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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劫難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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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5年初夏時節,肅清胡風反革命集團的政治風暴席捲進了校園。頃刻之間,一切都變了。正常的教學秩序被打亂,濃厚的學術氛圍,校園的幽雅與寧靜被燥狂的政治熱浪所吞沒、掩埋。人與人之間的親善和信任變成了懷疑、冷漠、恐懼和危險,每一個人都不知道將要發生什麼事?茫茫然不知所措。一次,由我班學生政治輔導員李良信主持了一次全班同學政治學習討論會,內容是批判胡風反革命集團;學習人民日報發表的材料和編者按語後,座談領悟學習心得。

討論會開始,主持人李良信煞有介事,氣勢洶洶地作了一番動員,他談了十幾分鐘,內容無非是胡風罪大惡極,流毒深廣等等,然後,鼓動大家談學習心得,但是無人發言。同學們不發言這是很正常的,因為胡風原本就不是反革命,胡風反革命集團的所謂骨幹分子中,很多人彼此從不相識,這在後來中央對胡風的平反文件和諸多材料中已經得到證實。對於一個根本不存在的東西硬要說三道四的莫須有,這是盡人皆知的荒唐。但在那個時代,這種荒唐透頂,荒誕無稽的事情則是鋪天蓋地,可謂司空見慣甚至大家都習以為常。這是一個需要製造反革命和各種打手、幫凶,需要把人性扭曲和黑白顛倒的時代。但是在50年代中期,童真未泯的學生們畢竟還沒有達到肆意說假,蒙昧良知的程度,何況胡風是搞文藝創作、文藝理論的,這和醫科大學生更是風馬牛不相及。因此李的動員毫無效果。片刻,李又再次動員,仍無反應,幾乎沉默了半個小時,還是冷場。李急了,一再發問,誰先發言,仍然得不到回應,這時李只有運用權力,硬性點名。

誰知不偏不倚,剛好點到一個叫陸興祥的上海男同學發言。李和我們年齡相仿,名為政治輔導員,實則平時連報紙文件都讀不通順,說話稍長,錯別字便接踵而出。此人胸無點墨,既要管轄、命令、指揮我們,又害怕我們瞧不起他,對我們這些大學生好象懷著天生的宿怨。而陸興祥又是地地道道的上海人,在上海高中畢業後考入川醫,平時就性格孤傲,有點特立獨行。陸被點名後,感到心理不平衡,無名火起:為何全班三十幾個同學都沒有被點名,偏偏點到我呢?一氣之下,陸就用純粹的上海話作了一個多小時的長篇發言。我班只有陸一個人是上海人,因此會上沒有一個人能聽懂陸所說的任何一句話,大家有如在聽天書一般,下面還不時傳出竊竊笑聲。這時李極為尷尬,但又十分無奈,只好宣布散會,而將此事作為肅反運動政治學習時發生的一次重大事件向上匯報。

暑期開始,學校宣布不放暑假,全校師生員工集中學習,開展肅反運動。運動紀律森嚴,宣布在運動期間,任何人都不准離開學校,不准與外界通信(當時普通人沒有電話),不準會客,一切活動,如到食堂進餐都必須排隊集體進出,上衛生間必須有三個人以上同行,不准個人有任何單獨活動。一派肅殺、陰森、可怕的景象。除了參加大會以外,各系、各年級的學生中都有各自被審查被批鬥的對象,這些被審、批的對象,都是24小時被當局指派的積極份子全天候、全方位的監視、控制,生活在不是監獄而勝似監獄的完全失去自由的環境裡。平時的同學、同事、老師,這時對他們完全變化出另一副冰冷、僵硬的面孔,除了在會上對他們進行批鬥外,任何人都像在迴避瘟疫一樣地躲避著他們,生怕和他們有什麼接觸而會把瘟疫傳染給自己。口腔醫學系正牙學專家,從美國歸國不久的鄧述高教授就是在此次運動中被審查時服毒身亡的。他是繼1952年在思想改造運動中自殺身亡的醫學專家白英才教授之後的華西協和大學的又一個被迫害致死的高級知識分子。

秋季開學前夕,學校宣布運動暫時告一段落,準備下學期的開學,此時被審查的人,有的回到原來的班級,有的不知去向,箇中緣由,誰也不敢多問。

此時學生所住的宿舍,進行新學期開學前的調整,我們班由學生三宿舍調整到學生六宿舍前樓的二樓。該宿舍全是採光和通氣良好的雙人房,其中只有一個房間是從前用作會客室的大屋,現在也安排八個同學住。分房時,班長吳德全宣布我和另一個同班同學鄒慶禮住一間小室。但是,第二天早餐後,情況就發生了變化,學生政治輔導員李良信卻突然找我談話,李說:「你不能住小室,你只能住大室。」我說:「昨天已經安排好了,為何今天要變。」李說:「這是組織安排的,你必須服從。」我不服,與之據理力爭。李說:「你要知道理由嗎?好!跟我走!」李把我帶到學院辦公樓的二樓禮堂,在這個偌大的可容300—400人的禮堂里,只有李和我兩個人,這時李惱羞成怒,殺氣騰騰的說:「我告訴你,現在全國正在緊張地肅反,陸興祥是暗藏的反革命分子,我們要監控他,現在我把黨的最重要的機密已經告訴你了,我命令你和陸興祥同住一小室,你的任務是監視陸興祥,24小時都要與陸在一起,監視他的一切言論和行動,每天至少要向我匯報一次陸興祥的活動情況,如果出了任何問題,你都要負責。」這一下可把我嚇唬住了,我說:「如果是這樣,我可不願意和陸同住一室,我住大室就是了。」李說:「不行,現在全國正在大規模的肅反,抓暗藏的反革命分子,你已經知道了黨的機密,你必須執行黨給你安排的任務,監視陸興祥,否則將以盜取和泄露肅反機密,違反肅反紀律論處。」當晚,我一宿未眠,受到了從未有過的精神恐嚇,感到大禍臨頭。可是,第二天情況又變了,早餐後李通知說:「你住大室,這一小室由馬宗琨(另一個同班同學)和陸興祥住,我們另派馬宗琨監控陸興祥。第一,從今天起,你不許離開學校一步。第二,你必須寫出檢討書和詳細的履歷,要從八歲寫起,深刻的檢討你竊取肅反機密的嚴重錯誤和資產階級反動思想,三天內交上來,聽候組織處理。第三,如果泄密,加重處理。」

我夜以繼日寫出厚厚一疊幾千字的檢討書,交給李了。此後,我每天都在誠惶誠恐,不知所措,神志恍惚中度日如年,不敢出校門一步,充滿了恐懼和驚慌,不知何日將禍從天降,精神幾乎快要崩潰。同學與我說話,常常是聽而不聞,答非所問,神經受到嚴重創傷和摧殘。比較相好和接近的同學都譏笑我,「熊貓是不是害了相思病,想哪個女同學,想得神經失常,是快想瘋了嗎?」我苦笑無言以對。精神陷於折磨和痛苦的煎熬中。時間一天一天地過去,奇怪,李良信並沒有來找過我,我更不敢去找他,兩個月過去了,我實在承受不住這無形禁錮的折磨和痛苦,在一個星期六的晚間,我壯著膽子和同學好友一起走出校門,次日星期日也出了校,也無異常情況發生,膽子漸漸大了,李良信也不見了。不久我班的政治輔導員換成了另一個叫葉友凱的人,這事就再也沒有下文了。

第二年,1956年,學校里的政治氣氛是最緩和的一年,所謂政治落後的同學都不能稱落後二字,改稱後進。夏天在游泳時,兩個很相好的同班同學劉靖華、鄒慶禮問及此事時,我告以真相,二人十分驚詫。劉是志願軍轉業軍人,更是氣憤難平,大罵李良信違法亂紀,鼓勵我要學武漢紀凱夫向壞人作鬥爭的勇敢精神,控告李良信對我的迫害。

世界上的事情真難預測,這年秋天,李良信從管理控制學生思想的專職政治輔導員突然搖身一變,成了醫療系大學一年級的入學新生了。

1957年春夏之交,共產黨整風運動的初期,學校領導動員全校師生員工大鳴大放期間,我將此事公諸於眾。大字報貼出後,校園震驚,引起了強烈的反應,老師們、同學們對李良信迫害我的這一樁黑色事件,深感不平和痛恨,義憤填膺,強烈譴責李良信無法無天的罪惡行為,對我表示深切的同情。李良信狼狽不堪,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大字報貼出幾天後,我在校園內遇見同住在一幢學生宿舍的醫療系畢業班同學蘆葦。蘆葦是醫療系高年級黨支部書記,皖北合肥市人,49年初參軍的南下幹部,曾經在川東軍區政委謝富治的手下作過文秘工作。此人頗具才華,頭腦機靈,健談,好表現自己的才識,常常在校園內扯一個圈子,周圍聚集一批同學聽他笑談古今:什麼唐太宗對魏徵納諫呀,劉備諸葛亮禮賢下士,49年底前華西垻的地下工作者謝彤的未婚妻唐賢美在重慶西南公安部被秦大麻子活活搶去,在戰場上共產黨對待俘虜的國軍和共軍的歸俘這二者之間的待遇有天壤之別,對國軍的寬厚和對歸俘的殘酷……等等不一而足。因為彼此常見面,比較熟習,這天一見面他劈口就叫:「熊貓,你這個混蛋娃娃,你去貼李良信的大字報,你懂得什麼叫政治嗎?李良信的行為固屬違法亂紀,品質惡劣,是個痞子。但是這個問題牽涉到肅反運動。現在的鳴放,全國各地向黨中央飛來雪片般的告急信、電,鄧小平、彭真力主鎮壓,你娃娃馬上就要當反動派了。」蘆葦的話,嚇得我心驚肉跳,毛骨悚然,我深悔忘記了好友柳青濤去年臨別時的忠告。柳是醫學系五官專業56屆畢業生,曾參軍當炮兵後轉業考入川醫,其父柳郁鍾曾是民主建國會重慶西南地區負責人之一,常與上層交往。柳青濤時常給我們談及上層的特權腐敗和種種黑暗內幕,並說共產黨的話信不得,否則要吃虧。柳青濤對現實社會非常悲觀。當時我年青,缺少閱歷,沒有政治頭腦,更無政治經驗,把柳青濤的話當作耳邊風,根本不在意。記得有一次去柳家玩時,柳的父親親口對我說:「柳青濤的思想非常陰暗反動,你不要受他的影響,最好不要和他一起玩。」當時我非常反感,認為這個老頭子討厭,儘是說教,有什麼不可以在一起玩呢?不久反右開始,四川日報赫然大標題:「右派分子柳郁鐘的反黨罪行」。柳青濤從廣西桂林寫信來說:「不聽勸告,如何。」並說他父親是個大傻子。

蘆葦提醒我後,我就三緘其舌,無論是非如何,我一句話都不說了,而此時正是鳴放高潮。

臭名昭著,遺臭萬年的6·8社論發表後毛翻臉不認帳,背信食言,違背國家法律,不顧執政黨的信譽,暴露出其蓄意迫害知識分子的猙獰面目,不顧事實,不講道理,更不容許申辯,帽子、棍子滿天飛,蘆葦的提醒應驗了,柳青濤的告誡成為現實,我這張大字報成了惡毒攻擊肅反的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大毒草。一些出於道義,同情和聲援我的同學也因此紛紛中箭落馬,和我一樣淪為被侮辱與被迫害的政治賤民,承受著以後22年的苦難歷程和悲慘人生的煉獄。

與夏天的酷暑一樣,運動氣溫節節升高,政治風暴迅即狂飈,揪出的右派分子越來越多,各個角落都有公共射靶的右派分子和自己射靶的右派分子。揭發批判右派分子的大字報鋪天蓋地,右派分子的罪名形形色色,五花八門,光怪陸離,無奇不有,令人愣然驚詫,啼笑皆非,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禍從天降,千古奇冤。

半個多世紀之後,我尚能回憶的一些右派分子的罪行如下:

⑴劉靖華:志願軍專業軍人,文字功底好,而且毛筆字又寫得好,我揭發李良信的大字報是他抄寫貼出的。

⑵張忠弟、黃憲弘:同宿舍的同學,幫助我一道去貼大字報,黃並沒有看完大字報,僅看了一半,感到李良信太壞,必須揭發。

特別不幸的是張忠弟被劃右派分子以後,於60年代在貴州省遵義市丟下妻兒,自殺身亡。

⑶何基培:張忠弟的同班同學,我們在貼大字報時遇見他,張忠弟叫他:「喂!何基培,來!幫我們提一下漿糊桶!」何一無所知。

⑷杜河清:學生廣播站站長,醫療系四年級學生,我在樹德中學高中時的同班同學,普通話說得好,一日,我在校園內遇見他,杜說:「李良信應該揭發,我幫你廣播。」僅此而已。

⑸胡森:我班同學,愛跳交際舞,在6月8日前的一個星期六下午,胡森正準備外出,經過宿舍樓道時,一間屋門大開,屋內有我班同學詹重萬、郭啟雲、毛祥彥等幾個共青團員正在合寫一張大字報,已完稿,正待抄寫。大字報的內容是:「看我們班的三個黨員——郝衛貞、何國華、許德英」。胡森經過門前時,室內的人高呼:「胡森!來!來!來!你的字寫得好,幫我們謄寫大字報。」胡森不願,說忙著上街,詹重萬走出屋門,把胡森硬拉進屋,胡森說:「快點!快點!」詹重萬手拿底稿,念一句,胡森寫一句。後來反右時,詹重萬等痛訴:「右派分子胡森蒙蔽和利用了我們!」

⑹醫療系畢業班學生羅建國說:「實習醫生在醫院值夜班時,夜班加班伙食的蛋白質的含量太低。」全班批鬥會場的橫幅通欄標語是:「右派分子污衊社會主義缺少蛋白質!」

⑺醫療系一年級學生李思禮最初的案由是有人貼李的大字報,說李在舞會上,跳交際舞時把女生抱得太緊。李咬牙切齒的罵:「哪個狗日的說老子把女生抱緊了!」事情愈鬧愈大,正值反右高潮,說右派分子李思禮敵視反右群眾運動,並被栽贓若干莫須有的罪狀。

⑻醫療系二年級學生胡黎安的日記本被人偷走,罪名是:「看!右派分子的反動日記!」

⑼口腔系三年級女生黃心華原是西南軍區排球隊隊員,轉業軍人,人長得漂亮,阿娜多姿,在學生飯廳進餐時與我同桌,劉靖華常端著飯碗來我桌,時與黃搭腔,反右時,硬說黃、劉二人在搭話中曾說過同意葛佩琦的論點而被打成右派。

⑽藥學系畢業班學生王大軍。57年夏季,該班因在重慶製藥廠實習,沒有參加學校的鳴放,實習結束返校時,學校已經過反右高潮的第一波,校方要該班全體學生補鳴放課。同學們在座談會上無不戰戰兢兢,唯恐說錯了話,王大軍是團支書,作會議紀錄,後在記錄中查不出右派言論,就說王大軍有意抹去記錄里的右派罪行,包庇右派,是個十足的右派。

⑾附屬醫院放射科醫師羅世鈞等,辦了個大字報刊物,取名叫《看得穿》,揭露附屬醫院領導的官僚主義,中陽謀陰招。

⑿附屬醫院財會室主任王俊傑在鳴放中更出新招,張榜公布醫院的領導幹部和醫、護、職工生活補助金花名冊及補助金額,並在榜文後附一對聯,上聯:「肥處添膘,瘦處刮油。」下聯:「錦上添花,針上削鐵。」橫批:「脹死、餓死。」大字報貼出後轟動醫院,這還了得,惡毒攻擊黨的領導。

⒀前文所言的,在反右前曾提醒過我的醫療系畢業班學生蘆葦,因與學校黨委宣傳部長章添鬧矛盾而招厄運。

另外運動中還有幾件值得一提的花絮:

⑴公共衛生系有一個調干專修科,該科有一個以共產黨員張益恭為首的幾個調干學生,私自查閱系上一些女生的檔案,然後照著檔案資料和像片,按圖索驥,挑選各自中意的對象。此事曝光後,引起軒然大波,必然有為此事買單的倒霉鬼。

⑵最卑鄙無恥和歹毒的是口腔系三年級學生共產黨員楊立達,此人經常趁同學不在場時,像小偷或者小特務一樣對別人的書桌、抽屜、衣物等,翻箱倒櫃,搜尋別人的日記、信件、字據等,然後上綱上線,栽贓陷害,企圖據此置人於死地。然而天網恢恢,惡有惡報,楊立達在1958年因張貼反革命標語被公安機關逮捕,獲刑20年,押赴四川省石棉礦勞改。

⑶作為反右運動的副產品,採取一鍋端的辦法,處理了一些平時不易界定的是是非非的人物:

其一,1956年秋季學校辦有一個檢驗專修科班,重慶某衛生單位有一年青女化驗員,此女頗有姿色,體態風流,穿著打扮非常時尚,髮型為一條又粗又長的獨辮子垂於後背。該單位有一位老幹部領導,對其猛攻不遂。其時,此女要求來川醫讀書,老幹部領導開出的條件是,如果嫁給我,我就放行。相持談判結果,老者讓了一步,要求只需和他扯一張結婚證有法律認可即行。扯證後,那女子尚未過夜就立即來蓉。進校後,該女與一個醫療系四年級的男生洪順康在舞場中相識,洪聰明伶俐,風流倜儻,兩人一見鍾情,如膠似漆,相見恨晚。女子寫信給單位堅決要與那個沒有文化並且年齡差距甚大的大老粗離婚,並以死相脅,賭咒發誓決不與老幹部有任何往來。寒假時,老幹部來蓉相尋,女堅決不見,為躲避老幹部,臘月三十除夕之夜,女與洪雙雙隱藏於華西後垻竹林中,在冰天雪地里冷凍了一個整夜,女凍得渾身顫慄,洪將身上所穿棉厚衣物,全部脫下,覆於此女身上,方挨到天明。女揚言,若再逼,一定自殺。老幹部十分無奈,只好返渝。想到一個如花似玉的美人,裝在蒸籠裡面快進口的鴨子飛了!實在想不通,回重慶後不久就自殺了。這件事流傳了一段時間也就過去了。

反右運動期間,此事舊話從提,定性洪與此女是亂搞男女關係致死革命幹部的壞分子,雙雙逮捕勞動教養。逮捕洪順康的當日,其在附屬醫院任外科醫師的哥哥洪元康立即刷出大字報:「堅決擁護政府對壞分子洪順康依法嚴懲!」

這是一樁在專制制度下發生的,一對追求幸福的青年男女橫遭迫害的慘烈悲劇。

其二,醫療系三年級有兩個女生,一名馬扶媛,一名呂月嬋,此二女皆具姿色,風流阿娜,對其獻殷勤,寫追求信的男生如過江之鯽。反右期間,揭此二人的大字報滿天飛,儘是些風流韻事,男女話題,結果,馬扶媛被開除學藉,呂月嬋僥倖過關。

如果按照這個標準整人,則今天中央電視台六頻道、八頻道的帥哥、靚女,無論衣著服飾,化妝美容,髮型首飾,男女糾纏,個個都是資產階級壞分子。

其三,我班同學鄒慶禮,57年春夏,在重慶口腔醫院實習,沒有參加過學校的整風、鳴放、反右運動。實習結束,返校參加分配工作。只因為與他接觸密切的好友,同班同學王元治、邱光勛是肅反運動的審查對象,王甚至被隔離審查了一年,雖然沒有結果,但是被審查本身就是一個永遠洗刷不清的污點。與其有密切關係的同鄉羅建國(醫療系畢業班右派學生)、同班的好友熊習禮、劉靖華又都是右派,因之鄒慶禮也必須要戴一頂帽子才平衡。但是又確實找不到把鄒劃成右派的理由。口腔系一個專職管理學生的政工幹部蔡紹敏,此人心理陰暗,殘忍歹毒,搜集鄒平時的生活不檢點之處以及一些孩子氣的調皮行為,無限上綱,生拉活扯地把鄒定為內心反動的壞分子。蔡將鄒的材料上報學校後,學校認為太離譜,予以否定。當鄒工作分配在甘肅省臨夏回族自治州時,蔡又在給鄒慶禮寄人事檔案時做手腳,此事經臨夏、蘭州、學校,三處多次公文輾轉往返,才得到澄清事實。

(摘自熊習禮著《魂兮歸來》)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魂兮歸來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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