餓死更多的人。
《炎黃春秋》2012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