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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州經濟增速全省倒數第一 商鋪集體關門

 
  商鋪·集體關門   商鋪·集體關門
  工廠·無工可開   工廠·無工可開
  房展·人氣慘澹   房展·人氣慘澹

  晚報記者 勞佳迪 溫州攝影報導

  半年前,車沿晚間的江畔行駛,這條溫州最高端地段的濱江大道上,璀璨華燈與喧鬧城市投於江面的幻影,還會令人心生安逸。但就在100多天之後,一場去年已蟄伏的GDP風暴卻席捲了昔日的商業麗景。

  9月14日,周末夜晚。安笛為一間裝修考究的酒吧落了鎖,他在廊下的風燈上懸掛了轉讓酒吧的標牌。已兩個月無人問津的酒吧,最終成了他的財務負累。 「以前周末要定位子的濱江會所、酒吧,現在每個月都在虧錢。 」安笛對記者說。

  在生意跌入谷底的酒吧一條街不遠處,每走幾步便能看見扎堆的鐵門把守的商鋪,多是涵蓋各行各業的工廠銷售窗口。在部分路段,甚至出現十店九關的清冷現象。官方數字也無法掩飾經濟頹勢:上半年溫州的GDP總量跌出浙江前三,增速更是位列全省11市之末。向來被認為最有活力的資本鬥場,究竟怎麼了?晚報記者實地採訪的多位圈內人都坦言,下半年情況仍在繼續惡化,尚無復甦徵兆。

  對話

  為了2美分談了9小時

  黃髮靜 全球知名打火機大王、溫州日豐打火機有限公司董事長、浙江省民營經濟研究會副會長、溫州市工商業聯合會執委

  9月15日,溫州濕熱的天氣瞬息轉涼,如注的暴雨令路面折射出各種反光。所以在約定的茶吧,黃髮靜黑衣黑褲、不持傘具的出場散發出強烈的氣場:這應該是一個不拘小節、輪廓硬朗的典型溫商。

  採訪中,他不斷點燃香菸,有時會幹咳幾聲,並順勢微調坐姿。但和許多受訪者不同的是,他並沒有正襟危坐、正視記者,而是彎曲著右腿,目光則更多時候投向不可知的窗外。

  「整體情況很差,打火機行業更差。 」剛開始,黃髮靜並不願多談企業,採訪進行到一半時,他依然極少拋出數據,臉上始終緊繃著嚴肅的表情,讓人可以對溫商當下的心態揣測幾分。但如此凝重的氣氛還是出乎記者意料。因為從數字上看,上半年溫州打火機的出口量逆勢上升了8.5%,情況似乎並不算最糟。

  「可這是在去年基數特別低的情況下的增長,日本市場占40%以上,去年日本CR法案剛執行,整個市場不能進入,我們應訴後,日本政府才廢除價格壁壘,啟動認證制,符合認證的企業收復了一部分失地。」黃髮靜對記者解釋道。他口中的CR法案是指要求進口價低於兩歐元的打火機,必須加裝兒童安全鎖的法案,在此之前,美國、歐盟都曾以此「沒收」中國企業在流通市場上的「通行證」。同時作為溫州打火機行業協會會長的黃髮靜更是幾乎成為「官司會長」,他曾代表行業與歐盟、日本政府直接叫板。

  「從2001年開始國際貿易糾紛便不斷,大眾知道的反傾銷、反補貼這樣的關稅壁壘很少,更多的是非關稅壁壘,比方各國紛紛跟進CR法案,國際生意越來越難做。」1997年,溫州市政府發文規定當地不能生產一次性打火機,作為金屬打火機產地的溫州想要轉戰國內市場,更是受制於航空管制。

  「由於航空管制,很多國人覺得買金屬打火機被海關沒收太可惜,金屬打火機價格是一次性打火機的50—100倍。成本也是幾十倍,金屬打火機出口價格基本是2美元,一次性打火機只有六七美分。 」黃髮靜說,去年開始,金屬打火機的利潤逐步降到2%—5%,甚至不如存銀行,「還有很多無形成本無法計算,如各種隱性費用。 」 在極低的利潤和不樂觀的前景「圍攻」之下,即使是行業內的龍頭,黃髮靜也不得不咬住微利不放:「前幾年和外商談判,我們依據慣例價格,一個價格至少維持半年以上,現在變成了單單談判,甚至為了2美分談整整9個小時,最後還是談不下來,只能各讓1美分。 」

  對於溫州上半年GDP排到省內末尾,黃髮靜則用「意料之中」來回應:「溫州沒有資源優勢,沒有人才優勢,當年溫州人敢為天下先的精神也已被全國複製,現在是時候反思升級了。 」

  採訪尾聲,暴雨依然沒有停歇的跡象。儘管是作困獸之鬥,黃髮靜還是用「會繼續堅持主業」結束了近兩個小時的交流,轉身消失在雨幕之中。

  有些企業零訂單零利潤

  陳琦翔 溫州市服裝商會常務副秘書長,溫州服裝電商聯盟副主席

  陳琦翔的辦公室緊挨溫州的「南京路」後倉街,距離位於龍灣區的溫州國家高科技產業開發區約半小時路程。但在「袖珍市區」的溫州,這幾乎就是從鱗次櫛比的商業區步入機器轟鳴的工廠區。

  年底前,陳琦翔的辦公室就將搬到產業園。作為溫州支柱產業之一、總產值600多億的服裝行業「代言人」,他不僅呼吸到經濟冷空氣,更開始電商的破冰之旅——儘管相比杭州等地,1000多家會員單位中只有100多家加入電商聯盟的現狀,明顯落後得多。

  但用他的話來說,傳統製造業的情況正在「加速惡化」,到了不得不思考升級之際:「今年單子是去年談的,1—5月仍上升 4%,6月開始下滑10%,7月繼續下滑超過10%。即使是訂單數最好的企業,今年歐洲訂單也下降30%-50%,還有一些企業反映一個單子都沒接到,整體訂單的金額量也少了50%以上,現在就是靠過去一些展會的資源積累在苦撐。 」

  另一大出口對象國中東,則受到敘利亞戰火的波及,同樣風雨飄搖。更緊迫的是:成本控制最得力的企業上半年成本也增長15%以上,中上水平的企業總成本則漲33%,「有10%的小企業已停工,有些企業則裁員30%-50%,還有3家企業的老總跑路了。去年擬定的擴張計劃,今年起碼打了5折。 」

  服裝行業的利潤率已降至冰點。「下半年還會更嚴峻,外貿現在的利潤率是0-5%,貼牌業務中的內銷利潤3%-7%,外貿0-5%,品牌業務的利潤率則因為庫存如何折算缺少標準而不太好算,大致是在5%-15%左右,今年企業的庫存壓力很大,除經濟下行的壓力,還因為去年是暖冬,一般貨品開發要提前半年,結果就出現了大量積壓。 」

  電商似乎是目前看來最靠譜的消化庫存的方式,在被動的「被現狀追著跑」的情況下,向來更重視渠道和經營的溫州服裝不得不探索出路。 「今天上午我剛和科技局在談新大樓場地的問題,下周二將成立電商服務中心,入駐產業園的就是服務中心,現在還在研討企業參股等細節。 」陳琦翔說,新大樓將集聚攝影棚、培訓機構等資源,將於年底前正式運作。

  與杭州的「文人服裝」、寧波的「匠人服裝」不同,「商人服裝」的溫州擬定的另一條出路是繼續開拓市場。 「我們在義大利設立2個境外貿易代表處,註冊公司,今年還將在美國的紐約和洛杉磯選一個設立代表處,相當於一個470平方米的公共展示平台,供十幾家企業展出產品,如果展出產品3個月沒有訂單,就實行末位淘汰。 」

  不過就目前來看,其帶來的訂單量仍是杯水車薪。 2010年設立義大利代表處時,帶來560萬美元訂單,2011年則產生訂單920萬美元,去年整個溫州服裝出口的總量則是19億美元。

  未來最大的驅動力會是什麼?時近日暮,陳琦翔也沒能給記者一個明確的答案。唯一確定的是,這個周末,他依然無暇如過去那樣前往濱江一帶的酒吧、會所放鬆片刻。

  調查

  工作日下午廠區內靜悄悄

  圈內人口中的「後廠」訂單萎縮、利潤攤薄,折射到「前店」的狀況又會如何?上周五,晚報記者走訪了濱江一帶店鋪集中的環城東路。

  衡器電子秤、鐵器老店、船舶配件、合金工具、調整內衣、儀表加工、針車行、山茶油、翡翠珠寶、體育用品、精準潛水錶、手錶箱包……這既是一張包羅萬象的溫州產業列表,也是環城東路上大門緊鎖的店鋪名單。

  記者注意到,下午3點多,環城東路附近每走幾步就能看到聯排關閉的商鋪。一家貿易公司正在落鎖捲簾門的工作人員告訴記者:「有些商鋪關門一個多月,估計是工廠停工放假,還有些上午還開門,沒什麼生意,所以提早關門。 」而同樣是工作日下午,龍灣區三大工業園區之內,也無一例外地悄寂無聲。記者在溫州經濟技術開發區看到,三大園區中,文具、管材等傳統製造企業最為集中。遍走區內的幾條馬路,幾乎聽不到任何機器轟鳴。

  轉過一條馬路,緊鄰的高科技產業園區之內,企業「面貌」變換,不再是清一色「螞蟻雄兵」般的微型企業,廠房面積普遍較經濟開發區為大。不過,產業園內同樣一片靜寂,部分廠房門口更是保全缺席,只是趴著幾條懶洋洋的看門狗。

  沿著甌海大道再一路向東海方向行駛,抵達龍灣區最偏遠、占地規模最大的濱海園區,記者注意到,沿途鮮有運輸車輛進出。相對最有人氣的是非「製造系」的高翔控股集團。記者多方了解到,它是從事廠房租賃、配套設施投資管理和倉儲服務等,廠區內雲集著各種小廠和小超市,門口還停著整個園區內難得一見的藍色摩的。

  關於具體的停工數字,記者採訪浙江省眼鏡行業協會秘書長許海洲時,也因問題敏感而被迴避。浙江省人大上半年官方調研,溫州3998家成規模的工業企業中,今年已停產企業有140家。儘管廠區內靜悄悄,記者卻沒有看到急待轉讓廠房的廣告。海鶴藥業廠房則是一片工地,正在新建廠房準備入駐。在金乳牛冷凍食品有限公司的廠區,一邊的廠房正在拆除,另一邊廠房則正在新建。門衛說,新建的廠房依然屬於金乳牛,但不再做冷凍食品。

  只有在位於鹿城區雙嶼鎮的「中國鞋都」,記者才聽到兩三家工廠機器作業的聲音,值得一提的是,整個產業園內氣味也同樣最刺鼻。

  仍有三分之一企業急招工人

  由金屬支撐的紅色傘面、一張沒有抽屜的辦公桌、一幅顯眼並打滿「補丁」的招聘海報……守著這個臨時「攤位」,小武(化名)百無聊賴地把玩著手機,手邊塑夾裝訂的招工章程細則沒有翻開過。

  事實上,在一天內,幾乎沒有前來詢問的打工者——在整條濱海二道上,都鮮有車輛往來。小武面前的海報上書「新春特大招聘」,但似乎那場「特大招聘」沒有招到充足的工人,這份時效已過的招聘海報上貼著許多用彩紙列印的「急招」廣告。

  據悉,小武所在的金帝集團在去年溫州市依法納稅大戶名單中位列製造業第十、鞋革第三,其廠房所在的經濟開發區內,包括它在內的一些大廠仍「逆勢」招聘工人,粗略估計占比在1/3左右。究竟是因為員工流失過大還是企業依舊擴張,由於廠方的謹慎態度,記者未能求證。

  但從招聘廣告上,至少可以看出工廠「求人」的誠意與迫切。記者在金帝集團豎立的招聘牌上看到 「急聘臨時工」、「急聘車包、普工、做包、車包學徒、做包學徒、針車組長、針車品檢」、「急聘濕印、濕印學徒保本2000+計件」的廣告。據記者了解,目前招工的大廠給出的福利「禮包」相當豐厚。以金帝為例,員工每月固定休息4天,技術工裁斷、針車第一二個整月都有數百元適應流程補貼,各車間普工平均工資 2200元以上,部分普工還高於2600元。

  位於嶼田小區的文具龍頭企業愛好筆業廠房外,不僅有紅色牌子上寫著「誠聘男女普工若干名、注塑工若干名、品檢員男女不限」,還有一塊白色護貝的標牌上書「計件工資,工資保本2000元/月、生活補貼150元/月,全勤獎60元/月,夜宵補貼3元/晚」。記者從各廠招聘廣告上看到,類似生活補貼、全勤獎、住外補貼、高溫補貼、夫妻特別福利計件員工年資獎及年休工資、申請慈善救助金、全員享受年度評優、歲末禮包、開工禮包、生日蛋糕及節日禮品、新員工入職前3天免費就餐等攬人花樣層出不窮。

  外圍

  生意差到司機都走光了

  王民才 溫州交運公司司機,80後,在溫州開了6年計程車

  遇到王民才是下午5點多,按理說,他和「夜班」的交班時間是5點整。即使是一路從溫州南站飆車到交班地站前大道附近,也要半個多小時。但錯過了交班時間的王民才依然逗留在車站附近,尋找著前往市區的客源。

  一個開黑車的小伙子充當他的「仲介」,對於那些出差需正規機打發票以作報銷之用的乘客,小伙子會主動介紹給王民才,王民才則會抽出一張人民幣作為謝資。

  捎上記者後,王民才在路上給夜班搭檔打了一個電話,再三關照記者不要出聲,並不斷解釋說「油都沒加,來不及了」。當王民才掛掉催促交班的電話,記者簡短採訪了他。

  記者:你剛才叫我別出聲是什麼意思?

  王:我和夜班說路上堵車,不能讓他知道我還在捎客人,不然會不高興吧。

  記者:那你為什麼不準時交班呢?

  王:因為白天生意實在太差,我向公司租車每天的成本200元,加柴油100多元,刨去這些成本,剩不下什麼錢,長線生意更少。白天有時還要堵車,按照現在的計費表,堵車時表幾乎是不走的,虧死了。

  記者:今年的生意和去年相比怎麼樣?

  王:差了很多,去年我開白班,每天可以淨賺200多元,今年只有100元。

  記者:收入變少,主要是油價漲了,還是客人少了?

  王:主要還是客人少吧,來溫州做生意和溫州人到外地談生意的人都少了,明顯的就是在高鐵南站和飛機場門口候著的正規車、黑車都少了。去年一個外國客人每兩個月都會來一次溫州,包我的車去工業園,現在已經回去四個月還沒來過。

  記者:你每月的租房費用是多少?

  王:我住格子間,每月500元,老婆都娶不上。

  記者:算下來你每月只有1000多元淨收入,為什麼不考慮去工廠做工呢?

  王:我喜歡自由,工廠能累死人,開車雖苦,我要是不想開了,隨時把車一停,自己睡覺去了也沒人管。

  記者:你打算在溫州待多久?

  王:明年過年過完就回去了,開個小店,我弟弟中醫大學畢業了,在縣裡當了醫生,我也想找點有價值的活干。

  記者:像你這樣不打算再開車的司機多不多?

  王:多得很。租車給我們的老闆是溫州本地人,他們有的都自己出來開車了,司機走光了,車不能閒著。

  溫州報關的單子明顯少了

  曹語 上海一家貨代公司報單員,做了五年出口海運報關工作

  曹語所在的公司位於吳淞路,在對朋友解釋她的工作時,「貨代」常被誤解為「物流」。事實上,貨代公司即是貨運代理公司,接受貨主委託後,就將貨物裝箱運輸到目的地。

  在公司的流程環節上,曹語是負責貨物報關的報單員,直接與海關接觸。據她介紹,公司的操作流程是由營業部從一代、二代那裡接貨,操作部則根據發貨目的地裝箱,由報單員預錄入海關的專業網站系統,海關會給一張電子回饋單證,報單員憑電子放行單證再辦理現場報關。對於外貿的地緣特徵,負責填寫「境內貨源地」的曹語有著直觀感受。

  記者:今年委託你們公司代理運輸的訂單多嗎?有沒有數量上的變化?

  曹:我們有好幾個報單員,大家都是隨機做單子的,就我手裡接觸的單子來看,總量變化還不是非常明顯。

  記者:那分地區來看呢?

  曹:比較明顯的感覺是,經手的境內貨源地為「江蘇」的單子多了,過去江蘇和浙江的比例大致是1:1,現在大約2:1,一天的單量是七八百張,可以算出浙江大概的量。

  記者:報關一般要求對發貨地細化到什麼程度?是省、地級市,還是縣級市,或者更小的行政單位?

  曹:一般是要求細化到縣級市,多數單子在報上來的時候填寫的是縣級市或者地級市。

  記者:那溫州和溫州下轄幾個縣今年報上來的單子有什麼特徵嗎?

  曹:浙江減少的單子主要就是來自「溫州及其它」的貨源地,包括溫州一些轄縣和經濟開發區,明顯變少了。台州、海寧的量變化不是很大。

責任編輯: 劉詩雨  來源:新聞晚報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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