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貴福來北京後照的照片。 本報記者楊天嘯攝
18 歲的四川省達州市大竹縣青年黃貴福找同伴去「教訓」一名男子，致使該男子殞命。成為嫌疑犯被通緝的黃貴福流浪逃亡了半個月，於8月7日來到北京。前天，黃貴福與在京打工的朋友周國春去了東交民巷派出所。周國春說，他是陪黃貴福去投案的，但警察卻讓他們離開了。離開派出所後，黃貴福到甘露園一網咖用自己的身份證上網。很快，朝陽警方趕到將其抓走。
嫌犯逃亡半月來京
周國春敘述，8月7日上午，他接到黃貴福的電話說要來北京了。兩年前，兩人在福建晉江一家鞋廠打工時相識。因為是老鄉，兩人關係較好，走得很近。半年後，周國春來北京發展，黃貴福選擇回老家。此後兩人未再見面，但經常在網上聯繫，了解對方近況。
周國春說，黃貴福從福建晉江坐了兩天汽車到北京，在木樨園臨時站下的車。兩人在8月7日下午3點見面，18歲的黃貴福稚氣未脫，穿著一件黑色的T恤，上面有一隻大熊貓。兩人坐在路邊草坪里便聊開了。
「黃貴福說的第一句是『我出事了』。」周國春說。當時黃貴福稱，7月24日，是他剛滿18歲的第二天。在大竹縣的一家飯店內，他叫了4個同伴教訓一個和他有過節的男子。他交代同伴稱只要給對方點顏色看看就行，不用下手太重。4個同伴拿著砍刀在飯店一樓將該男子堵住，在其背上砍了6刀，一個朋友不慎砍中該男子脖子一刀，刀口極深。黃貴福在飯店二樓，聽到有人大喊「有人被砍死了」，隨後下樓看明了情況，於是當晚就帶了點錢逃離大竹縣。
此後，黃貴福開始了流亡生活。周國春說，黃貴福說他決定將自己的人生軌跡再走一遍後，就去投案自首。黃貴福前往了曾去打工的福建晉江、四川南充，最後一站選擇了北京。
黃貴福身上沒有帶任何行李，就拿著一個薄薄的筆電。這個筆電上，記錄了這半個月逃亡生涯的感觸。如今這個筆電在周國春手中。
「快要到北京了，時間也不夠了，一路上的風景很美，它不經過我的同意就把我帶進回憶。昨日的一切都已是往事，平靜點吧。」日記中寫道。
QQ上和眾朋友告別
「他說他沒有到過首都，想在進監獄前，看一眼北京。」周國春說。當天下午，周國春陪著黃貴福去了王府井。「他說，他喜歡北京，很繁華。」周國春又陪黃貴福去了天安門廣場。黃貴福用手機拍了幾張自己在天安門前的照片，並把照片通過彩信發給了幾個最好的朋友，還發了一句話說：「不知道多少年後才能再見面，記得我。」
當天晚上，他們在四惠找了一家小賓館，用周國春的身份證登記入住。黃貴福用周國春的手機上QQ，和所有的朋友告別，說：「我要去自首了。我已經準備好了。多年後再見。」他將QQ的個性簽名改為：忘了我就沒有痛，將往事留在風中。再見了我愛的人和愛我的人。
兩人那天聊到很晚。黃貴福說，等他出來，他要去找他的女朋友，重新做人、重新開始。
進了派出所又離開
周國春稱，前天上午，他一睜開眼，就聽到黃貴福說：「走吧。差不多了，我們去自首吧。」黃貴福又在筆電上寫了話「已身負罪心疲累，早意伏法認己罪」「我只希望司法機關可以真實的明鏡高懸，做到真正的公正、公開、公平」。
前天12點出發，他們去前門看了看，然後去了東交民巷派出所。去之前，周國春給本報打了一個電話，說自己朋友將要自首，希望媒體見證這個過程。打完電話後，手機卻關機。周國春後來解釋是因為沒電而自動關機。
周國春回憶，當時派出所有保全值班，黃貴福對保全說：「我來自首，在家裡打架死人了，我在被通緝。」保全叫了一個警察下來，黃貴福被帶進接待室。
幾分鐘後，周國春也被叫進接待室。「我看到警察手裡拿著黃貴福的身份證，他說，案件發生在四川，在北京投案，犯人需要送來送去比較麻煩。他問我住在哪裡，我說四惠，他就讓我們回四惠找附近的派出所投案。隨後他將身份證還給了黃貴福，並告訴我們坐哪班公共汽車回四惠。」
周國春不解，為什麼黃貴福去派出所投案還能再出來。他還稱，黃貴福已說是來自首，在家打架死人了，並要求查查身份證就知道案件，但是警察只是看了看並沒有查。
前天下午3點半，記者趕到東交民巷派出所。因聯繫不上兩人，記者向值班保全詢問兩人去向。保全稱，半個小時前，的確有兩個人來自首，但是已離開了。
「他們不自首了？」
「一個人在四惠打工，說先回四惠了。」
「回四惠自首？」
「回老家自首。這裡警察沒法接待。」
「這裡不接待？」
「因為不是在北京發生的事。」
持身份證上網被抓
周國春說，離開派出所後，兩人商量，當天就買票回老家去投案。他們在甘露園下車後，黃貴福稱想上網，兩人就進了路邊的一家網咖。
黃貴福告訴周國春，他既然都準備投案了，就不在乎是否被抓，在網咖登記了自己的身份證上網。在網上，黃貴福再次和朋友告別，他還在QQ上說：「太奇怪了，我在北京自首，居然沒人理，我準備回家去了。」
半個小時後，兩人結帳下樓吃飯，找了一家麻辣燙。快吃完的時候，兩輛警車停到了網咖樓下，他們並未在意。幾分鐘後，突然進來了一名警察和一名便衣。警察拿出一張通緝令，上面有一張照片和一些嫌疑犯信息。警察對照了一下照片後，將黃貴福雙手反扣帶走。在被押送上警車時，黃貴福喊了一句：「我有去過自首！」警察說：「別說話。」
周黃兩人都被帶到了高碑店派出所，周國春看到黃貴福被銬上了手銬。隨後，兩人被分開審問。在證實周國春與此事無關後，他被放了出來，再也沒有見過黃貴福。
昨天下午，四川達州大竹縣警局刑警大隊掃黑中隊證實，7月24日的確在當地發生了黃貴福所說的這起命案，黃貴福被列為嫌犯通緝。目前，北京警方已經通知了他們黃貴福被抓，他們準備近日派人來北京將嫌犯押回當地調查。
家屬質疑
孩子算自首還是被捕
黃貴福遠在深圳打工的父母幾天前得知兒子出事的消息，昨天趕回老家，然後通過兒子的朋友得知了黃貴福被抓。「孩子都沒有告訴我們，他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母親泣不成聲地說，黃貴福是家裡的獨苗，他們因為打工太忙，一直沒有太多時間照顧他，導致孩子走向了歧途。
「那，孩子到底算是投案還是被捕？」這是黃貴福父母最大的疑問。
「不管如何，黃貴福的確進入了派出所，而警察卻讓他再次走了出來，這是警方的責任。」周國春稱。
>>律師說法
如何認定將影響量刑
京華律師事務所的律師康凱稱，如果黃貴福所述案情屬實，他應該是故意傷害致人死亡罪。儘管他沒有參與殺人，但動手者是受他的指使，他算是案件主犯。根據刑法第234條規定，故意傷害致人死亡的，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或死刑。
康凱表示，對於黃貴福來說，有沒有自首情節很重要。根據刑法第67條規定，犯罪以後自動投案而如實供述自己罪行的是自首，對於自首的犯罪分子，可以從輕或減輕處罰。如果他自己投案，會構成自首，可以獲得從輕或減輕處罰的條件。而且，犯罪以後自動投案也表明了嫌疑人對犯罪行為的悔過態度，有利於對他進行改造。減輕處罰就有可能在十年以下的刑期。如果是被警方抓捕，無法構成自首，對他的量刑會產生重要影響。
警方回應
黃某壓根沒提「投案」
東城警方介紹，當時黃周兩人到派出所時先找到保全說要找警察投案，保全帶他們找到值班警察後，黃某沒和警察說任何「投案」的事情，只是說諮詢警察作證的事情，稱要為老家一起打架的事情作證。警察鼓勵兩男子配合警方作證，但是按照規定，兩男子應到事發地公安機關作證。兩男子隨後自行離開東交民巷派出所。
東城警方還表示，對於諮詢、求助和類似要求作證的公民，沒有規定要求警方在接待時必須查驗身份證件。
>>律師說法
作證也需問明並作筆錄
京華律師事務所的律師康凱稱，根據1998年公安部頒發的《公安機關辦理刑事案件程序規定》，公安機關對於公民扭送報案、控告、舉報或者犯罪嫌疑人自首的，都應當立即接受，問明情況，並製作筆錄。對於接受的案件，或者發現的犯罪線索，公安機關應迅速進行審查。經過審查，認為有犯罪事實，但不屬於自己管轄的案件，應當在二十四小時內，經縣級以上公安機關負責人批准，簽發《移送案件通知書》，移送有管轄權的機關處理。
康凱稱，如果當時黃貴福稱是目擊者去作證，屬於舉報人，公安部門也應該給他製作筆錄詢問情況；如果黃貴福是去自動投案，公安機關應馬上將其拘留，防止嫌疑犯再次潛逃。兩種情況下，警方沒有接待，就存在行政不作為，沒有盡到義務責任，是一種失職行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