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北大荒，機耕隊「早請示」
「請罪」一詞，《辭海》有兩種解釋：一是「自認有罪，請求懲處」，二是「請求免罪」。另有詞典作「道歉」解。總之，不論怎麼解釋，「請罪」都是一個人在自認有罪或犯了錯誤之後，自願做出的行動。
請罪的故事，史書多有記載，而戰國時期趙國的老將廉頗向相國藺相如負荊請罪的故事流傳最廣。不過廉頗的請罪，其目的主要是道歉。「文革」期間，請罪，曾被全國的革命派作為一種批判、懲罰「階級異己分子」的輔助手段廣泛採用之。而需請罪者之多，當以百萬計。與封建社會的官民請罪有所不同的是，那些被定為「罪人」的共和國公民，均是被人強迫請罪，絕大多數人並不自認有罪，而且根本無罪。
「文革」期間的「罪人」們，不是向某個官員請罪，因為那時的官員大多已成為「走資派」，被劃入「罪人」的行列。960萬平方公里土地上的千百萬「罪人」，只向一個人或曰一尊神——偉大領袖毛主席請罪。毛主席住在北京清朝皇帝住過的大院裡，不可能到全國各地接受這些「罪人」的請罪。於是革命派便以領袖像代替領袖本人，讓一切「牛鬼蛇神」向「寶像」「自認有罪，請求懲處」。
請罪的形式為全國大一統，即令「罪人」跪在領袖像前，口陳罪行，磕頭謝罪。自此，廢除於辛亥革命時期的跪拜叩首之禮，又在中國風行起來。當然，行此「禮節」的，只限於「罪人」。請罪的時間與地點無一定之規。開始只是批鬥會上有令「罪人」請罪一項，批鬥者在宣布被批鬥者的罪狀之後，高喝：「向偉大領袖毛主席請罪!」面對革命群眾的「罪人」聞聲，立刻轉身向主席台上的領袖像撲嗵跪倒，自陳罪行，嘭嘭叩首。有不願磕頭者，革命派便揪著他的頭髮，往地上猛撞。當時有口號曰：「反動派不投降，就叫他滅亡!」「罪人」無聲的抗議，其下場即使不致滅亡，也要額頭青紫，或血流滿面。
隨著革命運動的深入發展，請罪的場合也不限於批鬥會一地。革命群眾在向偉大領袖「早請示，晚匯報」(當然只能向「寶像」請示、匯報)時，「罪人」們被勒令恭候於門外，革命群眾背完「老三篇」，唱過「語錄歌」，跳罷「忠字舞」，便高喝：「某某分子，進來向偉大領袖毛主席請罪!」於是「罪人」便戰戰兢兢進入屋內，誠惶誠恐地在「寶像」前跪下，行他每日必行的「大禮」。後來，革命派又出新花樣，將路口街邊作為「罪人」集體請罪的地點。勒令「罪人」們按時到指定地點請罪。「罪人」請罪時有「群眾專政戰鬥隊」的隊員手執紅棍子在一旁監視，並擔任司儀之職，高喊：「請罪開始」、「請罪完畢」。十幾個或幾十個「罪人」，隨著「紅棍子」的喝令聲，面對掛在牆上的「寶像」齊刷刷跪下，口中喃喃，磕頭有聲，然後掛著寫有各自「罪名」和姓名的牌子，面向街心列隊示眾，成為街頭一景，吸引廣大革命群眾圍觀。但這也只是令人們新奇於一時，幾天之後，便無人駐足觀看，只剩下「罪人」們在那裡跪下、站起，冷冷清清地舉行請罪的儀式。
溫和的革命派，對待請罪的「罪人」，只是讓其在「寶像」前下跪磕頭而已，激烈的革命派就不讓「罪人」們舒服行事了。有的人在地上撒上一層碎碗碴，令請罪者跪於其上。「罪人」若是穿著厚些的褲子，倒還可以忍受，若只是穿一條單褲，膝蓋便如針扎刀割。某地有一「罪人」，在膝蓋上套了一層棉墊，以減少痛苦，不料被革命派發現，將他打得皮開肉綻，肋骨也被紅棍子搗斷兩根，當場昏死在「寶像」前。待這個「罪人」傷好出院後，革命派強令他裸著雙膝，在碎碗碴上跪了兩個多小時。請罪結束後，他已不能站立。當旁邊的「罪人」將其攙扶起來時，只見他的雙膝鮮血淋漓，一些碎碗碴已刺入肉中，他膝下的土地及碗碴也被血染紅。但是，這種慘狀，並沒有使掛在牆上的「寶像」改變他那慈祥的笑容。
2009-02-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