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什麼叫中——不偏不倚,容易嗎?不容易。
舉個例子,在A樓和B樓之間拉一條鋼絲,外面刮著七級八級大風,我們要從上面走過去,你往左邊,掉下去;往右邊,掉下去。是高人嗎?不是。你能夠堅持正中的不偏不倚,從這東倒西歪搖搖晃晃當中堅持走過去,那才是高人。
中庸的中,還有一種解釋,我們看一下:
亞里士多德稱之西方的中為正中。我們看到天平是二者相折取其中的正中,左邊這個盤子掛一斤的東西,右邊這個盤子就要有一斤的砝碼,那麼這邊如果掛一個大山,那邊要用多大的砝碼?中國不是這樣,他把正中左移,移到這上面一稱,一秤砣一個衡,如果是一斤的盤,他在上面找到平衡,如果你稱一座山,他挪動那個四兩撥千斤的秤砣,就找到平衡。
這是中國最高的智慧,它能在紛繁複雜險象環生的環境當中去找到一個四兩撥千斤的平衡,那是多麼了不起。從這點看它和正中的平衡,和通過移動來調節的平衡,是完全不一樣的。這叫做中。
那麼庸呢?庸在《說文解字》當中是通假字,庸者,用也。就說有多麼高深的理論,四兩撥千斤找到平衡多麼關鍵,都要運用於實踐。南宋朱熹這樣解釋庸:庸者,常也。常,經常、時常,每時每刻天天月月年年往前推進。
怎麼解釋呢?打一個比方,我有一個學生,跟我說王老師我一定要學好英語出國。我說,好啊,出國。
說完這句話他告訴我,他一天下決心背一百個單詞。我想了想,搖搖頭,不可能。大家算過沒有,一天一百,十天一千,百天一萬,二百天兩萬單詞,兩萬單詞什麼概念?差不多相當於一個英語博士生的水平,而這個中文系的學生僅花半年時間就超越了人家九年,可能嗎?說完這句話我就去國外了。
一年以後我回國,見到他在校園裡面溜達。我說你出國回來了?他說我還沒走呢。我說英語學得怎麼樣?他說還是原來老樣子。
朋友們,當一個人口出狂言,誇下海口總是不按照規律去做,不是把每天每時每刻的常——經常、通常把握住,那僅僅是說大話的人,僅僅是天天想趕超,卻是永遠落後的人。
所以「庸」告訴我們,不在於誇海口說大話,而在于堅定地,每天推進一點點。哪怕你每天只背五個單詞,一年按照三百天算,一千五百個單詞,十年你就一萬五千單詞,真正不是說在半年之內達到,而是用十年時間你就永遠變成英語高手了。
所以「庸」並不平庸,「庸」是在不起眼的日常生活當中做出驚天偉業,在我們平平淡淡當中做出超出平淡的了不起的大事。
中庸所提出的行為目標是知行合一,中庸之道的理論基礎是天人合一。可見在國學中,中庸是非常重要的理論論著,那麼怎樣才能更準確更明晰地掌握中庸之道呢?
我經常問那些聽過我課的朋友,我說,今天我們在六樓上課,朋友們能按照金庸先生筆下的高人之招,從地面跳到六樓嗎?這功夫道行得練多少年?他們都說王老師,我們是沿著台階一級一級走上來的,這就是「道」。我們走路的道,也是規律的哲學的綱領的道。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我們是一步步地踏著「平庸」的台階不費勁,但它可以送我們上雲天,我們明天可以去登泰山而小天下,後天可以登喜馬拉雅山。「登高必自卑,行遠必自邇。」登上世界的屋脊就靠每一步,從腳下做起,從每一步做起,這就是中庸的庸。
這麼講,中庸好像很容易,沿著很平常的每一台階,走過了人生的若干台階後,我們就自然達到了。
但是,儒學創始者至聖先師孔子不這麼看,因為他一定要做到:「止於至善。」他說了一句話:「天下國家可均也,爵祿可辭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什麼意思呢?天下國家都可以均分,難不難?很難。一個大官可以把爵——官帽子不要了,祿都辭掉了,難不難?難。一個將軍可以在刀尖上起舞,在槍林彈雨當中前仆後繼,難不難?難。孔子認為,這三者之難都難不過中庸,「中庸不可能也。」孔子還說自己一輩子,只做到了兩次中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