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遼寧李思俠為民請命卻被掃黑入獄 女工程師還在求個清白

「我無罪!我會申訴到底!

我請求司法部門能正視這起錯案的惡劣後果,還我徹底的清白,還社會一個公道!」

3天前在微博寫下這段話的人,名叫李思俠

自她出獄,這已是她連續申訴的第779天了。

4年前,李思俠被指控為「黑惡勢力頭目」,涉「尋釁滋事罪」,被判入獄。

她尋的是什麼釁,滋的是什麼事?

不過是數年如一日,為幫家鄉的村民爭取一口乾淨的水、一條平坦的路,而舉報當地的污染企業。

為民請命,卻被人送進牢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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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獄中的21個月,她想盡一切辦法上訴。

重獲自由後的2年多,她也沒有一天不在申訴。

一次不行,就兩次、三次……

如今,「李思俠案」經過幾輪審判,已被撤訴。

當地法院,也已受理了她申請的242萬國家賠償。

但李思俠仍在求一個「徹底的清白」,求一個應有的追責。

「我沒有犯罪,我要求枉法裁判者,那些製造冤假錯案的人,公開給我賠禮道歉。

那些真正該受到懲罰的人,應當被繩之以法。」

59歲,從囹圄中走過的李思俠,依舊是個不退縮的鬥士。

一如多年前,她選擇站出來,為父老鄉親發聲時的堅定。

而她的追問,會得到答案嗎?

01

故事要從2008年說起。

那年,一個西安商人通過招商引資,在陝西省安康市石泉縣雙喜村青山溝,開起了兩個石料廠。

這是個四面環山的清秀村莊。

連接山里山外的,只有一條鄉親們一點一點挖出來的3公里山路。

在那個並不富裕的80年代,青山溝的村民為了修路,每家每戶都抽出勞動力。

用鐵錘鑿,用鐵杴挖,肩扛手提,硬是在石頭山上開出了一條道。

靠著這僅有的山路,祖祖輩輩的青山溝人,才能從山外一袋袋背著肥料進來,又一包包背著農產品賣出去。

在山坳深處,刨出了一條連通外界的謀生之路。

2007年,在政策補貼下,這條村道實現硬化,變成了水泥路。

青山溝家家戶戶別提有多開心。

這是中國人最樸素的信仰:有路,就有希望,就有未來。

可石料廠的出現,改變了這一切。

那條村民賴以謀生的唯一水泥路,也成了重型卡車進村開山採礦的必經之路。

路面很快被軋裂。

平坦的村道,變成了豆腐渣,坑坑窪窪。

一下雨,坑中遍布污水。

走路的人,必須揣上石頭,遇到大坑,填上石頭才能過去。

騎摩托車的人,總是被顛得臉朝下摔倒,鼻青臉腫。

有在車裡裝滿香瓜出山售賣的村民,顛簸一路,香瓜碎了一地。

幾個月的辛苦全部白費。

而路被毀,還只是一方面。

石料廠的炸山開礦,更把青山溝人們的生活逼到死角。

有村民的土坯房,被終日的爆破震出了裂縫,屋頂瓦片紛紛掉落。

一下雨,屋裡到處漏水,只能端著大盆小盆接。

石料車所過之處,揚塵漫天。

人們不敢在院子曬糧食和衣服,否則就是一層灰。

孩子們在院子裡玩一會兒,回家也是一身灰。

有個村民的孫子,年僅7歲,就患上呼吸疾病,不得不做手術。

挨著石料廠的,水井被覆蓋。

打開水龍頭,流出來的是混著泥巴漿子的渾水。

道路附近的田地,被大車壓毀,又被石渣覆蓋。

多少人的土地,被迫荒廢。

青山溝不見了青山,取代而至的,是遮天的塵土,震耳的噪音。

村民們沒有平整的路可走,沒有清新的空氣可呼吸,更關鍵的是沒有乾淨的水喝。

年輕的一代,有些無奈搬離了家鄉。

而那些年邁的、在青山溝生活了一輩子的村民,不願離去,更無處可去。

02

這一切,其實跟李思俠沒多大關係。

她雖出生在青山溝,但早在1980年,就成為了這裡的第一個大學生,走出了雙喜村。

在西安,她工作、結婚、生子。

端著國企長慶油田工程師的鐵飯碗,住著單位分的房子,拿著過萬的月薪。

連戶口,都早已遷了出去。

她與青山溝唯一的聯繫,是時常回老家看望母親。

那些年,每當回到青山溝,看到家鄉面貌每況愈下,李思俠倍感揪心。

更讓她心酸的,是那些樸實的鄉親。

遭了罪,也不知道如何維護權益,只能跑到村道上,攔住石料廠的大車。

可石料廠的負責人是村幹部。

縱然村民再怎麼努力,也只是螳臂當車。

作為從青山溝走出去的孩子,李思俠只覺得,自己有義務、有使命,為家鄉、為鄉親發聲出力。

「你看把我們村莊壞成這個樣子,老百姓一天乾淨水都喝不上,那我不管誰管?

不管走到哪裡,我都是青山溝的人。」

2013年,她寫下一篇呼籲恢復綠水青山的文章,發表到網上。

又通過材料舉報,反映石料廠污染環境、損毀道路等情況。

果然,反響很快出現。

在她的推動下,有關部門介入調查,發現兩個石料廠均屬非法無證開採,責令停產整頓。

不但加以了處罰,還要求石料廠賠償了受影響最大十幾戶村民共2萬元污染費。

青山溝的鄉親們看見了希望。

他們奔走相告:全因了李思俠的功勞,才有了這麼大的進展。

但平靜未能持續。

2015年,補辦了手續的石料廠重新開業。

所有的問題重新出現。

並且,每當有相關單位來調查,石料廠都能恰好地,在那一天停工。

又一次走投無路的村民們,只能來求李思俠。

這個見過世面、懂得法律的大學生,是他們唯一的指望。

李思俠不是沒有過猶豫。

母親勸她不要再得罪人、惹麻煩,不要再管這與她生活根本無關的事。

有些部門工作人員,說她是嫁出去的女兒,還來多管閒事。

可當她拿到村民們聯名送來的委託書。

當她看到文化程度不高的鄉親們,用歪歪斜斜的字體寫下委屈:

「多次找村幹部,他不理我。」

「我想向上反映情況,但我不會說。」

「他們答應處理,但一直沒有結果。」

她無法說服自己,假裝看不見這一切。

她更感動於鄉親們的勇敢:

「他們要維權,要反映問題,這是多麼進步的認知,我怎麼能拒絕呢?」

那一年的李思俠,已經快到退休的年紀。

她愛拉二胡、寫毛筆字、打太極拳。

還準備報考北大哲學系研究生,買了許多專業書籍。

她本可以一邊備考,一邊享受退休生活;

可以有時在西安住住,有時去上海女兒家陪陪外孫。

[page]可從接過委託書的那刻起,李思俠放棄了本屬於她的安逸。

那些年,她日日寫材料、發帖。

她給當地政府、省委環保督察組,乃至中央巡視組寫信。

每個信封里,她塞下10張環境污染的彩色照片。

21元的郵寄費與每張3元的彩照列印費,每寄一封信,她要花約50元。

看著她的努力,不少村民學會了為自己爭取權益。

他們把李思俠寫的文章列印下來,郵寄給各個部門。

他們還學會了在與石料廠打交道時錄音,保存對話內容。

每當有村民泄氣,李思俠總會鼓勵他們:

「只要問題還沒解決,我們就得繼續呼籲。」

2017年,在青山溝村民飽受污染之苦近十年後。

當地政府終於協調,讓石料廠重新修好了那條村路。

第二年,秦嶺生態環境保護督察組到青山溝視察。

當場保證,要儘快處理好這裡的環境問題。

李思俠數年的奔走,似乎即將塵埃落定。

她欣慰地回到西安,想繼續好好完成那個未盡的考研夢。

但她沒想到,一場針對她的圍剿,早已有備而來。

03

2018年9月17日早上,李思俠照常去買菜。

一個陌生的電話接連打來,稱她有個快遞,反覆詢問她人在哪裡。

她心中生疑。

在此之前,她已聽說老家有部分村民被傳喚至警局接受詢問調查。

這個電話似乎也意味著什麼,但李思俠心中坦蕩。

「我沒有做錯什麼事,他們要找我,我就去。」

下午,電話再次響起。

李思俠走到對方指定的取件地點,結果兩名出示警官證的男人,直接將她反身拷走。

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罪名,竟然是「涉嫌黑惡勢力犯罪」

檢方認為,李思俠的舉報是「誇大和誹謗」。

代表村民舉報、發帖,是「煽動村民」,「尋釁滋事」。

並控她是為了利益,收取了村民們9000元的「跑路費」。

石泉縣法院甚至發通告,稱此案是「石泉法院自掃黑除惡專項鬥爭以來審理的首起涉惡案件」。

2019年6月,一審判決結果出來。

李思俠雖洗脫了「黑惡勢力」罪名,但仍被判構成尋釁滋事罪,獲刑2年6個月。

李思俠震驚、憤怒。

說她「煽動村民」,可那白紙黑字,鮮紅的手印,分明記錄著村民們對自己的委託。

說她收取錢財,可她明明分文未見,還曾明確拒絕過來自石料廠負責人的6000元錢以及入股分紅提議。

再者,她有月薪上萬的工作,何必為了幾千塊錢,費心多年?

這一項項罪名,她哪裡能服?

她依稀意識到,案子背後,也許還有某種很大的力量在左右著進程。

在獄中,李思俠住著30人的房間,每天都在凳子上靜坐。

導致腰部長了個腫塊,脊椎有明顯的刺痛感。

但疼痛讓她持續思考。

她反覆讀著《紅與黑》《與命運結伴而行》,打起十二分精神與律師交談,堅定地上訴。

她始終懷著信念,相信正義、公平,都會到來。

2020年6月,二審開庭。

當李思俠走向法庭的時候,腰痛已經讓她直不起身。

可坐上庭審現場,她立刻挺直著脊背,5個多小時,堅毅如往常。

但二審結果,依舊沒能如她所望。

石泉縣檢察院撤回了對她的起訴,作出「存疑不起訴」決定。

但所謂「存疑不起訴」,是指證據不夠充分,不能證明犯罪行為,一旦未來發現新的證據符合起訴條件時可以提起公訴。

李思俠堅決拒絕接受這份不起訴決定書。

她要的,是沒有犯罪事實,屬於絕對無罪的「法定不起訴」

「如果有懷疑,你們去查,我無罪!

我要徹底的清白,而不是存疑!」

走出被關押了638天的看守所,李思俠的鬥爭仍沒有停止。

在微信群里,她哭著請求律師、媒體、環保公益人幫助她向上級部門申訴,希望獲得一個法定不起訴的結果。

她申請242萬的國家賠償,想用高昂的賠償金告訴所有人,這是冤案、錯案。

即便再多的錢,也換不回她的委屈、痛苦,和曾失去的自由。

時至今日,她仍在發聲、請求。

請求那些製造錯案的人,公開道歉,為她恢復名譽。

也有人勸她,既然出來了,就認清形勢,別再較真了。

她說:「我的人生里,最不喜歡的就是審時度勢。」

當年,她是為鄉親們求一個公道。

如今,她只想為自己求一個清白。

她有什麼錯?

04

許多年以前,李思俠其實名叫李思霞。

參加工作時,她名字中的「霞」被戶籍工作人員錯寫成了「俠」。

她便乾脆沒再改回來。

她覺得,這個「俠」字,更適合自己。

就像小時候,上學路上有頑皮的男孩攔住女生的路,嚇唬說要放狗咬她們。

李思俠總會站出來護著同伴:「這個路又不是你的,你憑什麼不讓人家過?大路朝天,各走一半。」

也像長大以後,她為著別人的苦難鳴不平,即便為此入了獄,仍在微博不後悔地寫下:

「心中裝著他人的安樂,受益的不光是他人,還包括我們自己。」

在獄中,管教對她說,「你名字裡這個俠字害了你。」

「你看村民們都過得好好的,你卻落得這個下場,值不值?」

李思俠卻回答:

「今天石料廠關停了,村道恢復了,村民們享受了安寧。

這不就是我當初的願望嗎?」

值不值?也許每一個在暗處求索著正義的人,都在被這樣的問題拷問。

但《沉默的真相》裡,檢察官江陽在了解了所有真相後,即便付出生命,也不肯讓公道被掩埋。

警察朱偉放棄了事業,放棄了前途,只為「普天之下你再大大不過法」的信念,寧願如螻蟻般蟄伏數年。

正是因為有她,有他,有他們。

即便火光微弱,也認定值得耗盡所有。

才在難明的長夜裡,鑿出了一絲亮,讓我們,有光明可期待。

蚍蜉撼樹,有人笑其不自量力,有人嘆其太過悲壯。

可在有些「螞蟻」眼裡,路只有一條——那就是她的價值觀和人格織就的唯一道路。

即使人到中年,心中熱血的俠氣仍然不滅。

即使力量有限,也想在自己能力範圍內,讓這個世界公平一點點。

而我們,不是正該保護這樣珍貴的他們嗎?

正義已經遲了21個月,希望清白,不會再讓李思俠等得太久。

也願天下,再無冤案。

阿波羅網責任編輯:劉詩雨

來源:王耳朵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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