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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衣之怒,伏屍二人(組圖)

面對列強瓜分、國勢衰頹的危局,胸懷大義的刺客再度站上歷史舞台,有吳樾北京車站謀炸出洋五大臣、徐錫麟刺殺安徽巡撫恩銘、史堅如謀刺兩廣總督德壽、萬福華行刺廣西巡撫王之春,甚至就連日後淪為漢奸的汪兆銘也曾策劃刺殺攝政王載灃,失敗後在獄中寫下「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的詩句。 那時候,刺客的大義是,救中國。

四大天王有五個人,這個梗是歷史玩剩下的。

司馬遷的皇皇巨著《史記》中,專門為一個特殊的群體——刺客撰寫了列傳,即所謂「四大刺客」的來源。這篇五千餘字的列傳中出現了五名刺客,分別是曹沫、專諸、豫讓、聶政和荊軻。

曹沫在《史記·刺客列傳》中率先登場,有別於後來的「刺客」,他的行刺行動更像是一次外交糾紛。

曹沫是春秋時期魯國人,帶兵與齊軍交戰三次,皆敗北,只好跟著魯莊公到柯(今山東東阿)與齊桓公簽訂盟約。

本來魯國打算割地求和,沒想到,一向以勇力事君的曹沫,突然靈光乍現,在談判現場用匕首劫持了齊桓公。齊桓公雖為春秋五霸之一,但武力值不給力,被曹沫抓住不得動彈。當時齊桓公離這把匕首隻有0.01公分的距離,四分之一炷香之後,他決定許下一個承諾。

齊桓公問曹沫:「你要幹嘛?」

曹沫說,你們齊國以大欺小,太過分了,請您好好考慮該怎麼辦。

於是,齊桓公答應,歸還此前魯國戰敗丟失的土地。會盟結束後,齊國群臣指責曹沫無禮,請求再伐魯國,齊國宰相管仲卻認為,不可貪小利而棄信於諸侯,齊桓公也深明大義,不再追究此事。

司馬遷肯定曹沫的壯舉和齊桓公的信義,贊曰:「曹子匕首,魯獲其田,齊明其信。」

現在說起刺客,難免聯想到暴力和暗殺,而《刺客列傳》通篇寫著一個「義」字,這些游離於正史邊緣的小人物,在春秋戰國的亂世中奔赴心中的大義,甚至以身赴死。「義」是司馬遷為刺客立傳之旨,亦是中國刺客最初的形象。

《刺客列傳》以時間為序,第二個出場的刺客,叫做專諸。

《史記》中的專諸,已經有了完整的故事線:

春秋時期,吳國傳至吳王僚時,由於上一輩採用兄終弟及順序繼承,出現了王位的爭議,吳王僚的堂兄弟公子光(即後來的吳王闔閭)認為自己才應該是吳國之主,「故嘗陰養謀臣以求立」。

恰好,受楚國迫害的伍子胥流落吳國,想要扶持一位明君,以便日後發兵向楚國復仇,於是成為公子光的心腹,並向他舉薦了勇士專諸。

吳王僚十三年(前515),吳國與楚國爆發戰爭,吳王僚的親信率軍攻楚,卻被楚軍截斷道路,進退兩難。公子光及其黨羽認為,朝中空虛,正是弒君奪位的絕佳時機,將這一重任託付給專諸。公子光向專諸誠摯地表示:「我身,子之身也。」

之後,公子光設宴「款待」吳王僚,並在隱秘的窟室中埋伏了甲士。吳王僚帶著左右侍從赴宴,身邊坐滿王族親戚,本以為萬無一失,怎料,酒酣之際,專諸偽裝成僕人,端著一大盤烤魚來到吳王僚的面前。剎那間,專諸抽出藏在烤魚里的匕首,直刺吳王僚。吳王僚當場斃命,專諸也被其侍從所殺,場面一度十分混亂。早有預謀的公子光迅速帶兵平定動亂,登上王位,封專諸的兒子為上卿,以示厚待。從此,「魚腸」成為刺客匕首的代名詞。

《史記》中專諸刺吳王僚的事跡,取材自《左傳·昭公二十七年》,在前人的筆下,專諸的故事已經立下基本框架。此外,《公羊傳》、《戰國策》和《呂氏春秋》等也有關於專諸的記載。專諸忠於主公,棄個人生死於不顧,從而成就吳王闔閭的霸業,他的故事顯然符合司馬遷對刺客之「義」的理解。

後世則讓專諸的「義」更加血肉飽滿。成書於漢代的《吳越春秋》,為專諸的故事增添了一些細節,比如描寫專諸與伍子胥的相識。伍子胥從楚國逃亡到吳國途中,偶遇專諸與人爭鬥,有萬人敵的氣勢,知道專諸是一名勇於赴難的猛士,與他結為好友,為後來引薦專諸埋下伏筆。

《吳越春秋》補充了魚腹藏劍的籌謀情節。專諸得到公子光重用後,誓死為主公效命,向其進言:「凡是要刺殺人君,必要投其所好,吳王僚有何愛好?」後又問,他最愛吃何物?在得知吳王僚喜吃烤魚後,專諸專門到太湖邊學廚藝,三月後成為烤魚大師,坐等公子光下刺殺令。

先秦刺客的故事,大抵都是經過這樣長年累月的歷史構建,才擁有了流傳千古的生動形象。

一如公子光與專諸,在《刺客列傳》的故事中,「施」與「報」的關係貫徹始終。學者楊聯陞將這種有恩必報的道德規範稱作「義」。《史記》中的刺客都是「報恩」者,他們感激主公的「施恩」,其刺殺行動是出於「義」的動機,而非受利的驅使,這也是他們不同於職業殺手的地方,正應了《刺客列傳》中的那句名言,「士為知己者死」。

這一點,在豫讓和聶政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豫讓是智伯的家臣。

春秋末年,晉國公室衰微,權力被國內的六卿瓜分,范氏、中行氏兩家被滅後,韓、趙、魏三家又聯合攻滅最強大的智氏,瓜分其地,為三家分晉揭開序幕。

智氏的最後一個正卿智瑤(又稱智伯)生前經常仗勢欺人,為趙襄子所深深痛恨,死後頭骨被趙襄子塗成漆器。豫讓曾經得到智伯的恩遇,自從智氏敗亡後,他一直躲在山裡,伺機為智伯復仇,之後採取了兩次刺殺行動。

第一次,豫讓改名換姓,偽裝成受刑之人打掃廁所,暗中藏著匕首,企圖在趙襄子如廁時行刺。趙襄子這人特別機靈,上廁所時發現有個保潔大哥鬼鬼祟祟,就命人把他押來問話,果然發現了豫讓身上藏著的匕首。豫讓高呼:「我要為智伯報仇!」若趙襄子心一狠,把豫讓砍了,這個故事就到此結束了,可趙襄子說,這是個義人、賢人,我謹慎地避開他就是了,隨他去吧,說完把豫讓給放了。

第二次,豫讓做得更絕,他漆身吞炭,改變相貌和聲音,連自己老婆都認不出來,隨後埋伏到趙襄子出門必經之路的一座橋下,想要再次刺殺趙襄子。趙襄子來到橋邊,這次他沒有發現可疑之人,但他的馬嗅出了空氣中的危險氣息,受驚後不安嘶鳴。於是,豫讓又被發現。這一次,趙襄子不願再饒恕豫讓,但同意滿足他一個請求。豫讓臨死前,請趙襄子脫下一件外衣,呼天躍起,拔劍刺衣,以此報答智伯之恩,然後伏劍自盡。

豫讓的故事,讓刺客的報恩更加具象化,也定義了「義」的標準。

《刺客列傳》中提到兩個細節。一是豫讓毀形變聲後,他的好友不忍見他受苦,說,你何必這樣做呢?你去投靠趙襄子,一定能接近他,到時再找機會行刺,或者,就此忠心當趙氏的臣子,以你的才能也會得到重用。豫讓不願為之,堅持不「懷二心以事其君」。

另一個細節,是豫讓被處死前,趙襄子問他:「你之前也當過范氏、中行氏的臣子,他們死後,不見你為他們復仇。為何智氏被滅後,你這般仇視我呢?」豫讓的回答是,我在范氏、中行氏手下時,他們當我是普通人(眾人),我為智氏之臣時,他待我如國士,所以我要報答智氏的恩情。

眾人遇我,眾人報之,國士遇我,國士報之,這是豫讓堅守的原則,是他所要捍衛的「義」。

戰國時期,另一名刺客聶政,也以極富悲劇色彩的人生踐行了刺客的「義」。

聶政本是一個為避仇家隱居市井的屠夫,和母親、姐姐一起生活。當時,韓國的宰相俠累(一名韓傀)和另一個大臣嚴仲子鬧矛盾,嚴仲子想先下手為強,派人去刺殺俠累,打聽到聶政是個猛人,便多次屈尊拜訪,贈送百金,親自為聶母祝壽,想要聶政為他報仇,殺一個人。

聶政對嚴仲子的行為非常感動,但沒有貿然接受他的好意,以老母尚在為由,不敢以身報答。嚴仲子的禮物沒送出去,聶政也多次謝絕他的好意,即便如此,「施」與「報」的恩義已然結下。

過了很久,聶母去世,聶政為母下葬、守孝後,主動找到嚴仲子,問他,你的仇人是誰?

嚴仲子這才告訴聶政,所謂的仇家,其實是政敵,希望聶政為他刺殺韓相俠累。嚴仲子說:「俠累深得國君寵信,勢力龐大,住所有重兵把守,如今幸好有足下相助,我願增派車騎、壯士為君輔翼。」

避世的聶政本與政治鬥爭無緣,但他已經得到了嚴仲子的「恩」,只能報之以「義」。聶政拒絕嚴仲子派人協助的建議,獨自一人秘密潛行,仗劍入韓相府,拔劍上階刺死俠累,隨後又殺了府中數十人,在圍攻下重傷不治,剖腹自盡。聶政死後,暴屍於市,他的姐姐聶榮不顧自身性命,前去為他收屍,當街慟哭。聶政的事跡流傳到晉、楚、齊、衛等國後,世人稱讚聶政之義,也稱聶榮為烈女。

知恩圖報、輕死重義,構成刺客的精神特徵。士為知己者死,為了報答恩情,他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為了完成任務,他們捨棄生命,義不容辭。

從刺客的行為,可以看到當時的精神風氣。戰國時期,儒、墨兩家並稱顯學,思想多有不同,卻共同推崇「義」。

孟子曰:「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捨生而取義者也。」

墨子曰:「爭一言以相殺,是貴義於其身也。故曰:萬事莫貴於義也。」

本來名不見經傳的刺客,作為春秋戰國時期一個極為特殊的群體載入史冊,只因他們為義而死,不苟且而生,在亂世的政治風暴中掀起了一股時代潮流。

戰國末年,安陵人唐且代表家鄉小國,出使秦國,與秦王嬴政辯論。

嬴政一時辯不過唐且,生氣地說:「先生可曾聞天子之怒?」

唐且裝作無辜地說,我不知道呀。

秦王霸氣十足地說:「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里。」

唐且反問秦王:「那大王可曾聽聞布衣之怒?」

嬴政不以為意地說:「呵呵,布衣之怒,不過就是脫帽徒跣、以頭搶地,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吧。」

唐且淡定地說:「此是庸夫之怒,非士之怒也。」他舉了三個例子,「夫專諸之刺王僚也,彗星襲月;聶政之刺韓傀也,白虹貫日;要離之刺慶忌也,倉鷹擊於殿上。此三子者,皆布衣之士也。」唐且提到三個刺客,分別冠以彗星襲月、白虹貫日、蒼隼擊台等天啟。

專諸、聶政的故事見於《史記·刺客列傳》,要離的生平主要記載於《吳越春秋》。

要離和專諸身處同一時代。當初,吳王闔閭登上王位,要接著派人刺殺吳王僚的兒子慶忌。慶忌是吳國有名的猛將,無人能近其身,身材短小的要離主動請纓,假意投靠慶忌,為吳王闔閭執行刺殺計劃。

但要離的刺殺行動多為後世詬病。

為了騙取慶忌的信任,要離自斷一臂,讓吳王闔閭將他投入監獄,假裝越獄後,又讓吳王處死他的妻兒,隨後逃到慶忌帳下。要離的「悲慘」經歷得到慶忌的同情,被委以重任。一次,慶忌乘船出征,要離騙其站在船頭,偶然間,江上吹來強風,慶忌坐立不穩,要離手執短矛,從背後捅了慶忌一個「透心涼」。

慶忌不愧是吳國數一數二的猛士,沒有立馬死去,反而回過頭來,把矮小的要離提起來摔了好幾下。慶忌的手下見主上遇刺,都想殺了要離解恨,慶忌卻很釋然,說天下勇士少有,我們怎能在一天之內殺死兩個勇士呢?說罷血流如注而死。

要離完成了使命,卻自慚形愧,他拋妻棄子、背刺英雄,所作所為,正是《刺客列傳》中的刺客不屑為之的。豫讓寧願受盡屈辱,也不願聽從友人的計策,假意投降趙襄子;聶政多次謝絕嚴仲子的好意,是為了留在母親身邊盡孝。可要離為了刺殺慶忌,無所不用其極。要離也許知道,自己從此不能容於世,沒有回去接受封賞,而是在事成之時自盡。

在很多人看來,要離無法代表刺客群體,自然不在「四大刺客」之列。

從《刺客列傳》的選材,可見太史公的「義」有一條明確的道德準繩。那麼,《刺客列傳》壓台戲的主角,必定是「義」的代名詞,他是哪位刺客?

春秋戰國時期最後一次驚天動地的刺殺,發生在秦國統一天下的前夜。

行刺者,荊軻也。

晚清的郭嵩燾認為,太史公在《史記》中為刺客立傳,原因可歸於荊軻一人:「史公之傳刺客,為荊卿也,而深惜其事不成。其文迷離開合,寄意無窮。」

刺客荊軻可說是「義」的集合體。

和《刺客列傳》中的前輩一樣,荊軻背負了君臣之義。

當時,燕太子丹對秦王嬴政心懷怨恨,決定實施一項刺殺嬴政的冒險計劃,於是通過燕國處士田光的介紹,結識了荊軻。燕太子丹給予荊軻極高的待遇,將計劃和盤托出,經過勸說,荊軻答應入伙,聽命於太子丹。太子丹尊荊軻為上卿,時常供給他豐盛的宴會,贈送奇珍異寶、車馬和美女。荊軻牢記太子丹的每一筆恩惠,甘願任其驅馳。

家國大義,是荊軻刺秦計劃的另一面。

荊軻是衛人,本與燕國沒有利益關係。但隨著秦王嬴政接連發兵東出,山東各國岌岌可危,燕太子丹策劃這次行動,意在挽救六國即將滅亡的命運。在拉攏荊軻時,燕太子丹提到此次行刺的兩套方案:一是效仿曹沫劫持齊桓公,威逼嬴政歸還侵占的土地;二是刺死秦王,引發秦國內亂,為山東六國聯合攻秦創造時機。

站在後來者的角度來看,秦國的統一大勢已經不可阻擋,燕太子丹的計劃如同兒戲,但正如明人黃洪憲所說,燕太子丹自知燕國弱小,無力抵抗秦國,仍命荊軻刺秦王,如同病重之時用烏附、五石等猛藥,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在絕境之下採取積極對策,尋求一線生機。

知己之義,也促使荊軻慷慨赴死。

燕國人田光和秦國舊將樊於期甘願為荊軻的行動付出生命。

田光舉薦荊軻後,當著荊軻的面自刎,他臨死前說:「太子丹告誡我說,這是國家大事,希望先生不要泄露。」因此,田光以死明志,激勵荊軻。

樊於期曾得罪秦王,逃到燕國,受太子丹庇護,秦王對其首級懸賞千金。荊軻前去拜見樊於期,希望將他的腦袋作為計劃的一部分,獻給秦王,換取信任。樊於期聽完荊軻的話,也拔劍自刎。之後,他的首級被裝在匣中,與荊軻一同前往秦國。

萬事俱備,壯士出征。

易水之畔,燕太子丹身穿白衣,為荊軻送行,荊軻的好友高漸離擊築,荊軻和著節拍唱歌。一曲悲歌傳來:「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荊軻帶著燕國督亢地區的地圖和樊於期的首級,藏著趙國鑄劍師徐夫人打造的鋒利匕首,身邊跟著助手秦舞陽,上車後義無反顧,始終連頭也不回(「就車而去,終已不顧」)。

故事的結局,今人早已熟知。《刺客列傳》用簡短有力的語言,講述了刺殺行動功敗垂成的時刻:「軻既取圖奏之,秦王發圖,圖窮而匕首見。因左手把秦王之袖,而右手持匕首揕之。未至身,秦王驚,自引而起,袖絕。拔劍,劍長,操其室。時惶急,劍堅,故不可立拔。荊軻逐秦王,秦王環柱而走。」

秦王繞柱走時,隨侍的醫官夏無且將手中的藥箱投向荊軻,為秦王換取了反擊的瞬間。在侍從的呼喊下,秦王從背後拔出長劍,砍斷了荊軻的左腿。荊軻倒下前,用匕首投刺秦王,這是他最後一次機會,但匕首被秦王躲過,擊中了一旁的銅柱。最終,荊軻身被八創,倚柱而笑,箕踞而坐,一邊大罵秦王嬴政,一邊被秦宮侍衛殺死。秦王頭暈目眩,隔了好久才緩過勁來。

後來,正是那個出手解救秦王的醫官夏無且,將這個驚心動魄的場面講述給朋友,才讓荊軻的故事流傳下來。史書記載,「始公孫季功、董生與夏無且游,具知其事,為余道之如是」。兩個小人物在秦王宮不期而遇,站在各自立場,與刀光劍影擦身而過,卻一同在浩瀚的史籍中留下足跡,令人唏噓。

《刺客列傳》被稱為「《史記》中第一種激烈文字」。太史公用極富感染力的語言,詮釋了兩千多年前的刺客大義,但隨著時間流逝,先秦刺客的義逐漸隨風飄散。

當初,荊軻沒能挽救燕國滅亡的命運,或者說,即便刺秦成功,歷史的車輪也將滾滾向前。

嬴政統一六國後,一套新的制度建立起來,其政治遺產流傳兩千餘年。在秦始皇的體制下,酬知遇之恩、重情義倫理的刺客已「不合時宜」。

於是,漢代班固編撰《漢書》時,移除了「刺客」的條目,表現對刺客的貶抑態度。班固與其父班彪一向對《史記》中的某些觀點不以為然,比如司馬遷「序遊俠則退處士而進奸雄」,在班氏父子看來是一種叛逆之舉。

宋明理學興起後,《刺客列傳》被當作眾矢之的,受到諸多批判。唐宋八大家之一的蘇轍認為,《史記》為刺客立傳,有失《春秋》之義:「太史公傳刺客凡五人皆豹、翩之類耳,而其稱之不容口,失《春秋》之意矣。」明朝出現了更加激烈的批評:「彼兇惡小人何足垂世,而奚以傳為報。」

布衣之怒,宛如飄蕩在歷史角落的幽靈,讓有些人聞之不寒而慄。

但刺客並未消亡。

直到晚清,《刺客列傳》的精神重回人們的視野。維新派的梁啓超和革命黨的章太炎都大力提倡尚武精神,宣揚刺客事跡,鼓吹暗殺行動。梁啓超曾寫《中國之武士道》一書,收錄了豫讓、聶政、荊軻等刺客的故事。章太炎刊行於1900年的《訄書》中,對刺客有高度的評價:「擊刺者,當亂世則輔民,當治世則輔法。」

面對列強瓜分、國勢衰頹的危局,胸懷大義的刺客再度站上歷史舞台,有吳樾北京車站謀炸出洋五大臣、徐錫麟刺殺安徽巡撫恩銘、史堅如謀刺兩廣總督德壽、萬福華行刺廣西巡撫王之春,甚至就連日後淪為漢奸的汪兆銘也曾策劃刺殺攝政王載灃,失敗後在獄中寫下「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的詩句。

那時候,刺客的大義是,救中國。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最愛歷史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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