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兩年,遙遠的東方興起了一種復古文化,叫古風歌曲。
老實說,作為一個傳統文化愛好者,作為一個致力於傳統文化年輕化三十年不動搖的作者,我是非常資瓷古風歌曲的,非常資瓷唐詩宋詞能有新的生命。
可當我聽到那些的大火的古風歌曲,看到裡面的歌詞時,我有點懷疑是不是唐詩宋詞不孕不育了。
我一個能獨立上衛生間不用扶牆的男人,是真的服了。
為了讓大家對古風歌曲有個蕩滌靈魂深入內心的認識,我嘗試著總結了一下古風歌曲的幾種風格。
第一種,是補丁型。
比如這句
霸王收起劍,別姬也已走遠
這句歌詞的厲害之處,你可能一眼還真看不出來。但我舉個例子你一下子就懂了。相當於「荊軻收起劍,刺秦躲過一劫」,「塞翁很難過,失馬被偷了」。
人家好好一個動次打次的動詞,硬被搞成了姓。「別」不要面子的啊?
對了,這首歌的名字叫《肝腸寸未斷》,意思就是:肝腸一寸一寸的,但沒有斷。
所以大概是這樣的:霸王看到別姬走遠後,相思得了病,肝腸已經斷成一寸一寸的了,但是又沒有完全斷開……將斷未斷,肝腸斷絲連,斬不斷理還亂,這是不是像極了愛情?恰到好處地表達了作者傷心欲絕又沒有絕的悲痛心情?
對不起,我編不下去了。因為我實在搞不懂這到底是難過還是拉稀。
又比如《風花雪月》裡這句:
天下為公我為母,山河洞房天星燭
感覺孫中山的棺材板都壓不住了。
咱們換個姿勢看看,既然「天下為公」「你為母」,那麼是不是「先入為主」「後入為輔」?還有「後來居上」「先到居下」?
可以說是反義詞大王了。
這些歌詞,本來用的成語典故還算正確,可硬要自己加個補丁上去,顯示自己的融會貫通舉一反三。結果硬生生把一件漢服穿成了乞丐服。
第二種,混搭型。
比如《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的主題曲《涼涼》。
須臾的年風乾淚痕
歲月風乾淚痕我們懂,須臾我們也懂,可一搭配起來我就不懂了。「須臾的年」,意思就是0.1秒的一年?也就是說,0.5厘米的一丈,一毛錢的一百塊?
涼涼天意瀲灩一身花色
分開來看每個詞都懂,可是「瀲灩」明明是水波流動啊,天意怎麼就瀲灩了花色,你咋不說「河水燃燒一樹梨花」「春風洶湧你的毛髮」?
涼涼夜色為你思念成河,化作春泥呵護著我
涼涼的夜色,怎麼就為你思念成河?怎麼還能化作春泥?無色無味的氣體怎麼就一下子變成了固體?你讓龔自珍怎麼想?你讓愛因斯坦、門捷列夫、居里夫人怎麼想?
「涼涼夜色」,「思念成河」,「化作春泥更護花」,幾個完全搭不上的詞,硬是拼湊了一起。這感覺就像是,鬥戰聖佛孫悟空奉著曹丞相口諭去了水泊梁山瞧見了林妹妹,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最後說了一句:你若有心,便吃了我這碗殘酒吧。
這種歌曲吧,就像是唐裝、喇叭褲和草鞋。
分開來看沒問題,唐裝是唐裝,喇叭褲是喇叭褲,草鞋是草鞋,可是搭配到一塊,就彆扭到姥姥家了。
第三種,內褲倒穿型。
比如說這首《離人愁》,它的歌詞是這樣的:
繁華落幕,離人難敢訴衷腸
昨夜又見當年棄我不歸郎
今夜太漫長,今兩股痒痒
今人比枯葉瘦花黃
前面兩句我也忍了,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在哪個拐角的足療店遇上了當年那個負心漢,總之意境還是有一點的。
久別重逢之後,「今夜太漫長」,「兩股痒痒」,是大腿癢還是臀部癢,字裡行間我揣摩了半天,感到頭很癢,撓了半天。
癢完後,下面就是真的高潮了。別人是「人比黃花瘦」,他是「人比枯葉瘦花黃」。瘦花是什麼樣的花?多年前的賈玲那樣的嗎?
照你這麼比,我分分鐘就學會了。「人固有一死,或比重山泰,或比輕毛鴻」,「日出火花紅勝江,春來藍水綠如江」。
你說說,這是不是青出於藍而藍於勝?
第四種,脫褲子型。
比如《我的將軍啊》,前面是這樣的:
狼煙風沙口,還請將軍少飲酒
狼煙風沙,將軍烈酒,倒有一種「此身許國再難許卿」的悲壯。但後一句卻讓人大驚失色,大腿根部一緊,大感不妙:
前方的路不好走,我在家中來等候
讓我感覺我的電視機突然自己從戲劇頻道換到了東北社會搖頻道,讓我懷疑讓將軍少飲酒的作者自己在家裡「一人我飲酒醉」。
最後幾句是這樣的
你說你去把敵殺啊,何故你不回家
我的英雄啊,你愛上別人了嗎
如果是的告訴我吧,讓我隨風飄吧
將軍上的是戰場,你卻以為將軍去嫖娼?將軍殺的是敵人,你卻說他搞情人?將軍為啥不回家,你心裡一點B數都沒有嗎?
這種歌曲,前面說的好好的,本來還說「鬢微霜」,後面就回了光,本來是美人遲暮,突然就變成了小三怨婦。
感覺本來挺正經挺斯文的一人,唱著唱著,突然就把褲子脫了,露出了印花內褲。
總結下來,這四種古風歌雖然各有各的爛,但基本上他們是有著相同的生產套路。
我試著總結了一下:
時間,就用夜未央、韶華、千年;
地點,就用長安、江南、人間;
人物,就用少年、伊人、離人;
要寫景,就多用桃花、煙花、青冢;
要抒情,就多用相思、斷腸、痴狂;
要敘事,就多用飲酒、殺戮、訴衷腸。
對了,還有一個萬能的字:殤,「離殤」、「情殤」、「別殤」,哪裡需要填哪裡。
照著這個套路,須臾的3.1415926秒之內,我就敲了一首《離人殤》,以供大家取笑:
入夜夜未央,誰人在悲唱
東風燃百花,笑靨我痴狂
嘆一聲青冢斷腸
須臾的千年太漫長
青衫的司馬沒有光
不知今夜誰股痒痒
終究不過一曲離殤
一寸相思一寸傷
半抹暮光半斜陽
不吹牛,這種歌,你們一天也都能寫四公斤。
這種一天能寫四公斤的歌,居然被當做古風,視為傳承,真是讓我肝腸寸未斷。
老實說,沒文化不可怕,沒文化嘚瑟自己有文化也不那麼可怕;但沒文化的嘚瑟自己有文化,還有人覺得他們有文化,實在太可怕。
爛歌驅逐好歌。就像小鮮肉讓老戲骨無戲可演一樣,一首《涼涼》的流行,趕走了《青花瓷》《紅塵客棧》,帶來的是《離人愁》《盜將行》,帶來了更多的《涼涼》。再這樣下去,真正好的古風歌可能就真的要涼涼了。這才是真正的殤。
但要打敗這些爛歌是不容易的,他們有能耐讓這些歌火起來,是有兩把刷子的,比如配上朗朗上口的口水作曲,讓你唱的時候一口吞下去,完全感覺不到裡面的沙子。
他們是很擅長怎麼給瓦片刷上點顏色然後當青花瓷賣出去的。
既然他們這麼喜歡顏色,那小弟不才,總歸也要給他們點顏色看看的。不管你別姬走遠還是不走遠,霸王的劍是收不回來了。今天是第一劍,以後看到這樣的爛歌,我都會拿出來刺一刺。
總之,我的宗旨就是:垃圾要分類,垃圾歌要報廢。
吐槽爛歌,人人有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