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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吸毒,她自殺,但她是個好姑娘......

她說她最後悔的,就是浪費了自己的青春。

顧瑛,上海人,今年45歲,現在是上海陽光防復吸指導中心的一名心理輔導老師。她從19歲開始,曾經有過十年的吸毒史。她說她最後悔的,就是浪費了自己的青春。

90年代初,顧瑛是上海第一批時裝模特

現在,她是一名幫助吸毒人員的禁毒社工

以下為採訪原文

記者:Q顧瑛:A

Q:顧瑛你好,你第一次吸毒是在什麼情況下?

A:第一次吸毒是跟著我男朋友,不知道的情況下。

因為工作的關係認識了裝修工程隊的第一個男朋友。無意當中才發覺,他在廁所里吸白色的粉末。

他說,這是煙,吸了以後會對睡眠有幫助,我覺得好玩,就吸了一口,很舒服很舒服。第二天我繼續,第三天也繼續。

Q:什麼時候發現這是毒品的?

A:一直到第三年,我表姐夫從國外回來,我和家人去看他。在他家的時候,突然一下子感覺人不舒服,還以為自己感冒了,但我一下子就想到那個煙了,就去房間吸。

門沒關,我姐夫看到了,他說你知道這是海洛因嗎?毒品啊!吸了會傾家蕩產的。他把我的父母和親戚朋友全部叫到,叫我馬上戒。我說香菸不抽不就好了,就試給他們看。

那一天我是什麼樣的感覺呢,就是夏天的時候,三層被子蓋在身上,但是身體一出汗碰到皮膚就像在冰窖裡面,螞蟻在啃你骨頭、貓抓心的那種感覺。

當時我真的就害怕了,忍不住跑到我男朋友家裡,又開始吸海洛因,之後就一直沒有停過。

Q:你靠什麼來支撐吸毒的花銷?

A:後來越吸越多,每天的消費要兩三千塊錢,把之前做模特的積蓄差不多花光了。我大概吸了有一百多萬,還包括一套房子。當時我已經在虹橋新城買了一套高層,100個平方米,後來也賣掉了。父母也讓我全部掏空了。

15歲的時候,我免試成為上海最早的一批時裝模特。那時候還在讀書,放假或者平時有空的時候會去演出,每個月能賺一萬塊,父母一個月的工資也就三五百。

做模特要應酬,不太適合我的性格,人家教我拍馬屁我也拍不來。做到18歲,就換了份工作,在外資企業做銷售,才認識了我的男朋友。

Q:什麼時候開始有戒毒的念頭?

A:我是八年以後才開始真正要戒毒的,因為當時男朋友把我最喜歡的一件貂皮大衣給賣了,這是我最最喜歡的一樣東西,他把它賣了,結果只換了五個毒品回來,相差太多了。

我和他吵了架,結果他打了我一拳。當時覺得毒品太可怕了,我一定要離開它。

Q:戒毒,難不難?

A:我大概真正戒了有三十次左右,自己戒,包括到自願戒毒所,每次出來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再去吸,從來沒有超過第二天的。戒毒太難了。

因為實在太痛苦,後來我想到了自殺。1998年到1999年間,有過三次。

第一次,浴室裡面沒人的時候,我拿了個碎玻璃把手腕割了。後來給家人發現了,救過來了。

第二次,我選擇的是吃安眠藥。那時候我表姐在醫院做護士,我讓她每次給我配一板安眠藥,把它們統統攢在保險箱裡,一直配到總量有200多顆。

有一天晚上,就聽到外面的風在窗口刮的那個聲音,就好像在跟你說,你快來吧,快來吧。我那天就像被鬼催一樣,吃下那200多顆安眠藥,然後迅速寫下一封遺書給我媽。

那天晚上也蠻奇怪的,我媽跟我姐姐心不定,就感覺好像有什麼事情,一會兒進來看我一下,第三次的時候,叫我的名字我沒反應。她們當時嚇死了,然後打120把我送到醫院。

醫生給我洗胃,說我們救不了,唯一能救她的只有用大動脈穿刺血透。我媽後來跟我說,血透的時候,你已經重度已經失去知覺了,但你居然還在那裡亂動,你當時很痛的你知道嗎?幾個人把我的手跟腳給我壓住,從大動脈里穿刺進去的。

第三次,我是真的很想死。我知道不能在有人在的地方,不能給他們機會來救我。我自己到外面租了一個房子,買好毒品和新衣服,打扮好,頭髮弄好,然後我給我媽打了一個電話,我說你自己當心,其他的我沒有多說,怕引起他們的懷疑。然後,我用一克的海洛因加上強烈的安眠藥水,對著自己的靜脈注射,後面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結果,奇怪得不得了,睡了三天,居然醒過來了。我覺得很奇怪,又看到針筒里剩下了三分之一的藥水。後來知道,可能是因為藥水太強烈了,人一下子昏迷過去,所以針筒里的藥水沒有全部注射進去。但其實,三分之二的量也足夠讓任何人都經受不起的。

這個時候我在想一個問題,既然老天爺不收我,那我想就好好活著。於是我又吸了一口海洛因,決定再去戒一次。

2000年的時候,父母把我送進了強制戒毒所,一年半。

Q:在戒毒所的日子是怎麼樣的?

A:以前我從來沒有幹過活,不會做任何事情。但在戒毒所里一年半的時間,什麼事情都要自己來,非常委屈。

強制戒毒所里,我整個人在打顫,坐在那個凳子上面都坐不住,要摔下來了,但是他們裡面有規定的,坐有坐姿,站有站姿,我就告訴自己我一定要堅持,一定要堅持,居然就扛過來了。

但我在裡面的時候,其實還是一天一天失望。看到這裡面很多人出去了又進來,最多的一個人出去又回來了五趟,我們說他是五進宮。我說你怎麼又進來了,他說我回去以後,心裡想著偶爾吸一次不會有問題的,結果又被抓進來了。

我心裡特別恐懼,不知道將來會怎麼樣。

Q:後來發生了什麼讓你不再恐懼?

A:這個時候,上海陽光中心的專家老師到我們戒毒所來上課,還帶了一個康復者來現身說法。

後來我就寫了一封信給我媽,說我想參加這個團隊的服務,她說我願意跟你一起參加。之後我們簽訂了協議,按照我的身體情況做了一個康復計劃。

我記得從戒毒所出來的時候,所有的人,專家、導師、醫生還包括我父母、親戚,都來接我,大家在一個叫冠軍酒店的地方吃飯,這個名字是特意選的。

之後我就每天到中心去做義工。幫他們打掃衛生,倒倒茶,聽聽醫生和病人家長或者是他們之間的溝通。因為我已經跟社會脫節了十年,他們就教我怎麼用手機,怎麼坐地鐵。

從2000年到現在,16年了,沒有再碰過毒品,但的確是很痛苦的,是一年一年、一天一天走過來的。後來,我也到戒毒所里現身說法過,有人問我,你真的戒了嗎?我說,我會讓你每年都看到我。

Q:這之後你就再也不必跟毒品打交道了吧?

A:對,後來我的確是再也沒碰過毒品,但我跟毒品的關係,還是沒有斷。

我記得是2004年,上海閘北區的社工站成立了。當時那邊的社工老師也不懂什麼叫毒品,就來請教我,我就等於是他們的半個老師了。

有一天,我突發奇想,說想建一個女子戒毒沙龍,讓我們這些吸過毒的人有一個可以說說話的地方,當初我僅僅是這麼想的。

2005年申請下來以後,慢慢成為上海的一塊品牌。許多女吸毒人員出所,第一個來的就是我們這個小組。

後來我們越做越豐富,請心理輔導老師上課,自己做做節目、弄弄小品,教你怎麼走向社會、教你怎麼穿衣打扮。一直做到現在,已經有12年了,每次活動我都不會落下,她們都認我。後來逐漸有男學員加入,沙龍的名氣也越來越大。

也因為這些經驗積累,2010年的時候,我正式在陽光中心做輔導老師,從心理層面給戒毒人員一些幫助。

Q:從自己吸毒、戒毒、到成為一個禁毒社工,體會最深的是什麼?

A:我覺得,戒毒不是一個人的事。

我現在幫助別人戒毒,我都會告訴他們不要急,不要以為一天兩天就可以戒掉,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而且你需要有很多支撐。除了內心的克制力,更需要家庭的關心和社會的支持,才能幫助你真正的成功,靠你一個人是扛不住的。

現在我接觸了許多病人,隱性的比較多。我們沙龍裡面不少出去的成員,他們都抱怨,找工作為什麼那麼難?因為如果知道你吸過毒,很多單位是不可能用你的。那麼他們怎麼生活?只能吃低保。

我覺得,健康的朋友圈就是來自工作和生活的,如果社會都在把他往外推的話,他回到家裡唯一的只有他自己,還有一個就是毒品。

包括現在我跟年輕的朋友去酒吧,要是看到其他桌聚在一起像是要吸毒的,我也會讓朋友遠離他們,我想從我這裡做起,替周圍的人把毒品擋在外面。

Q:這次上鏡接受採訪,會給你的生活帶來什麼變化嗎?

A:以前我是不敢面對鏡頭的,頂多就是接受文字採訪,因為不想讓人家知道我的過去。一直到2008年,央視來採訪我的時候,我還要求要做馬賽克。但是後來可能因為我個子比較高,特徵比較明顯,認識的人一看就看出來了,聲音也聽到了。

當天晚上看了心理訪談,直接就有人給我打電話:這是你嗎?我只能說,是。但哪怕隔著電話,我面對他們的時候也是很難為情的,覺得很丟人。

但是萬萬沒有想到,他們說,你太了不起了,我一直以為你生活得很好,沒想到你有這麼大一段故事,真的好佩服你。就這樣,從此以後我就再也沒有掩飾過自己。

包括別人要給我介紹男朋友,我就跟他們說我以前是怎麼樣的,你能接受就接受,不能就拉倒,就是這樣。

我希望做到身邊沒有一個吸毒的。希望在我幫助之下的病人,他們能一天天好起來,哪怕他出現什麼問題,我再及時幫助他也好。他們真心叫我一聲小姐姐我心裡就非常滿足了。

責任編輯: 王君  來源:一條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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