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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暁康:中國幾乎被滅掉的一個文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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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網見廖亦武說,他那本《最後的地主》尚有數十萬字錄音可整理出來,那將是他最大的一本書,他說「估計沒有讀者能看完,最後看哪個不怕虧老本的鐵頭出版社出面了。我仍舊會用曉康的這個序文(https://m.facebook.com/story.php?story_fbid=2172975872879193&id=100005004039054)。廖禿子的話頗令我傷感,他仿佛是我們報導文學曾經輝煌陣容和歷史的最後一位孤獨戰士,還在揮戟戰天。巧在昨天我又遇到老朋友胡平,對,就是他的《中國的眸子》,寫了兩個姑娘,其中一個被處死的廣播員鍾海源,遭活體取腎(給一位大區空軍副司令的兒子),而今中國人詰問「活體取器官」的源頭在這裡。報導文學曾經比小說、電影更真實、嚴酷地揭示並非歲月靜好的中國,可是今天她已經滅種了。2013年夏我受邀「台北住市作家」其間,恰逢印刻出版社有一個文學營,邀我在散文組講大陸「報導文學」,我特意準備了一個講稿《大陸報導文學的命運及其采寫樣式》,講了一個鐘頭,但是文學營的成員都是台灣九十年代的大學生中學生,對我所講的背景、人物、歷史皆不熟悉,所以此文也從未發表過。】

【20211005按:「周勍」這個名字,我是跟2006年德國尤利西斯國際報導文學獎一道獲知的。報導文學這個文種,英文世界不大待見,蘇俄看重,其次就是德國,所以我很早就對德國有些敬重。《民以何食為天》所揭示的問題,而今已是中華民族一難,食品安全喪失,吃瓜大眾失去生存第一道防護堤,何談其他?三分之一癌症來自吃!周勍十幾年前就發出警告,可見報導文學的功效之大。今天我就藉此機緣,轉發一篇佚名的大陸報導文學簡介。】

一、「中國二十世紀報導文學重要作家大系」

2009、2、26,盧躍剛致信「中國報導文學學會各位會長、理事」:

『各位會長、理事:

這次報導文學評獎活動規模宏大,涵蓋了1978年至2008年三十年中國大陸發表的所有報導文學,獲獎的三十篇報導文學代表了新時期報導文學的最高成就。同時我被告知,「可以理解的原因」,新時期報導文學最重要的兩位作家劉賓雁、蘇曉康的作品不在這次評獎之列。因此我有疑問:如果剔除了劉賓雁、蘇曉康,三十年報導文學的歷史是完整的和真實、客觀的嗎?獲獎作品能代表三十年報導文學的「最高成就」嗎?

我始終以為,評價二十世紀中國報導文學,書寫新時期報導文學的歷史,繞不開劉賓雁、蘇曉康,他們是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中國報導文學標誌性的人物。這個意見,九年前兩位會長主編「中國二十世紀報導文學重要作家大系」時,我就專門致函闡述過。由於二位主編堅持繞過劉賓雁、蘇曉康的「大系」編輯意圖,我拒絕了參加「大系」的邀請……』

他叫盧躍剛,中國報導文學學會理事、中國青年報記者、《冰點》主編、報導文學作家。這一次他也拒絕「配合」。

他寫了很厚一本報導文學《大國寡民》,講的是陝西農村一個惡霸丈夫對妻子用硫酸毀容的故事,那張慘不忍睹的臉上了美國《時代周刊》的封面,配有這樣的一行說明文字:

『一個失去良知的民族將是一個沒有未來的民族。』

故事梗概:在陝西咸陽一個村子裡,妻子不堪忍受丈夫的毒打,逃跑鬧離婚遭雙方家庭反對,最後丈夫用硫酸將妻子全身毀容,妻子告了八年沒有著落。1996年盧躍剛調查了這個發生在1988年的事件,認為硫酸毀容是集體謀劃、集體作案,重要的參與者卻因為有權有勢,根本沒有被列入起碼的司法偵查。盧據此寫成長篇報導〈蹊蹺的特大毀容案〉發表在當年8月8日的《中國青年報》上,報社和自己都隨即捲入一場長達四年的官司。盧就這一事件的長期調查完成近四十萬字的長篇報導文學《大國寡民》於1998年出版之時,《中國青年報》和盧本人被訟侵權的案子尚處於撲朔迷離中。

直到2000年11月16日,陝西省高級人民法院終審判決《中國青年報》名譽侵權成立,整個過程引起了司法界有關司法隨意性等問題的討論。盧不僅對這起硫酸毀容案背後的權力糾葛大量取證,而且追溯了這個村莊從大躍進開始近半個世紀弄虛作假的歷史和當權者依靠弄虛作假玩弄權術的發家史,「劣跡斑斑的人,仍在陝西叱吒風雲,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可見是非不清,黑白顛倒……結果就是道德淪喪,斯文掃地。『法律』也不能倖免」。

二、批判現實的報導文學

1、劉賓雁的「一人一事」式,即通過典型的中心人物與事例來對現實政治進行干預。

劉賓雁去世後,蘇曉康寫過一篇紀念文章:

『劉賓雁在中國共產主義幻滅的時代,當了一次天字第一號的大記者,無人可以望其項背。他在最新型的極權底下喚醒了古典的與民伸冤的「青天」文化,他給了沒頂深淵的中國人虛幻卻無以替代的一個希望,他在文字獄世界裡創造了一種新的抗爭文體,他頑強地維繫著、宣示著某些最基本的倫理規範。他的人格和文字,是他的時代無以磨滅的一個標誌。

『他自己也帶上了難以磨滅的時代印記,不巧又配上他性格的耿介、尖銳,也留給中國一點典型的「劉賓雁爭議」,比如關於「忠誠」、關於馬克思主義等等,這些仿佛老掉了牙的概念,讓快速西化、自由化了的中國異議陣營嗤之以鼻,也不會再引起新一代中國人的任何興趣,但我想賓雁的問題會一直頑強地留在中文語境裡,甚至,今天的中國人有沒有資格來討論「忠誠」究竟是什麼東西,我都深表懷疑。劉賓雁身後的寂寞,將是長久的。

『解讀劉賓雁,估計將是當代文學史上的一個空白,因為在中國當代史被釐清之前,劉賓雁的文學含義也不會清晰起來,而他所代表的那種文體也只有被忽視的份兒,這種文體轉瞬即逝,太短命,是文學和政治的雙重緣故。我想賓雁的意義更在當代思想史上,他以一生的代價丈量了共產黨的言論政策,他是當代中國言論自由的一塊尺碑,言論尺度乃是中國全部政治的基準線。雖然,言論空間的拓展並非從無到有,但以極權政治的全能特徵來看,自由與權威的博弈常常始之於說破真相,即哈威爾洞見的謊言成為權力運行的本身,劉賓雁是一個撕開口子的人,他從懷疑細節開始,懷疑整個龐大的烏托邦;他也最先開始講真實的故事,講得全中國如夢初醒;他獨領風騷,撩起一場暴露文學、揭短新聞的風潮,竟無意間賦予記者職業一頂「為民請命」之冕,在沒有法制的中國,曾將傳媒業的社會幹預功能最大化,可謂「無權者的權力」風光一時。』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作者臉書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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