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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我是一名來自河南的猶太人」

猶太民族可以說是一個真正的苦難的民族。從羅馬帝國對猶太人起義的鎮壓開始,他們就離開故土,流亡了一千八百多年。歷史上,他們被很多國家和文明迫害、驅逐過。

十九世紀末,猶太人西奧多·赫茨爾發起猶太復國主義運動,號召散居全世界的猶太人「回歸故土」。1948 年,以色列建國後,更是加速了這一進程。

但這時候人們才發現,經過將近兩千年和世界各族人民的通婚,猶太后裔已經分散在各色人種當中了。這其中有白人、有黑人,還有中國人。

我是金錦,我是一名中國猶太人。

金錦是土生土長的中國開封女孩,從她記事起,她的父親就告訴她,你是猶太人的後裔。

為什麼中國還有猶太人呢?這就要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一直到北宋時期。當時,有一部分流亡的猶太人通過絲綢之路進入中國,來到當時聞名世界的北宋都城,也就是現在的河南開封。

相比其他會驅趕猶太人的國家,那時候的中國真的還蠻包容的,皇帝不僅允許他們定居在開封,還尊重他們的信仰自由。

這些猶太人在開封沒有遭受任何歧視,開心地在此落地生根,學習當地居民生活,與漢族人通婚, 甚至參加科舉考試。

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猶太人逐漸被同化。到了清代,開封的猶太人只剩八個姓氏的家族:分別是趙、艾、李、張、石、金、高,章,這八大家族,弓長張和立早章同音,俗稱「七姓八家」。

本期的講述者金錦,就是金家的後代。

■開封猶太人舊照 圖/來自網絡

那到了清朝末期,中國最後一位猶太教神職人員,也就是猶太教里的拉比離世後,猶太文化就基本淡出了猶太后裔的生活,像猶太人的母語希伯來語,在開封猶太后裔的族群中,已經消失殆盡了。

所以,到了金錦這一代,身邊幾乎沒有特別了解猶太文化的猶太人。雖然他們家保留了不吃豬肉的習俗,但金錦的日常生活和漢族的孩子沒有太大區別。

唯一特殊的是,金錦的家是開封比較有名的猶太民族的家訪站。因為聽說中國還有個猶太人聚居點,世界各地的猶太人旅遊團來中國旅遊的時候一定要來開封看一看。

金錦的父親就負責聯絡和接待這些國外來的旅遊團。

金錦從記事起,就跟著父親一起接待來來往往的外國遊客,她就像個小吉祥物,每個遊客都會和她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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郵件溝通

我上初中的時候,基本上每次去見外國人都會讓他們留一個郵箱,因為有的時候他們拍了一些照片,我就想把我們的合影拿回來。

那個時候又經歷了一陣子,被我爸逼著去上網,因為那時候家裡沒有電腦,然後每個周末都會被我爸逼著去網咖寫郵件。

我和他們就以這樣的模式溝通了好多年。

那個時候其實沒有什麼認同感,然後就覺得猶太民族就像其他民族一樣,只是一個民族,我還是一個中國人。

■南教經胡同,這裡曾是開封最大的猶太人聚居區 圖/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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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了的心願

1948 年,以色列建國後,出台了一部「回歸法」,歡迎世界各地的猶太后裔回到自己的故土。

金錦的父親受上一輩人的影響,也有一股非常強烈的回歸以色列的念頭。

其實我爸爸的文化水平並不高,他可能初中都沒上,但他就是那種心特別實的一個人,認定一件事就特別認定。

當時我爺爺在臨終前就跟他說,「我們是猶太人,我們有機會一定要回去。」

可能我爺爺當時所謂的「回去」是去看看那個地方,因為畢竟是我們祖先待過的地方,可能也沒有所謂的移民的意識。但我爸爸就記住了,不管怎麼樣都要去看看那種感覺。

爺爺去世後,逢年過節,金錦的父親都會去拜訪還健在的開封猶太后裔,聽他們講和猶太人有關的故事。

我爸爸其實一直都覺得他上一輩的人就像我爺爺那樣,有一個這樣未了的心願。

我就記得有一次好像是外面來人了,我爸爸就帶著我去到了石家的一個老爺爺的家裡,他的名字我已經想不起來了,但是我記得那個時候,老爺爺的行動不是很方便了。

他說話也已經有點模糊不清了,我爸帶著我過去,外面來了些人在跟老爺爺聊天,我爸時不時地給他們翻譯。當時我依然可以感覺到,雖然石爺爺年齡非常大了,但是他講起猶太人心情還是非常激動,甚至有的時候我可能都聽不太懂他在講什麼,但是他依然很有激情地在說著自己的故事。而且我覺得他自己心中對猶太人有一份驕傲的情感。

第二年石爺爺就去世了。

其實像他們這種老一輩人我接觸很少,真正能有機會坐下來聽他們聊天的時候也很少,但是這個石爺爺是我記憶當中很深的一件事。

再後來,爸爸上一輩的人就相繼過世了。

■金錦家院子裡,牆柱上貼著猶太長老的畫像圖/賈朔拍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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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外來的猶太人

老一輩相繼去世後,回歸故土的重擔就落到了金錦父親這一輩人的肩上。

金錦的父親主動承擔起這個責任,但是他想自己年歲大了,也沒什麼文化,也許可以讓自己的女兒踏上回歸之路。

恰巧在 2002 年,一位叫 Tim 的美國猶太人漂洋過海來到了開封。

當時是我們的一個北京的朋友,帶了一批外國人來開封看猶太人。

我們當時各個家族的猶太人就被邀請過去吃晚餐,他說有一個朋友飛機晚點了,可能會稍微來的晚一點。

我們當時記得都已經差不多吃完飯了,就有一個人背著特大的一個包,穿著一件綠色的羽絨服,一頭金黃的頭髮,出現了。

當時就覺得他挺沉默的,挺不愛說話的,他到了之後可能由於比較餓,就只是自己埋頭在吃東西,我們基本上沒有說話。

第二次他到我家的時候,聽我爸說,也是他自己跟我們北京的朋友說想來家訪,到各家各戶看看情況,就到我們家看一下。

再後來他就來開封教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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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太人 Tim

小的時候來我們家的人太多了,而且每個來的人都會有一套自己的說辭,比如有些人會說我們會從經濟上幫助你,有些人會說我們可以幫助你回歸,甚至有的人還會說他們想在開封做一些什麼事,大部分人都是說了之後人都找不到了。所以對於我們來說去見他們,見了就見了,可能後來也沒有音了。

但他是為數不多的,真的到了我們這邊,他是來到這邊之後在這邊工作,我才跟他就比較近。

當時 Tim 說要教開封猶太后裔英語,但是開封猶太后裔是相對來說比較排外的一個群體,可能也跟小城市有關,大家不太容易相信別人。

我爸爸可能算是比較另類的,他是一個很好客的人,所以他當時就帶著 Tim 去各個家族拜訪了一圈,但是當他說他要教英語的時候,並沒有人要去,只有我一個人。

他在開封大學教學,他等於在開封的西郊,我們家在東郊,所以我每次都要坐 40 分鐘的公共汽車到他家,而且我初中的時候,只有半天的假。

我爸爸當時工作的地方其實離他那邊特別近,所以每次都是我坐公共汽車過去跟他學完,要等到我爸爸下班,然後我爸去接我順便把他的髒衣服帶回家,讓我媽洗,下周再把他的乾淨衣服送回來。

後來熟了之後,就變成了他去我們家。基本上除了晚上睡覺,白天的 12 個小時基本上都能見到他。

Tim 在開封住下後,和金錦的父親合辦了一家學習希伯來語和英語的小學校,由 Tim 出錢,金錦的父親去找場地,他們租過廢棄的工廠房、商鋪的閒置房間,還一度把學校安在了金錦的家裡。

金錦的父親挨家挨戶敲門,說服更多猶太后裔來小學校學習,他還給小學校取名為「一賜樂業」,這個名字在宋代的時候就有,其實就是以色列的音譯。

他一邊在開封大學任職,一邊教我們希伯來語和簡單的猶太知識。

小學校分好幾個班。我們當時比較年輕,學語言比較快,我們當時上的時候可能我這個年齡的有五六個人,像我爸爸年齡的可能有七八個人。

那個時期主要是學語言居多,所以我們就把它當成一門外語在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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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歸以色列」

金錦在小學校學習了簡單的猶太知識,也和大家一起過猶太教的節日,比如,猶太歷每周的第七日是安息日,這天要停止工作,但在我們國內,他們只能在每個周末簡單地聚餐。

■河南省開封市,金錦家中正在進行安息日晚餐 圖/賈朔拍攝

後來,Tim 聯繫到幫助猶太人回歸的組織,這個組織的名字就叫「回歸以色列」(Shavei Israel),他們曾經幫助過流散在印度的猶太后裔回到以色列,全程費用也都由這個組織承擔。

在小學校即將結束的時候,「回歸以色列」組織的兩位拉比和一位負責人來到開封,考察開封猶太后裔的生活和學習情況。

他們離開三個月後,金錦就接到通知說,可以走了。

那天我記得是我剛醒,洗完臉,在照鏡子, Tim 就在我家了,他就已經跟我爸爸媽媽說,機票買好了。

之前是一直說要走,但不知道什麼時候,我覺得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但是當我媽跟我說,就是說你們機票買好了,這個月的 18 日,1 月 18 日。

我在照鏡子,然後哇地一聲哭了,我媽就說,「你哭什麼了?你不是一直說要離開我嗎?」

因為當時我妹妹剛出生,我就覺得我妹妹剝奪了父母給我的愛,我就覺得你們不跟我商量,不把我當成一家人。我曾經還跟他們說,我妹妹出生我就要離家出走,那個時候是特別叛逆的一年。

但是當真的聽到我要走了,當下就非常不舍,就哭出來了。

其實他告訴我們這個事情跟我們的機票的日期就差兩周。

我爸爸當時其實一直都沒有說什麼,默默地在給我準備要走的東西,每天都去給我買東西,還開始請客。

我再見到我爸的時候,我爸是被抬回來的,他喝得跟一灘爛泥似的,完全斷片,錢包也是被別人撿回來的,跟他說話也完全不理。

後來過了很多年之後,我再去問我爸,為什麼當時會醉成那個樣子?我爸說高興,就是高興。那是我記憶當中我爸喝的最醉的一次。

我從來沒有離開過家,我當時考學大學在鄭州,我爸都說太遠了。但很多人後來問他,你把你女兒送到以色列,你不覺得遠嗎?他說,那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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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到以色列

那一次,通過「回歸以色列」組織考察的不止金錦一個人。

2006 年過年後,金錦和另外三個開封女孩一起,坐上飛往耶路撒冷的飛機。

到了聖城耶路撒冷,她們四個女生被帶到了哭牆,金錦在哭牆的心願紙條上寫下了父親的願望:希望開封猶太人能順利回歸。

不過,他們雖然到了以色列,但想要真正回歸,卻沒那麼容易。

猶太人的民族性依賴母系傳承,母親是猶太人,下一代才會是猶太人。

但是開封猶太人在中國生活了一千多年,遵循了中國的父系傳統,按照以色列的《回歸法》,他們需要學習猶太律法,通過宗教考試,重新皈依猶太教,才會被以色列官方認可。[page]

在哭牆禱告後,「回歸以色列」組織把他們帶到了耶路撒冷郊區的宗教學校,學習猶太律法和希伯來語。

■猶太教徒對著哭牆禱告圖/視覺中國

我們當時是 4 個女生一起出國的,我剛下車看到我們宗教學校的時候,我就跟我旁邊的那些姐姐們說,「我想回家。」

我們的住宿環境他們叫 Caravan,是一種活動木板房,這種房子是早期猶太定居點用的,因為它可以快速建成,也可以快速移走,通常是兩個人一間。

冬天比外面冷,夏天比外面熱,我們房間還會長草,還有各種各樣的蟲,蜘蛛、鼻涕蟲。

我們是周四到的,我們當時輔導員還帶我們去村子裡的一個小超市,就說你們看你們要買點什麼東西,我們就覺得反正超市每天都開,也沒有必要買一大堆東西,我們說先看看我們需要什麼再來買就好了。結果第二天就安息日了,我們睡到了下午起床,發現所有東西都關掉了。

所以那個時候我才意識的,這邊的安息日是這個樣子的。後來發現學校里也沒有人了,因為基本上安息日大家住得近的就回家過了,家遠的一般輔導員會把他安排到寄養家庭,我們也有這樣家庭,但因為我們是第一周,老師可能就想讓我們調整一下,就沒有給我們安排。

我們幾個餓了兩天,把我們從中國帶去的零食全部吃完了,就挺搞笑的。

我們當時總共 16 個學生,有的時候上完一天課我們都挺累了,他們就會放個音樂,然後小酌一杯,抽根煙,跳跳小舞。我就覺得他們外國人的生活好有情調,並不是我們想像中的每天一身黑,特別那種板正地學宗教。

我們那一屆是大家都相處得很好,我們也會偶爾邀請他們來吃我們的中餐,然後包括我們過年,然後跟他們一塊剪窗花,大家融入的都還蠻好的。

雖然老師跟同學都對我們很好,但是學校的目的是讓我們通過考試去證明自己是猶太人的身份。

對於我來說,我從出生起,爸爸媽媽跟我說我就是猶太人,為什麼你現在跟我說我不是猶太人,然後我要通過考試,通過宗教皈依我才能成為猶太人。

但是後來真的發現我是一個不合格的猶太人。

猶太人學的東西真的好多,我們每天都有課,有猶太律法課,有藝術課,然後有希伯來語的課,有讀經的課,有查經的課。

律法就比如說,你吃蘋果的時候該用什麼樣的禱告?你吃土豆的時候該用什麼樣的禱告?你安息日泡茶的步驟是什麼?類似於這種。

一開始就覺得我讀好慢,可能別人禱告 15 分鐘,我禱告要一個小時。

每天會把禱告當成作業一樣去完成,我們當時為了快速記住禱告,在喝水的水杯里貼禱告詞,因為我們喝水之前要禱告,而且猶太人有一個習俗,我聽到別人在禱告的時候,我基本上會放下手裡的東西,禱告完了之後會一塊說「阿門」,所以當時我禱告的時候看杯子,在我身邊的同學都會停下來一起聽,之後會跟我一起說「阿門」。當你突然間會背的時候,同學都會鼓勵你跟你鼓掌,老師也會鼓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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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珥節

我起初會覺得他們好像裝在套子裡的人,所有生活都被框起來了,會覺得很無趣,這種生活應該沒有什麼可值得留戀的。

但是我們第一次去過普珥節的時候,大家都是穿著各種奇形怪狀的服裝,因為它等於是一個化妝舞會。

傳說古代波斯帝國的一個大臣哈曼非常仇視猶太人,有一次,他向國王進言要消滅國內所有的猶太人,而他當時不知道,皇后就是猶太人。後來,皇后阻止了他的計劃,反而說服國王處死了哈曼。

為了歌頌這位皇后,猶太人就創立了普珥節。

猶太人這一天就是要喝酒,喝醉到分不清什麼是好的,什麼是壞的,以此來紀念這個節日。

所以當我看到平常特別嚴謹的我們的宗教老師,那一天必須要喝醉。所有的人都要化妝,穿上節日的衣服,你可以選擇想要裝扮成什麼樣子。在這一天你會看到有的男生穿女裝,扮孕婦,各種各樣奇奇怪怪的裝扮都能看到。

我記得我們同行的一個姐姐就拿自己的床單被套就把自己給裹起來。

所以這是我們過的第一個節日,一下子就顛覆了我們對猶太人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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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意識轉變

金錦在宗教學校度過了單純快樂的時光,她跟著老師去會堂禱告、學會用希伯來語讀聖經。

但她畢竟第一次一個人生活在陌生的國家,金錦偶爾還是會想家,總想著,也許學完就可以回中國了。

她身份意識真正的轉變,來自一次流血的衝突。

我的寄養家庭的父親是一個非常好的人,他是做音樂創作的,寫一些禱告詩。空閒的時候,他就會去村子裡撿一些垃圾,其實也是環境保護。除了創作,他就會去我們村子的小樹林禱告。

有一天我記得那天霧特別大,大到真的就是一兩米內的東西都看不清。我們當時是城裡有課,我晚上很晚差不多 8 點多鐘回到學校,輔導員就跟我說,「你的寄養父親過世了。」

我當時其實蠻震驚的,我就問輔導員,「怎麼去世的?人不是好好的。」

他說因為今天霧大出車禍了,當時我就一直處於不相信的狀態,因為我回來的時候看到那邊有警車,但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後來第二天早晨 6 點多鐘,輔導員就把我們所有學生都叫起來在班裡集合,就跟我們講事情的整個經過,他就說我的寄養父親是在小樹林裡面靜默禱告的時候被阿拉伯人用匕首刺死了,而刺死他的那兩個阿拉伯人也未滿 18 歲。

我沒有想到阿拉伯人跟猶太人的衝突真的有這麼強烈。

我們那個村子很特別,村子裡沒有柵欄,我們離旁邊的阿拉伯村莊也就是 40 分鐘的山路,翻一個山頭就到了。

這個村子裡的村民特別勇敢。他們大多是美國移民,在美國都有特別好的生活,但是他們就願意來到這個地方,因為如果他們不在這個村子生活的話,政府就把這個村子劃到了阿拉伯居民那一塊。所以我們村子隔兩公里沒有燈沒有路,還有房子在。

當時我寄養父親去世之後,我還是完全不相信,直到後來要去參加他的葬禮,我就給我媽媽打了個電話,就跟她說,我寄養父親出車禍去世了,我不敢跟她說實話,我怕他們擔心,跟家裡打電話說這個事情的時候,就突然間就開始哭了,就覺得那個人特別好,覺得特別難過。

這個事件其實對我打擊特別大,也讓我真正開始重新思考自己身份,我覺得為什麼這樣一群人要來到這邊,他們難道在國內的生活不好嗎?並不是。而且為什麼他們可以這麼虔誠。

然後我才會開始思考,所以我來這邊的目的到底是什麼?真的就只是為了拿一個身份就回家嗎?這是我第一次開始思考猶太身份在我身上是一個什麼樣的意義。

那個時候只是覺得我要成為一個合格的猶太人,或者說我要成為一個好的猶太人。

那個時候從來沒有想過回頭,即使條件再艱苦,再想家也從來沒有說,「我不學了,我要回家」這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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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d is able」

一年後,金錦要接受三位拉比的面試,只有通過宗教考試,金錦才能成為以色列官方認可的猶太人。

要考試,他們就說你要不要選一個猶太人名字?

我說好。

一般猶太名字都是從聖經當中出來的,當時就查「拖拉經」卷後面的名錄表,然後因為我的名字是 J 開頭,希伯來語沒有 J 的音只有 -י(註:這個希伯來字母讀 Yod),然後就從這裡面選了一個 Yecholiya,當時也不知道什麼意思,就覺得蠻好聽的。

我很開心地去找我的輔導老師,輔導老師就說,你知道你的名字是什麼意思嗎?我說不知道。他說是「God is able」,上帝能夠。這就是我要的名字,我要的就是這個名字!

結果考試結束之後,拉比就問我你們有沒有新名字,我說有的。

他說從哪找到的名字,我說是從聖經上面找的。當時就跟他們說在哪,然後他們打開書就找到了,原來真的有這個名字。

後來這就成了一個段子,他們調侃說一個中國的猶太后裔遠赴重洋,就是為了過來教猶太拉比這個名字在聖經的哪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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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集體農場

考完試我們就是猶太人了,但是我們要去申請以色列公民,還要等半年的時間,所以我們在申請公民的過程,我們就去基布茲了。

基布茲是以色列的集體農場,一般在城市郊區的農村里。雖然以前主要從事農業生產,但現在也有工業、高科技產業等等。

基布茲里沒有私人財產,在工廠工作沒有工資,衣食住行醫療都是免費的。

對金錦這樣的新移民來說,一邊在基布茲生活,一邊等待公民身份,是成本最低的選擇。

■基布茲圖/來自網絡

真正想要在以色列留下來可能是在基布茲待了之後,因為我覺得神會讓你一步一步去跟他建立關係,跟以色列地建立關係。

我在宗教學校樹立的是我個人的宗教思想和猶太人的理念,去到基布茲的時候,更多的是跟土地打交道。

我們那基布茲可能算比較大了,有 700 人。

我當時有一個特別美好的願望,就是在基布茲養牛,但是我們的宿舍就在牛棚邊,味道特別大,後來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再後來我們可以跟輔導員申請,所有的崗位都可以去試,我當時就申請了葡萄園,因為我很喜歡吃葡萄,以色列的葡萄特別甜。

我們每天早晨 5 點多天不亮的時候就去幹活,中午就到食堂吃飯,下午差不多 1 點左右你就結束一天的工作了,就可以想要幹什麼幹什麼。

其實幹農活我並不覺得辛苦,就夏天有點熱,有一天我們那邊是 53 度,我還在地里挖土豆,12 點輔導員就讓走了,我還說今天怎麼下班這麼早,最後回家一看 53 度我都快烤成土豆了。

你就半天工作,回去了洗澡,然後把髒衣服扔到了集體的洗衣房。你也不用洗衣服,下午的話可能寫寫作業。

以色列是一塊神奇的地方,因為它土壤並沒有很肥沃,甚至很多地方都是那種寸草不生,或者說只有雜草是連草都不長的那種地方。然後但是它種出來的水果就真的是又大又甜又好吃。

自己我覺得也是通過這在農田裡的勞作,然後跟土地建立了一種關係。我會開始愛這塊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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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居耶路撒冷

在基布茲農場生活了半年,金錦順利拿到了以色列公民的身份,這意味著她可以在以色列合法地工作生活,甚至定居。

我們四個人都回到了耶路撒冷,其中一個姐姐是在基布茲里認識了一個男孩,這個男孩是美國的,兩個人結婚之後就回美國了。後來就剩我們三個,都回耶路撒冷生活。

其中一個比我小的妹妹,我們兩個就一起去大學讀了預科。

我當時上學的時候就在學校宿舍旁邊的咖啡店打工,就等於你已經跟社會接軌了。

政府當時給我們發新移民的一些補助,我覺得都夠我們生活用,所以基本上一個普通人的生活的訴求滿足了。

在大學的時候,我們基本上每一周或每兩周留學生有自己的聚會,大家也就聚在一起做做飯,聊聊天。

有一次去參加他們這種聚會,後來第二次他們就不叫我們了,他們說我們已經拿了以色列身份,不算是留學生這個圈子,那個時候對我打擊蠻大,我覺得大家都是中國人,只是聚在一起做個飯,怎麼我就不是你們這個圈子的人了,所以上大學那會就沒有什麼朋友了。

但是上了導遊學校的時候,你會發現基本都是我們這樣的,台灣的、香港的、大陸的,然後嫁過去的,或者是在那邊學習的,大部分都不是猶太人。

有的有以色列身份,有的沒有以色列身份,但是大家都是頭一次見到那麼多中國人聚在一塊,我們全班 38 個人,感覺差不多有 20 多個都是中國人。

那個時候每次去上課都特別期待,因為不是去學習的,就是跟大家聊聊天,一起吃飯,是去玩的。

那個時候就真的是很開心的一段時間,認識了非常多的好朋友,現在大家也都一直有聯繫。

■金錦一家人(左二是金錦,右一是她父親)

在導遊學校,金錦認識了她現在的丈夫,他的丈夫是中國人,來自上海。他們一家現在定居在耶路撒冷,開了自己的旅遊公司,現在還有一個一歲多的兒子。

每年過年,金錦還會和家人回到開封,只要回到開封,童年的熟悉感就都回來了。她現在覺得,自己既是以色列人,也是中國人。這兩種同時存在的身份認同,可能會一直伴隨到老。

阿波羅網責任編輯:zhongkang

來源:故事F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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