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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澤東私人醫生回憶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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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過後,廣州已經很熱了。毛搬到三號樓大廳內。為了降低室內溫度,廳內放了五個大桶,每天運來人造冰放在桶內。我的睡房用一支電風扇,吹的風都是熱的。

蚊子又多,不放帳子,咬得凶。放下帳子,就更加悶了。

為了蚊子太多,毛曾經發脾氣,責怪衛士們不打蚊子。李銀橋又將責任推到醫生護士身上。蚊子會傳染瘧疾,所以是醫生們的責任。

問題是小島地處珠江三角洲,河汊水塘多,無法徹底滅蚊。廣州招待所屋子很高。窗子多,窗簾是三層絨的,裡面藏蚊子。入夜後,就出來肆虐。拍打蚊子根本徒勞無功。最後省公安廳派人去香港買了不少DDT,這樣才暫時解決了蚊子問題。

天氣越來越熱,大家都受不了了。他們叫我去勸毛早點回北京。毛說:「我不怕熱,還有些事沒有辦完。再等等。」

我當時聽了,猜想一場政治風暴可能正醞釀著要席捲中國。毛離開北京期間,許多中央領導發表了「反冒進」的言論,《人民日報》社論更主張工農生產應穩定漸進。中國人民當時和我一樣,不清楚這些高級領導抨擊「冒進」其實就是在批評毛。堅持農村迅速合作化的主張是毛提出來的。

過了兩天,羅瑞卿汪東興叫我去,問我珠江水乾淨不乾淨。我一下子摸不清頭腦,不知道他們的意思是什麼,我沒有回答。汪解釋說:「主席叫羅部長和我去談過了,他要在珠江、湘江、長江游水。陶鑄同志說珠江水髒,王任重同志說長江太大,有風浪旋渦,不可游。我們都不主張游,可是擋不住。你看珠江水髒不髒?」我說:「這裡是珠江三角洲,在廣州工業區下游。不可能幹淨,髒到什麼程度就不知道了。」他們問我有什麼辦法檢驗,並要我將檢驗報告儘快做好。

第二天上午十點多鐘,衛士突然來叫我,說:「主席發大脾氣了。」我問為什麼。他說:「為游水的事。羅部長、汪副部長都在三號樓主席那裡。」

我走到三號樓衛士值班室。羅、汪二人剛由大廳走出來。兩人滿頭大汗、滿臉通紅。汪尷尬地笑著對我說:「不要化驗珠江水了,主席馬上要在珠江里游水了。」

這時毛走出三號樓,上身披一件白色綢睡袍,穿一條白綢短褲,赤腳穿一雙舊皮拖鞋,甩開兩臂大步走上碼頭旁的遊艇。陶鑄、王任重、楊尚昆都隨後上了船。我也立即跑過去。

羅和汪,陶和王,都身負保護毛的安全責任。出於保護毛的安全,他們不贊成毛在江中游水。但毛仍一意孤行,非游不可。

遊艇向上游駛去,不久便停駛。附在艇旁的四支舢板都分別解纜,排列在遊艇兩旁。毛走下遊艇舷上掛著的懸梯。羅、陶、王、楊一一下水。一中隊的隊員下水後,將毛圍成一圈。因事出突然,只有毛穿著游泳褲,我們全只穿內褲下水。

這裡的江面大約一百多米寬。水流緩慢,水可真髒,水色污濁,偶爾有糞便從身旁流過。毛躺在水中,大肚子成了一個氣箱,全身鬆弛,兩腿微曲,仿佛睡在沙發上。他隨水流漂浮,只有時用手臂打水,或擺動兩腿。

毛見我游得很用力,他叫我游到他旁邊說:「身體要放鬆,手腳不要經常划動,只在變換位置時,划動一兩下,這樣既省力又持久。你試試看。」我試了試,不得要領。毛又說:「你大概怕沉下去,不怕就不會沉。越怕越緊張就要沉。」楊尚昆和王任重都前後游著,他們很快學會了這種游法。我是練了多次才能在水上飄浮,不過這是很久以後的事了。

這次在珠江口漂浮了將近兩小時,將近二十幾華里。回到遊艇,沖洗了身體。江青在艇上等著,大家在一起吃飯。

飯中,毛十分高興,好象打贏了一場仗。他轉頭對羅瑞卿說:「你們說,李大夫講這水太髒。」我說:「是的,我旁邊就漂著大糞。」毛笑得合不攏嘴說:「照你們醫生的標準,人都活不下去了。生物除了太陽是熱力總供應者以外,離不開空氣、水、土。這三樣就那麼純,那麼乾淨,我不相信,沒有純空氣、純水、純土,裡面總有雜質,就是你說的髒。魚要是養在蒸餾水裡,能活多久?」我默然無以應。這明明是無理攪三分,但是要用幾句話說明乾淨與髒的概念,是很難辦到的。

晚上在三號樓,我去看他。他講:「我要在珠江、湘江、長江三江游水。羅瑞卿、汪東興說,三條江都不能游。今天遊了珠江。羅和汪就說,長江浪大,旋渦大,掉進去,撈不上來。陶鑄說,不要在珠江游。我說能不能在湘江游。他不吭氣。王任重說,不要在長江游,我說能不能在珠江湘江游,他卻說可以。」

眾人會有這些分歧是管轄範圍內的責任問題。羅和汪總理毛的安全工作,不希望他在任何一條江中游水。廣東省委第一書記陶鑄自然不要毛在珠江游水。而湖北省委書記王任重則對毛的長江游水提心弔膽。

毛氣呼呼的又說:「我說不要你們這樣的保衛。你們沒有底,我有底。我派韓慶余和孫勇到長江去試游,回來向我報告。」韓慶余是一中隊隊長,孫勇是警衛科科長,兩人的泳技都不錯。游長江真的是非常冒險。長江水流湍急,旋渦大,連船都很難行走。從來沒有人試游長江,毛是第一個要游水橫渡長江的人。

大約過了十來天,韓慶余和孫勇從武漢回來了。韓、孫二人都說,長江可不比珠江,要卷進去,真撈不出來。而且還有日本血吸蟲病。羅向王說:「你向主席報告吧。」王搖著手說:「還是讓他們兩人講比較好,我說不能游,主席還會不相信。」羅對著韓、孫二人說:「你們可要講真正情況,不能順著說。」二人唯唯說是。

我們一起去見毛。

韓很緊張,是山東人,說話不清楚。毛打斷韓的話,說:「你不要講了,我問你回答。」這下韓更緊張了。毛問:「江寬不寬,大不大?」韓點頭說:「寬大。」毛問:「旋渦多不多?」韓說:「多。」毛問:「掉進去,撈得出來嗎?」韓連連搖頭說:「這可撈不出來。」毛問:「不能游吧?」韓點頭說:「可不能游。」毛拍著茶几說:「我看你就沒有下去,你還做我的一中隊隊長呢,你給我滾蛋。」我看韓的臉都嚇白了,他站著未動。毛又吼道:「你給我滾蛋。」韓倒著退了出去。這時室內空氣似乎凝結住了。

毛回頭轉向孫勇說:「你說說情況。」我看孫好象胸有成竹,不慌不忙說:「主席,可以游。」孫剛說完這三個字,毛就微微一笑。孫勇接著又要說,剛一張嘴,毛就說:「有那句話就夠了,不要多說了。你好好做準備。」

孫退出來到值班室。汪責問孫:「你怎麼這樣回答,事先不是說好了要如實講嗎?」孫脹紅了臉說:「汪部長,你看見老韓了吧,我要照他那樣說,我也要滾蛋了,這有什麼辦法。」韓嘟囔著說:「這不是把我賣了?」汪安慰他說:「怕什麼,你是共產黨員,黨了解你。」但韓慶余自從這次游水事件後,調離一中隊。

一九五六年,由廣州乘專列到長沙。毛準備游他故鄉的湘江。這時長沙的氣溫已到攝氏四十幾度。住下後的第二天遊了湘江。

湘江正在漲水。江面足有二、三百米寬,水流急湍。從岸上走到江邊,有一段砂礫地。第一天下水前,在江邊行走,跟在毛身後不遠的湖南省公安廳廳長李祥,突然被水蛇咬了一口。大家騷動了起來,有人叫道:「快送他去醫院。」

毛毫無反應。但羅、汪和整個警衛人員都緊張起來,一齊圍到毛的身旁。羅問我帶沒有帶防治蛇咬藥,我說帶了。羅並不是為李祥問這句話,而我也不能替李廳長急救,因為我只負責毛的保健。

羅又說:「為什麼警戒布置,事先不將岸邊都仔細看看。」我說:「我聽湖南省公安廳李廳長說,原來布置在嶽麓山對面下江,誰知主席臨時要停車,走下來了。」汪接著說:「主席不肯聽別人的安排,他要幹的事誰也別想攔住,以後定這麼一條,凡是游水,沿江上下十里都要徹底調查。」

下水以後,水勢很急,毛仍然用他的姿勢漂著,慢慢游向江心。湘江當中有一小島,就是橘子洲。毛游到橘子洲上了岸,巡邏艇隨即靠岸。隨從遞給他袍子、拖鞋和香菸。我們赤足上岸,只穿著游泳褲。

小島上破破爛爛幾座小茅房,根本沒有橘子樹。毛走到一間破屋前,正有一位穿著補錠衣服的老太婆,坐在屋前縫補衣服。毛坐下來,吸著煙,談了起來。毛問:「日子過得怎樣?」那老太婆不知道眼前這位就是毛主席,自顧自補著衣服。毛又問了一次。她勉強說:「馬馬虎虎。」她根本未抬眼瞧毛一眼。

有不少小孩和大人圍了上來。毛談起他年輕時常游來橘子洲的往事。那時島上就已是一片荒蕪。

我們後來一九五九年六月又回來時,橘子洲變得毫無人煙。原來毛突然在橘子洲上岸,把當地的公安廳搞得膽戰心驚。在毛走後,公安廳和軍區派出一隊士兵,去島上清除「壞分子」,遷走所有的居民。公安廳在島上種滿了茂密的橘子樹,秋天橘花盛開,整個島成了花團錦簇的大花園。我問李祥那個老太婆到哪裡去了。李推說他不知道。我想李一定知道,只是不想說實話而已。

第三天游湘江,又發生了一件沒有想到的事。大家正順流下浮時,韓慶余忽然大叫:「不要到這邊來。」原來湘江沒有漲水前,江邊挖了一些儲糞池,江水一漲,淹沒了糞池,老韓不知道,游進一個糞池中間,弄了一身大糞,大家放聲大笑。

晚上我向毛說:「這樣游水很安全,可是大糞池到底有些……」我話沒有說完,毛大笑說:「湘江太窄,游長江去。」

過沒幾個小時,我們便坐上了往武漢的專列。

責任編輯: 吳量  來源:毛澤東私人醫生回憶錄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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