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工人正在拆除聖彼得堡華格納集團大樓的窗戶上的標誌。圖片來源：ANTON VAGANOV/REUTERS
在一場差點波及莫斯科的兵變之後，普京(Vladimir Putin)面臨著一項新的考驗——處理史上最複雜的公司接管案之一。
華格納集團(Wagner Group)位於聖彼得堡的玻璃幕牆總部大樓已被封鎖，俄羅斯聯邦安全局(FSB)的特工在大廈的辦公室內搜尋針對上個月發動了叛亂的華格納領導人普里戈任(Yevgeny Prigozhin)的證據。克里姆林宮支持的新軍事承包商正在俄羅斯社交媒體網絡上發起招募活動，打出招聘廣告，希望挖走華格納的3萬名僱傭兵、黑客和金主中的一部分人，此前這些人被俄羅斯總統普京的這位長期盟友部署到烏克蘭、中東和非洲。
據工作人員和《華爾街日報》(The Wall Street Journal)看到的簡訊，在聖彼得堡的另一邊，俄羅斯執法部門查抄了普里戈任麾下Patriot Media Group的電腦和伺服器，這是一個通信帝國的關鍵組成部分，該帝國曾包括社交媒體組織Internet Research Agency，此前該組織在社交媒體渠道上發布了不計其數的親克里姆林宮的信息，並在2016年美國總統選舉中造成了混亂。
簡訊稱，Patriot Media的一個可能的新所有者是National Media Group，該集團的負責人是卡巴耶娃(Alina Kabaeva)，她是一名被華盛頓列入制裁名單的藝術體操運動員，美國政府認為她是普京至少三個孩子的母親。
自1858年英國王室開始清算東印度公司並對遠離本土的殖民地實行直接統治以來，世界上還沒有哪一個政府試圖吞下一個像華格納這樣的商業帝國。
華格納集團曾助力克里姆林宮擴大國際影響力並獲取收入，所有事務都由普里戈任的主要控股公司Concord掌控。據西方、中東和非洲官員以及俄羅斯叛逃者的敘述以及詳細揭示100多家華格納控制的公司的文件，現在普京正試圖控制他一手扶植起來的這個企業怪物。
克里姆林宮於6月24日封鎖了華格納集團和Concord的社交媒體渠道。俄安全部門突擊檢查了幾家Concord的子公司，他們表示發現的物品包括手槍、假護照、詳細列出數百家公司的圖表、以及價值4,800萬美元的現金和金條。
位於聖彼得堡的華格納集團大樓的入口大堂。圖片來源：OLGA MALTSEVA/AGENCE FRANCE-PRESSE/GETTY IMAGES
普里戈任為普京搭建的、曾在幕後大舉宣揚克里姆林宮觀點的多個社交媒體帳號已基本消失。普里戈任自己的社交媒體網絡YaRUS上周四表示，「迫於政治局勢」，正在暫停服務並尋找新的投資者。普里戈任的新聞機構RIA FAN的主管Yevgeny Zubarev上周五在社交媒體發布了一段視頻，稱該機構正在關閉。
俄羅斯公司Sewa Security在中非共和國提供服務。圖片來源：FLORENT VERGNES/AGENCE FRANCE-PRESSE/GETTY IMAGES
那些將安全工作外包給華格納僱傭軍的非洲和中東國家政府已收到俄羅斯官員的通知，被告知華格納僱傭軍將不再獨立運作。
克里姆林宮、Concord和Patriot Media都沒有回覆記者通過電子郵件提出的問題。目前還不清楚普里戈任的具體下落。白俄羅斯總統盧卡申科(Alexander Lukashenko)曾在普里戈任和克里姆林宮之間進行調停並促成兩方達成協議，據盧卡申科稱，普里戈任已於上周二（6月27日）抵達白俄羅斯。
位於聖彼得堡的Patriot Media Group被突查並可能出售給親政府機構的消息，首先由俄羅斯獨立新聞網站The Bell報導，《華爾街日報》隨後核實了該消息。National Media的執行長Svetlana Balanova沒有回覆記者發出的WhatsApp信息，Patriot Media Group也沒有回覆置評請求。
在普里戈任失去克里姆林宮的寵信之前，他建立了世界上最複雜、最不負責任的公司結構之一，這是一個由位於俄羅斯和其他司法管轄區的數以百計公司組成的受到嚴厲制裁的龐大網絡，這些公司經常用現金來支付為其工作的成千上萬的員工、僱傭兵、流水線廚師、採礦地質學家和社交媒體上的噴子。
有西方、阿拉伯和非洲國家官員表示，與華格納有關聯的公司與一些非洲政府達成的許多交易都是非正式的，依賴於走私和非法轉移，而且是由普里戈任親自談判達成的。
一名公司員工在簡訊中說，在兵變前幾周，普里戈任將自己的部分資產轉移到某些員工名下，這可能會使政府要求徵用這些資產的行動更加複雜化。《華爾街日報》看到了這些簡訊內容。
5月份，普里戈任在Patriot Media Group的監事會主席職位被公司員工Abbas Juma接替。Juma證實已獲任該職位，但並非他主動要求，也不確定原因。他說，普里戈任非常精明老練，從來不會無緣無故的做任何事。
2010年，普里戈任（中右）向俄羅斯總統普京展示他在聖彼得堡郊外生產學校午餐的工廠。圖片來源：ALEXEI DRUZHININ/KREMLIN POOL/ASSOCIATED PRESS
普京奪取這些公司控制權的努力，將考驗他能在多大程度上操控他一手建立、並用以統治俄羅斯23年的體系。多年來，在一個不斷縮小的強硬派顧問圈簇擁下，這位獨裁者將越來越多的通常由國家負責的工作交給了普里戈任經營的公司網絡。普里戈任曾是一名罪犯，後來成了普京信任的「御廚」，以確保普京入口的食物沒有被下毒。
普里戈任過去為準備豐盛的除夕晚宴和國定假日晚宴而雇用的廚師和廚房工作人員必須首先通過測謊儀測試。普京、國防部長紹伊古(Sergei Shoigu)和武裝部隊總參謀長格拉西莫夫將軍(Gen. Valery Gerasimov)等人都曾是這些晚宴的座上賓，這些都是普里戈任一旦發動兵變想要捉拿的軍事領導人。
普里戈任的前服務員之一Aleksandr Karamyshev說，在測謊儀測試中，有一個問題是：「你是否曾想過要傷害俄羅斯聯邦總統？」普里戈任曾親自給普京上菜，從不與普京交談，以一名順從的侍臣形象融於背景之中。
Karamyshev說，普里戈任的公司是當場結算工資的，從一個大袋子中拿出現金支付給服務員。在廚房裡，普里戈任曾威脅說，如果服務員掉了叉子或錯過了提示，他就會打碎他們的牙齒，他還會立即解僱稍有過失的廚師。
在一次祖國保衛者日(Defender of the Fatherland Day)的活動中，普里戈任嘗了一勺即將上桌的湯，發現它不夠好吃。他走到負責那鍋湯的廚師面前，在那人臉上打了好幾拳。「後來再也沒人見過那名廚師，」Karamyshev說。
在與其前「大廚」普里戈任反目後，普京上周二宣布將調查Concord的財務問題。普京稱，Concord與華格納一起總計接受了價值近20億美元的軍事合同，按照規定要在2022年5月至2023年5月期間支付報酬。俄羅斯國家電視台的主持人Dmitriy Kiselyov後來表示，華格納和Concord Holding已收到的合同總額為17,030億盧布（約合200億美元）。
上個月，警察在華格納集團大樓的一個辦公室門前。圖片來源：ASSOCIATED PRESS
普京6月27日對軍隊發表講話時說：「我希望沒有錢被竊取，或者至少沒有太多錢被竊取。」他表示：「我們一定會處理好這一切。」
聖彼得堡市長、長期以來敵視普里戈任的Alexander Beglov上周五對俄羅斯電視台表示，政府不會拿走這些資產，但他也指責普里戈任是試圖控制聖彼得堡經濟的骯髒生意網的幕後黑手。
他說：「現在大家都看清了誰真正與我們的總統站在一起，而又是誰想給我們的國家帶來一場血腥的內鬥。」
普里戈任的商業帝國以僱傭軍業務名氣最大，此外，還包括金融、建築、供應和物流、採礦和自然資源公司，甚至還有一家由普里戈任的女兒波琳娜(Polina)控制的公司Sporthorses Management。根據公司記錄，普里戈任通過女兒波琳娜、兒子帕維爾(Pavel)和妻子擁有的公司實體，控制著Lakhta一個帶門禁社區裡的約18萬平方英尺房產。Lakhta是聖彼得堡郊區的一個湖畔高檔街區。
根據其他的公司和海關記錄，他與俄羅斯的一家貿易公司Broker Expert LLC有聯繫，該公司向華格納控制的一個蘇丹金礦商提供挖掘機，向另一家公司Bois Rouge提供拖拉機，後者在中非共和國擁有紅木木材特許經營權，在蘇丹有金礦業務。
2019年，Sewa Security Services雇員在中非共和國的貝倫戈軍營。圖片來源：BENOIT FAUCON/THE WALL STREET JOURNAL
根據《華爾街日報》看到的組織結構圖，他用來向別國內戰派遣僱傭兵的公司與其他公司有著盤根錯節的關係。這些公司包括安保公司Sewa Security Services，是總部位於聖彼得堡的金融公司M-Invest的一個子公司。
另一家僱傭兵公司Evro Polis執行守衛敘利亞最大氣田的任務，據西方官員估計，這家公司會從該任務中獲得高達四分之一的生產利潤。Evro Polis所處的公司鏈條指向人力資源公司Service K LLC。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National Security Council)發言人柯比(ohn Kirby)上周五表示，馬里政府自2021年底以來已向華格納的相關公司支付了2億多美元，試圖讓華格納保護馬里不受伊斯蘭叛亂分子的破壞。
有超過六家華格納控制的公司還從事採礦業，由另一個同屬於華格納集團的供應和物流公司網促成。
美國政府稱，在中非共和國，華格納掌控的Midas Resources SARLU已控制了Ndassima金礦的大部分生產，未開發的礦產資源價值估計高達10億美元。據美國政府說，華格納在中非共和國開採的黃金和鑽石則是經由普里戈任的另一家公司Diamville SAU出口到阿聯和歐洲的市場。
普里戈任在十年來一直否認華格納的存在之後，於去年10月承認他成立了華格納私營軍事公司，但仔細研究過該集團的分析人士和美國及歐洲官員表示，構成其控股架構的更廣泛公司網絡的大部分仍然是隱而不現的，或未得到公開承認。
一位密切關注華格納崛起的美國前高級官員說，問題在於，沒了普里戈任的指揮，也沒有了或許是促使各方團結的對他的敬畏之心，在非洲和其他地區活動的許多分別建立但協調行動的實體是否會繼續作為一個網絡發揮作用。
據All Eyes On Wagner稱，在中非共和國、馬里和敘利亞，華格納關聯公司的安全和採礦部門高管似乎在低調等待俄羅斯政府的信號。All Eyes On Wagner是一個開源研究機構，自華格納兵變以來，該機構查看了30家華格納公司的企業註冊信息，沒有發現所有權變化。
企業記錄顯示，一家名為Retail的公司在5月變更了企業地址和註冊號，但普里戈任仍是其唯一董事。該公司曾被用於購買和開發華格納位於聖彼得堡的高聳總部大樓。
兵變開始後不久，就在Patriot Media員工正常上班之際，執法人員破門而入，命令員工們進入一間食堂。這些執法人員開始拖走電腦和數據伺服器。這些員工一直沒能返回工作崗位，但正在討論現在他們將由哪個政府實體來接管。
上周六，該公司總部的一個巨大華格納標誌被拆除，而華格納在其Telegram頻道上確認正在搬離該公司。「PMC華格納中心將繼續為我們國家的利益服務，」華格納稱。「但要以新的形式，在其他地點進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