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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風:失敗者的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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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〇七年,北島結束漂泊生活,定居香港,生活變得穩定,但步入晚年的他並沒有頤養天年的打算。他籌集基金,讓《今天》雜誌繼續在香港編輯出版;他創辦的「香港國際詩歌之夜」已成功舉辦了六屆,影響巨大,現已成為世界上最重要的詩歌節之一。更重要的是,他觀照現實的方式雖然變得更為曠達,但並沒有握手言和,他依舊保持著自身的獨立、清醒、孤勇和誠實,面對現實中的悖論和荒謬不是抽離,而是關注和切入,比如,詩人用兩章的篇幅(第二十一章和第二十二章)涉及新冠疫情,對這個影響人類命運的災難表達了自己的思考和立場,其中一節這樣寫道:

我是零號病人

李文亮醫生發現了我

在計算機屏幕互相辨認

生與死晝與夜漩渦

從水下吐出一串串泡沫

李醫生戴氧氣罩—

真相比平反更重要

沿走廊盡頭我貼近你

在黎明前吹滅油燈

(第二十一章)

「零號病人」始終伴隨著人類的晝與夜,從來沒有消失,現在又一次以「皇冠」的形式為人類「加冕」,對人類進化至今的文明成果構成新的考驗,而在中國,李文亮醫生僅僅為說出真相就付出了生命的代價,他以自己的死亡告訴我們,我們是病人,我們仍然是不敢說出真實病情的病人。

北島在長詩的結尾這樣寫道:「我是你歧路的陌生人/等待收割光芒的季節/送信明天卻沒有地址。」詩人勇敢地確認自己走在歧路上,他依舊在辨認自己,依舊在等待收割光芒,但前路茫茫,前方依舊是一條歧路嗎?作為一個悲觀的理想主義者,詩人並沒有給我們確定「明天」的方位和地址。對北島來說,「歧路」是一個重要的關鍵詞,否則他不會用這個詞來命名這首長詩,這個詞不僅僅是北島人生歷程的概括,更是對歷史與現實一種警醒的認知。北島自喻為「失敗者」,所以寫下一部《失敗之書》來總吉他天涯孤旅、四海漂泊的人生,但更大的失敗或許是他並未徹底實現為之奮鬥的理想,世界依舊蒼茫,沒有根本的改變。然而,作為一個富有時代擔當精神和苦心錘鍊詩藝的詩人,他又是一個勝利者,而〈歧路行〉是他寫作生涯的又一次勝利。拉康說「現實既不是真的,也不是假的,而是詞語的」,這部長詩通過真誠的詞語抵達並呈現了真實的現實,同時讓我們看到詩人如何以更為遼闊深邃的詩歌之路抵達精神價值的皈依,從而啟發我們對寰宇世相的獨立思索和對自我生命的修持。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今天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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