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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人驚呼「大陸考古出大事了」

傳說中的堯帝終於得到考古證實了嗎?上周六(12月12日),早在1978年就已經展開的山西陶寺遺址發掘工作,出版了第一部發掘報告。來自全國考古界的百名專家學者召開座談會,確認陶寺遺址是中國已知最古老的王國都城。而相關領域權威、北京大學李伯謙教授今年早些時候也曾斷言,陶寺就是傳說中的「堯都」平陽。不少人驚呼,「中國考古出大事了」。

然而長期以來,由於沒有直接的考古證據,中國的王國歷史只能上溯到商朝,甚至夏朝的存在也備受質疑。那麼,說陶寺遺址是中國最早的王國,甚至就是堯都,究竟有什麼證據呢?

其實,圍繞「堯都」的爭議已經持續了多年,恐怕還將長期爭議下去。

1978年至1985年期間,陶寺遺址就已經出土了大量珍貴文物,有象徵王權的龍盤、玉石鉞等奢華隨葬品,還有可能將中國文字歷史前推800年的「毛筆朱書」。專家認為,明顯的貧富分化、設防的城、城內功能分區、大型宮殿乃至「觀象台」等禮儀性建築,都證明這是一座王國都城。而陶寺遺址所在的山西臨汾,正是傳說中「平陽」的所在地,「觀象台」也符合《尚書·堯典》的記載。

不過觀察者網也發現,不少學者還對「堯都」的結論持謹慎態度。2010年的一篇報導也指出,所謂「朱書」其實只有兩個符號,而「觀象台」目前僅存夯土地基,今人將其復原為高聳的石柱,缺乏直接證據。

作為這一考古發掘項目的主持人,陶寺遺址考古隊領隊何努出言謹慎:「就目前情況來看,只能說陶寺遺址是堯都平陽的可能性最大。」他不願意陶寺遺址像安陽曹操墓那樣,被捲入缺乏理性的眾聲喧譁。北大考古文博學院院長趙輝則表示,要把陶寺遺址研究明白,「至少還得幹上一百年」。

其實「觀象台」只是考古工作者的復原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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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日報》14日報導:陶寺還有多少未解之謎?

12月12日,在《襄汾陶寺——1978—1985年發掘報告》出版之際,來自全國考古界相關領域的專家學者約100人會聚一堂,在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所就「陶寺遺址與陶寺文化」展開研討。

陶寺是史前「巨無霸」

陶寺遺址坐落於山西省臨汾市襄汾縣東北約7公里處,總面積300多萬平方米,差不多相當於430個世界盃足球場地、7143個標準籃球場,是當之無愧的史前城市「巨無霸」。

1978年至1985年,社科院考古研究所山西隊與山西原臨汾行署文化局合作,為了尋找早期夏文化,對陶寺遺址進行了大規模發掘,主要發掘了居住址和一大片重要墓地,發掘總面積約7000平方米,墓葬1100餘座。發掘獲得了大量陶器、石器、骨器、玉器、工具、禮樂器、裝飾品等珍貴文物。早期王級大墓中,象徵王權的龍盤、陶鼓、鼉鼓、石磬、彩繪木器、彩繪陶器、玉石鉞等奢華的隨葬品,震驚了海內外。而最早的紅銅鑄造銅鈴與朱書文字,使學界開始認識到陶寺遺址在中國文明起源考古研究、夏文化探索等上古史考古探索方面的獨特重要學術價值。

據《襄汾陶寺——1978—1985年發掘報告》主編、社科院考古所研究員高煒介紹,這一階段的考古工作,確定了陶寺遺址的範圍,明確了陶寺文化的早、中、晚三期的分期及文化性質,提出了陶寺文化大致年代為公元前2450年—前1900年。早期王級大墓隨葬數以百計的高等級奢侈隨葬品,與80%空無一物的平民墓葬,形成鮮明的對比,顯現出當時社會複雜的等級制度、極度的貧富分化甚至階級對立。

資料顯示,遺址內有一個面積約8000餘平方米的夯土基址,根據殘存的遺蹟推算,這個基址上曾有一座面積達280平方米的宮殿建築。而直徑40厘米左右柱礎石的發現,更是確鑿地證明了宮殿空前巍峨。

陶寺是四千前的都城?

1978至1985年這一階段的陶寺考古發掘與研究,未能解決陶寺是否為都城遺址這一問題。1999年,新一輪考古發掘與研究工作再次展開。

2002年起,陶寺遺址考古工作被納入國家科技支撐項目「中華文明探源工程」,研究的目的在於判定陶寺遺址是否是都城,陶寺文化的社會組織是否進入到國家。經過十餘年的考古工作,發掘總面積約8000平方米,發現了作為都城必須具備的諸多元素:城牆、王陵、宮城、平民居住區、手工業區、倉儲區,以及禮儀性建築。

據社科院考古研究所夏商周研究室副主任、研究員何駑介紹,陶寺作為都城,城內功能區劃齊備且明確:宮城居城中偏北,工官管理的手工業區被設置在城內東南部。大約從事農業的普通居民區設置在城內西北部。大型倉儲區位於宮城外側東部。城市的東南有一處夯土基址,何駑推測並經過實證,認定它是觀象祭祀台及其附屬建築,城外北偏西是祭祀地祇的「澤中之方丘」及其附屬建築。何駑還提到,在今年的發掘過程中,發現宮城正南門有兩條伸出去很長的夯土,推測可能是「闕」的建築基址。他解釋,這種建築類似於故宮午門兩側的雁翅樓,具有較強禮儀性。

如果「觀象台」等遺址確屬推測中的禮儀性建築,那麼陶寺就是目前考古發現的先秦時期功能區劃最為齊全的、具有典型雙城制模式的都城遺址,堪稱「四千年前的北京城」。

陶寺真的是堯都嗎?

隨著考古發掘和研究的不斷深入,越來越多的專家認可陶寺是一座都城的觀點。再結合相關史料和傳說的記載,有專家推測,這裡很有可能就是堯的都城——平陽。正如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夏商周斷代工程」項目首席科學家李伯謙所說:「陶寺就是堯都,就是文獻記載的堯的中心所在、都城所在。」

他認為,明顯的貧富分化、設防的城、大型禮儀建築、文字、銅器、大型的倉儲設施、大型的宮殿建築基址、高規格的墓葬等都是判斷文明形成和國家出現的標準,而這些,在陶寺都有。因而,「陶寺是中原地區最早進入王國階段的代表性遺址。」他說。

臨汾古稱「平陽」,據史書記載,帝堯曾建都於此。而在這裡的種種發現又證實陶寺是一座都城。陶寺延續的時間是公元前2450年—公元前1900年,堯的活動年代是公元前2100年—公元前2000年。由此,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副所長、研究員白雲翔表示,陶寺是堯都,在空間與內涵上都有較高的吻合度。

中國考古學會理事長、「中華文明探源工程」首席專家、中國社科院考古研究所所長王巍表示,一系列的考古證據鍊表明,陶寺遺址在年代、地理位置、陶寺遺址的內涵、規模和等級以及它所反映的文明程度等方面,都與堯都相當契合。後世歷史文獻記載、當地民族志資料證據、地名甚至方言等等,也都共同指向堯都在晉南臨汾一帶。

自37年前開始發掘,關於陶寺遺址的性質,考古人員一直在探索。雖然目前的大量證據都指向「陶寺就是堯都」,但考古學家們秉持一貫嚴謹的學術態度,仍然表示,目前還沒有到可以下定論的時候,陶寺與堯都之間的等號還需要更多的證據和研究。雖然無限接近真理,但真理向前一步可能就是謬誤,考古學家們還在努力中。

(光明日報記者李韻)

陶寺遺址

《京華時報》2010年08月03日報導

社科院考古所稱發現堯舜之都遭各方質疑(節選)

陶寺遺址位於山西襄汾縣陶寺村以南,地處汾河以東,塔兒山西麓,距縣城約15華里。

很少有人知道,這個藏身麥田的考古工地,在47歲的何努心裡分量有多重,又有多糾結——他是中國社科院考古所研究員、陶寺遺址考古隊領隊。

兩個朱書符號

陶寺遺址發現於上世紀50年代。1978年至1984年,為尋找歷史上最早的朝代——夏朝的遺存,中國社科院考古所聯合山西臨汾地區文化局,對陶寺遺址進行了第一輪大規模發掘。

那時何努還是一名年輕學子,從小就對京城古塔寺院深懷興趣的他於1981年考入北大歷史系考古專業,後專攻夏商周考古。

發掘結果表明,陶寺遺址與所謂的「夏墟」並無關聯。考古隊揭露了6000餘平方米的居住區和墓葬區,發掘墓葬1300餘座,其中包括9座大型墓葬,出土了一批彩繪龍紋陶盤、玉器、彩繪木器等文物。從發掘的墓葬來看,當時的社會已呈現金字塔式等級結構,處在塔尖的大型墓隨葬品豐富精緻,有鼉鼓、彩繪龍紋陶盤等重要禮器,墓主應當是掌握祭祀和軍權的部族首領,初具「王」者性質。占墓葬總數90%的小型墓,墓壙僅能容身,死者往往身無長物,應是平民階層。

這些現象反映出當時社會等級分化已十分明顯,充分說明了社會的複雜化程度和文明化進程。有學者很快將其同古史傳說中的堯帝聯繫在一起。

有兩件出土器物引起人們長久關注。其中之一是一個出土於陶寺晚期墓葬的銅鈴。經化學定量分析含銅97.86%、鉛1.54%、鋅0.16%,採用合范澆鑄技術製造。雖然鑄造工藝粗糙,器壁厚度不勻,但合范澆鑄仍是前所未見的創舉。這是迄今所知中國最早的金屬樂器。

在陶寺遺址發現的一把殘破陶製扁壺,則可能改寫我們對中國文字史的認識。扁壺的兩側有兩個用硃砂書寫的符號,多數專家認為其中一個是「文」字,對另一個符號則分歧較大。何努將其解釋為「堯」,「文」、「堯」連起來解釋,可能是當時人們對堯帝的一種稱頌。另有專家將後一個符號解釋為「命」、「昜」、「邑」、「唐」等字。也有專家認為,這不一定是一個字。

「(這兩個符號)是文字的可能性很大。」北大考古文博學院院長趙輝說,甲骨文被發現時,經常是成串、成片的字符一起出現,即便我們一時無法準確判讀出這些字符的含義,也不影響我們認定它就是文字。在陶寺遺址,目前發現的只有這麼兩個符號,要下結論說那時已經出現文字證據不足。

受質疑的「觀象台」

位於城址東南部的一處建築基址,是這一輪考古發掘中最引人注目的發現,圍繞它的爭議也最多。何努稱之為觀象祭祀台。

這是一個平面呈半圓形的平台,在它的圓心觀測點,考古隊員發現一個里外三圈的圓形夯土構件。圓心觀測點以東約25米,是一道深埋地下約3米的弧形夯土地基,地基之上已無遺存。何努發現,夯土地基上有多處特意留下的豁口,每道豁口寬20厘米左右。這些豁口是做什麼用的呢?何努假設:夯土地基之上,原本可能建有夯土柱或石柱,豁口是柱子間留下的觀測縫。

在多名天文史學家協助下,何努和考古隊員歷經數年模擬觀測發現,站在圓心觀測點往東遙望塔兒山,在冬至、夏至、春分、秋分等重要節氣,正好可以看到太陽分別從夯土地基上幾道對應的觀測縫中升起。何努據此分析,當時人們就是通過觀測日出位置的變化來確定節氣和農時的,這個遺蹟很有可能就是一個觀象台,同時兼具祭祀功能。

在天文學界,何努的發現和推斷獲得較廣泛的認同。已故著名天文學家席澤宗院士把陶寺觀象台的發現,稱為「中國天文考古真正的開端」。在中國科學技術館,陶寺觀象台得以模擬復原,被當做華夏先民的一項重要科技成果介紹給參觀者。

然而,天文學界的肯定並不能消解考古學界的質疑。正反兩方爭議巨大。支持者稱,這是目前世界上已知最早的觀象台,這一發現無疑可使華夏文明在天文學領域超越其他三大文明古國。

一位不願具名的考古大家則表示,該處遺蹟地表以上假設的觀測柱已經不復存在,僅僅憑藉地基上的幾道縫隙不足以向上復原。這種先行假設,再根據假設去尋找證據的方法,簡直是「學術背叛」和「胡鬧」。

作為中華文明探源工程的牽頭人,北大考古文博學院院長趙輝也對何努提出質疑。「考古學界有一個傳統:挖到哪兒,說到哪兒。你現在只挖出了地基,就只能說到地基。至於地基上面有什麼,是做什麼用的,不能靠引申,得有證據,現在缺少這方面的證據。」身為何努師兄的趙輝直言不諱,但他並不認為何努是在「胡鬧」。

趙輝說,何努搞考古和老一代考古學家有所不同,遭受的批評也比較多,但他的努力未必沒有價值,「但是你下結論不要太著急,你說『可能是個天文台』也行」。

「再干一百年」

雖然圍繞陶寺遺址的爭議仍然很多,但在中國社科院考古所所長、中華文明探源工程牽頭人王巍看來,陶寺遺址的考古發現已經足以「改寫歷史」。

王巍表示,此前考古學界一般認為,中華文明始於夏朝後期的二里頭文化時期,距今3700多年。但是陶寺遺址考古發現表明,早在距今4200多年前,文明的幾大構成要素(文字、青銅器、都城)均已出現。而且,至遲到陶寺中期,該地區已經進入早期國家階段。中華民族進入文明社會的年代,至少可以在此前認知的基礎上往前推進500年。

在7月30日開幕的中國社科院考古所成立60周年成果展上,主辦方直接將陶寺遺址命名為「堯舜之都」,似乎是想給這一重大考古發現一個更加響亮的名號。

然而作為這一考古發掘項目的主持人,何努出言謹慎:「就目前情況來看,只能說陶寺遺址是堯都平陽的可能性最大。」他不願意陶寺遺址像安陽曹操墓那樣,被捲入缺乏理性的眾聲喧譁。

對於陶寺遺址能否認定為「堯舜之都」的問題,北大考古文博學院院長趙輝表示,考古學有其局限性,考古資料往往很難落實到具體的歷史事件和人物,何況堯舜本身還是傳說中的人物,「關於他們的傳說,靠不靠譜還兩說呢」。

趙輝表示,中華文明探源工程的真正目的,是要回答這樣一些大命題:中華文明如何起源、經歷了怎樣的發展過程?在這一過程中哪些因素髮揮了怎樣的作用?中華文明有哪些特點,為什麼會形成這些特點?至於陶寺遺址,就現有考古發現的規模、內容等看,是個都城等級的遺址沒有問題,但能否將它坐實為「堯舜之都」,那是一個次要的問題,而且現在討論這個問題也還為時尚早。

「這麼大的一個遺址,要想把它搞清楚,起碼需要幾代人的努力,不要急著下結論。」趙輝這樣說。

常常因意見相左而和師兄「頂牛」的何努,在這一點上和趙輝的意見倒是完全一致。他說要把陶寺遺址研究明白,「至少還得幹上一百年」。

過了這個夏天,過慣候鳥生活的何努將再次離家別子走向田野,去探究那座心中的「堯舜之都」,去尋找那束最初的文明之光。

責任編輯: 林億  來源:觀察者網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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