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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嫖娼事件改變中國歷史:陳獨秀被北大解職

作者:

陳獨秀


王曉漁


  在胡適看來,這天晚上的會議「不但決定北大的命運,實開後來十餘年的政治與思想的分野」——這雖然有些誇大其詞,但如何評估此事件,卻成了一道懸置了近百年的難題。

  1919年3月26日夜,蔡元培、湯爾和、馬敘倫、沈尹默等在湯爾和家中集會,討論因媒體大加渲染的陳獨秀嫖娼案而引發的風波。最終,就任北大文科學長不到三年的陳獨秀被北大「放逐」,數月後因散發傳單入獄、出獄、失業、南奔上海,專任《新青年》編輯。離開了北大教授圈的《新青年》也迅速左轉。胡適認為:「中國共產黨的創立及後來國中思想的『左傾』,《新青年》的分化,北大自由主義者的變弱,皆起於此夜之會。」對於中國歷史,這一夜,真有如此之神奇?

  嫖娼事發,被北大掃地出門

  1916年11月26日,陳獨秀和亞東圖書館經理汪孟鄒等人離滬北上,28日到京,入住前門外的中西旅館。當時,陳獨秀把《新青年》在上海辦得很紅火,並與汪孟鄒等醞釀辦一個「大書店」,此番便是為此事招股而來。而恰在此時,北洋政府正醞釀著讓蔡元培出掌北京大學。1916年12月26日,北洋政府對蔡元培的任命正式下達,當天上午,蔡元培即親赴陳獨秀所住的旅館,請陳獨秀到北京大學任文科學長。據說,陳獨秀一開始是推辭的,但蔡元培連續幾天登門,並答應可將《新青年》移至北京,陳獨秀才接受了蔡元培的聘請。在接受蔡元培聘請的同時,陳獨秀向蔡元培熱情推薦了胡適,蔡元培也欣然應允。蔡元培是應教育部之召從法國回國就任北大校長的,陳獨秀是應蔡元培之邀從上海來到北大就任文科學長的,胡適是應陳獨秀之請從美國回來就任北大教授的。蔡、陳、胡三人從天南地北聚集北大,才有了新文化運動的如火如荼。而這三人中,某種意義上最關鍵的是陳獨秀。蔡、胡都是謙謙君子,言行較為溫和中正,陳獨秀則剛毅勇猛、銳氣逼人。由於上有蔡元培、中有陳獨秀、下有胡適、周作人等一批教授和傅斯年、羅家倫等一批學生,北大才成為新文化運動的大本營。

  陳獨秀和胡適們的新文化運動聲勢浩大地開展起來後,守舊勢力的反攻也趨於激烈。因為陳獨秀的言論最為激烈,他所受的攻擊也最殘酷。守舊派在思想觀念上攻不倒陳獨秀,便在陳的狎妓、「打場」(即與人同爭一妓而生糾紛)一事上大做文章。北京的「御用報紙」大肆報導了陳獨秀「某日因爭風挖傷某妓之下體」的新聞,想激起輿論對陳獨秀的討伐。人們幾乎都知道陳獨秀是《新青年》的領軍人物,卻很少知道他經常出入於當時的「紅燈區」八大胡同。而蔡元培恰恰是一個注重道德教育的學者,陳獨秀曾加入他發起組織的「進德會」,成為甲種會員並以152票當選為評議員。按照規則,甲種會員必須遵守「不嫖、不賭、不取妾」的要求。現在居然傳出陳獨秀的醜聞,自然要對他有所懲治。於是,在 1919年3月26日夜,蔡元培、湯爾和、馬敘倫、沈尹默等在湯爾和家中開會,討論陳獨秀的去留問題。

  會議一直開到晚上12時,可見意見一開始並不一致,蔡元培起初是仍主張保護陳獨秀,不想向以陳獨秀私德為要挾的守舊派屈服,但湯爾和卻極力主張清除陳獨秀,馬、沈二人則附和湯。4月8 日,蔡元培召集文理科教授會議,通過文理科教務處組織法,以「教務長代替學長」,廢除了北大學長制。陳獨秀被不動聲色地解除文科學長職務,這次體制變更本來早有計劃,定於改年暑假過後實行,此刻突然提前,很顯然,蔡元培用心良苦,是為了給陳獨秀一個體面離開北大的台階。

  失業逃亡,信仰急劇左轉

  北大雖保留了陳獨秀的教授職位,但以陳獨秀的狂傲,豈肯再留。「3·26會議」的次日,陳獨秀得知了自己文科學長被罷免,當即便決定離開北大。這件事對陳獨秀的打擊,可以在湯爾和的日記中尋找到蛛絲馬跡。在這次會議的三天之後,陳獨秀在路上遇到湯爾和,據湯的描述,陳獨秀「面色灰敗,自北而南,以怒目視」。幾個月後的6月11日,陳獨秀因在公開場合散發自撰並出資自印的反政府傳單而被捕。陳被捕後,胡適、李大釗等社會各界人士和諸多團體都竭力營救。陳獨秀此番在獄中一共關了83天,後被朋友們保釋出獄。按警方規定,陳獨秀只能在北京活動,不得離京。但據《胡適口述自傳》中說,1919年底到翌年初,陳獨秀未經警方許可即到武漢做學術講演,回京後警察找上門來。陳獨秀為免再被捕去,先是躲到胡適家,後又躲到李大釗家,再後來,李偕陳逃出北京,在河北樂亭縣李的老家躲了幾天後,兩人乘車南下到上海。在口述自傳中,胡適以遺憾的口氣說:「自此以後陳獨秀便與我們北大同人分道揚鑣了。他在上海失業,我們乃請他專任《新青年》雜誌的編輯。這個『編輯』的職務,便是他惟一的職業了。」

  這次的被捕、逃亡和失業,對陳獨秀思想和情感產生了很大的影響,為他不久後的急劇左傾準備了條件。按胡適的說法,在逃回上海之前,陳獨秀其實並無明顯的左傾傾向:「事實上,陳獨秀在1919年還沒有相信馬克思主義。在他的早期的著作里,他曾坦白地反對社會主義。」而逃回上海後「陳氏又碰到了一批搞政治的朋友——那一批後來中國共產黨的發起人。」1920年4月,共產國際派代表魏金斯基(伍廷康)等來到北京,與李大釗接上了頭,經李介紹,魏金斯基等人到上海找到了陳獨秀,並向陳獨秀建議組建共產黨。陳欣然接受了此項建議,立即著手進行創建中國共產黨的工作。

  「公德」與「私德」的百年之辯

  胡適終身都相信,倘若陳獨秀一直留在北大、生活在那批信奉自由主義的「老朋友」中間,是不會思想嚴重左傾並成為中國共產黨創始人的。陳獨秀如不離開北大,後面的事情便都不會發生。倘仍是北大文科學長,陳獨秀應當不會去獨自散發傳單;即使去散發傳單,以北大文科學長的身份,恐怕也不會輕易被捕;即使被捕了,出獄後仍可回到北大。因此,離開北大是陳獨秀個人人生道路的大轉折,某種意義上也是中國現代歷史的大轉折。而這一切,都起因於1919年3月26日夜在湯爾和家中召開的會議。出於自己的政治信念,胡適便對這夜的會議永不原諒。16年後,胡適與湯爾和就此事在信中展開爭論。談到「3·26會議」時,胡適憤憤地說:「獨秀因此離開北大,以後中國共產黨的創立及後來國中思想的『左傾』,《新青年》的分化,北大自由主義者的變弱,皆起於此夜之會。」同時,胡適 主張把「公德」和「私德」分開,他在信中說:「我並不主張大學教授不妨嫖妓,我也不主張政治領袖不妨嫖妓,我覺得一切在社會上有領袖地位的人都是西洋所謂 『公人』,都應該注意他們自己的行為,因為他們自己的私行為也許可以發生公眾的影響。但我也不贊成任何人利用某人的私行為來做攻擊他的武器。」但在湯爾和看來,無論留在北大與否,陳獨秀本人的個性,都決定了其思想必然走向左傾,甚至擔憂胡適等人非但不可能影響陳獨秀,而且反有受陳獨秀影響的可能。

  在胡適看來,那一天晚上的會議「不但決定北大的命運,實開後來十餘年的政治與思想的分野」——這未免有些誇大其詞。但如何評估「教授嫖娼案」,卻成了一道懸置了近百年的難題。

阿波羅網責任編輯:劉詩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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