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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達林罪惡超人類底線

一個奇怪的現象是,列寧從來不批評史達林有什麼世界觀問題。列寧晚年與史達林衝突幾次(喬治亞事件、外貿壟斷權、工農檢察院提案等等),一次也沒有把問題提到世界觀的高度來批判。為什麼列寧不指出史達林的世界觀存在問題?答案是列寧已經形成了一種思維定勢——史達林的世界觀不會有問題。列寧對史達林的惟一批評是「太粗暴」。我們不妨這樣說,史達林的世界觀是受到列寧信任的。

1945年的史達林

早期蘇共民主空氣較濃,列寧在世時黨內爭論並不是大逆不道的事。托洛茨基、斯維爾德諾夫、季諾維耶夫、加米涅夫、布哈林、李可夫時不時反對列寧的路線,列寧批評他們時也不客氣地「回贈」這種那種非無產階級世界觀的「帽子」。但是爭論過後,列寧同他們的革命情誼都沒有受到影響。

一個奇怪的現象是,列寧從來不批評史達林有什麼世界觀問題。列寧晚年與史達林衝突幾次(喬治亞事件、外貿壟斷權、工農檢察院提案等等),一次也沒有把問題提到世界觀的高度來批判。為什麼列寧不指出史達林的世界觀存在問題?如果他指出了,史達林也許不會接班,世界上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的命運就要改寫。答案是列寧已經形成了一種思維定勢——史達林的世界觀不會有問題。最好的例證是列寧的政治遺囑,在列寧的「政治遺囑」中,五個政治局委員的世界觀都被評為「非布爾什維克主義」、「不是完全馬克思主義」等等,只有史達林漏掉了這種批評。列寧對史達林的惟一批評是「太粗暴」。我們不妨這樣說,史達林的世界觀是受到列寧信任的。

史達林十六歲開始讀《共產黨宣言》,十八歲開始讀《資本論》,二十二歲之後寫出一系列宣傳馬克思主義的文章,如《俄國社會民主黨及其當前任務》、《無產階級和無產階級政黨》、《無政府主義還是社會主義》等。史達林直至去世的前一年還在寫《蘇聯社會主義經濟問題》。史達林堪稱一生都在學馬克思主義。1953年史達林死後人們從他的住房、辦公室、別墅清理出兩萬多冊藏書,其中有馬克思、恩格斯、列寧、考茨基、普列漢諾夫、拉法格、盧森堡等人的全部理論著作,「許多書的字裡行間和頁邊上都注滿了史達林的強調號、評論和批語……《列寧全集》第一版他不僅通讀過,而且讀過不止一次,有些卷里填滿了著重號、加重號、驚嘆號。從用筆的顏色看(紅色、藍色),他確實是反覆地研讀過這些著作」。蘇聯科學院院士E.瓦爾加告訴他的朋友,他每次去看史達林時,總看到史達林的桌上放著一本馬克思的《資本論》。

誰能想到,如此重視理論學習的史達林,人性之殘竟越過了任何底線。史達林在執政的二十年間平均每兩年製造一起大冤獄。以絕對數字計,史達林殺害的老一代革命者比沙皇政權加在一起還要多。原蘇共持不同政見者(蘇聯解體後重新加入共產黨)麥德維傑夫說:「我黨和我們革命的任何一個敵人都沒有能夠給我們爭取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事業帶來比史達林更大的危害。」有人作過統計,蘇共一大至十七大曆屆中央委員、候補中央委員總數共二百八十四人。除去大清洗(1936~1939年)之前自然死亡的四十五人外,剩下二百三十九人中,被槍決或死於獄中的有一百八十八人,自殺的八人,被開除出中央委員會的二十二人,只有二十一人安度「中年」。但是安度「中年」並不等於能安度晚年,因為史達林在1952年又在緊鑼密鼓地籌劃新一輪清洗,即各種準備工作正在就緒,前奏曲「克里姆林宮醫生案」已經奏響,貝利亞、伏羅希洛夫、莫洛托夫、米高揚、卡岡諾維奇都已被史達林點名批判,正陷入極度的恐慌中(赫魯雪夫不恐慌,因為十九大沒點他的名)。如果不是史達林在1953年3月突然去世,蘇聯社會不知又要降臨什麼樣的腥風血雨。

史達林曾授意肅反機構槍決烏克蘭的幾百名民間歌唱藝人。這些民間藝人是民族文化的活化石。音樂家蕭士塔高維奇說:「每當他們槍決一個民間歌唱藝人或者走方說書的藝人,幾百首偉大的音樂作品就和他一起消失了。」烏克蘭的民間歌手都是盲人,他們的歌曲從來沒有文字記錄,得靠師徒代代相傳才能將歌曲傳下去,每一個盲人歌手都有自己獨特的歌曲。史達林是出於什麼病態多疑要消滅這些盲人的?盲人難道會威脅他什麼?只因當時農村正在開展集體化運動,富農作為一個階級已經被消滅,一些「富農」家庭在極「左」政策下絕了戶。史達林擔心這些盲人歌手四處雲遊,唱的歌又哀哀戚戚的,誰知是不是在為富農鳴冤叫屈?「對盲人能有什麼審查制度?既不能把一份經過修改和批准的歌詞交給盲人,又不能給他下達書面指示。對盲人什麼都得用嘴說……還是把他們槍斃了比較省事,於是他們就這樣做了。」

史達林曾下令槍決一萬五千名波蘭軍官。德國侵略波蘭時,波蘭軍隊正在西線浴血抗敵,突然蘇軍從東線攻入波蘭國土,與德軍成夾攻之勢。波蘭軍隊本來就已不支,現在頓時潰不成軍。最後波軍選擇退向蘇聯一側,他們寧願向蘇軍投降,也不願向納粹投降。蘇聯內務部奉史達林指示對被俘波軍進行「政治鑑別」工作,士兵們一群群被釋放了,剩下一萬五千名軍官怎麼辦?按波蘭人的看法,這一萬五千名軍官都是民族英雄。可是史達林不這樣看,由於波蘭軍官入伍前都是專業知識分子(這是波蘭軍隊很特別之處),一萬五千名軍官等於一萬五千名工程師、教師、技術員、農藝師、醫生、會計師、作家……將這些人都釋放了,將來肯定又會為波蘭資產階級政權服務(波蘭流亡政府已經在倫敦成立了)。波蘭資產階級政府依靠他們,又會組建起一支軍隊來,這將是未來波蘭人民政權的多大的麻煩?研究來考慮去,史達林覺得還是統統槍斃比較省事,於是命令內務部在卡廷森林等地將他們秘密處死(每人後腦打一槍),再挖個大坑埋掉。半個世紀後,戈巴契夫葉爾欽兩次代表蘇聯政府因卡廷森林慘案向波蘭人民表示誠摯道歉和深深懺悔。

1990年1月30日,前蘇聯國家安全部副主席皮羅日夫在部務會議上稱,根據現存檔案材料統計:「從1930年到1953年,蘇聯全國有三百七十七萬八千二百三十四人受到政治迫害,有七十八萬六千零九十八人被處以極刑(遭槍殺)。」

執政二十多年,七十八萬人被判死刑,數字並不高。我國一些學者據此得出結論:並不存在什麼大清洗,所謂史達林大肅反很大程度上被誇大了。然而,這些研究者忽視的一個基本事實是,蘇聯內務部留下的檔案不能反映全部死亡人數。俄羅斯學者已經從不同角度闡述了這個問題(包括檔案被銷毀情況)。一個典型的例子是:1934年聯共(布)十七大代表一千九百六十六人中,有一千一百零八人因反革命罪被捕;他們絕大多數悲慘地死於集中營和監獄中。由於這些黨代表不是直接死於被判的死刑,他們的死亡就不能進入七十八萬這個數字中。類似的情況相當多,前蘇聯陸海軍總政治部副主任沃爾科戈諾夫上將在擔任蘇聯國防部軍史研究所所長期間「有權查閱所有檔案館資料」。他說:「在1937和1938這悲慘的兩年裡,照我的看法,大約有三百五十萬至四百五十萬人遭到鎮壓,其中有六十萬至八十萬人死去是判了死刑的。此外,還有相當相當多的人並沒有被『法庭』判處死刑而是後來在勞改營和監獄中不明不白地死去的。」

數字沒有聲音,不論是四百五十萬還是三百五十萬(哪怕是七十八萬),誰能聽到「牽衣頓足攔道哭」?

圖哈切夫斯基的母親在集中營既哭兒子,又哭媳婦。老人家還不知道,她的另外兩個兒子也被槍決了。史達林對每一個「政敵」的家庭都是採取斬草除根的方法,似乎從中發現了樂趣。加米涅夫被槍決後,接著是他的妻子、兩個兒子(一個尚未成年)以及他的兄弟、弟媳婦被槍決。托姆斯基(全蘇工會主席)自殺後,他的妻子被捕入獄,三個孩子有兩個被判死刑。沃茲涅先斯基(蘇聯部長會議第一副主席)被處決,他的弟弟、姐妹也跟著全都被槍斃。圖哈切夫斯基的一家總計倒下了十個人——妻子、兩個弟弟、三個妹夫被槍斃,母親和一個妹妹死於集中營,女兒(獨生女)斯維特蘭娜在少年監獄染上重疾,出獄不久就病死了。外甥女瑪麗娜因缺乏親人照料,很小年紀就患了肺結核,後來也病死了。三個妹妹、兩個弟媳全被判刑,其中一個妹妹在集中營里蹲了十八年,1955年才獲自由。侄兒安德列被敖德薩兒童保育院收養。這是一個專門收養「人民公敵」孩子(孤兒)的保育院。衛國戰爭爆發後,這個保育院的五百多個孩子被疏散到恩格斯市,到達時只剩下一百二十個……是什麼深仇大恨需要讓每一個「前戰友」家破人亡?史達林的殘忍已經接近了人性惡的底線。

因基洛夫一案列寧格勒州有三千二百多名黨政幹部被捕。基洛夫女秘書拉祖爾金娜原是三十歲的美麗婦女,從集中營獲釋後變成了白髮蒼蒼的「祥林嫂」,牙齒全掉光了,兩眼直愣愣的。她不管碰到什麼人翻來覆去就是這段話:「我在集中營蹲了十九年……我的丈夫被槍斃了……我的兩個孩子都死在卡拉干達兒童監獄。我到卡拉干達去過兩次,仔細查過卷宗,沒有找到什麼線索,連張照片都沒有留下……我的女兒叫卡金卡,兒子叫謝瓦……」由於拉祖爾金娜已經呆傻,還把集中營看守唆使犯人們強姦她的事告訴給人聽,赫魯雪夫同情她的遭遇(拉祖爾金娜入黨介紹人是克魯普斯卡婭和斯塔索娃),後來讓她當了蘇共二十大代表。

烏克蘭共產黨中央委員會書記柯秀爾受盡嚴刑拷打,被處決前仍拒絕作假交代。「他的劊子手們把柯秀爾的十六歲的女兒帶到審訊室,當著父親的面把他的女兒強姦了。此後,柯秀爾就在所有『交代』上簽了字,可是他的女兒被放出來以後臥軌自殺了。」

為了使「犯人們」的精神更痛苦,史達林在1935年想出一個舉措——這個舉措馬克思、恩格斯知道一定要氣昏過去。蘇聯政府在這一年頒布了一條新法律。該法律規定,十二歲以上(含十二歲)兒童犯偷竊等罪按成年人條例判罪,直至被判死刑(後來果然有許多起兒童槍斃案)。史達林的這條法律是為即將開始的大清洗做準備的。他早預計到大逮捕浪潮之後必是兒童乞討流浪潮,早頒布有關法律,可以做到有備無患。不過後來的事實證明他主要還是想利用小孩脅迫大人。史達林正確預見到在即將開始的逮捕浪潮中,一些重要的「犯人」決不會輕易就範,有了這條法律(對兒童判死刑),就可以利用他們對兒孫的疼愛、牽掛之心,對其進行精神上和心理上的折磨,讓他們願認什麼罪就認什麼罪,要誣陷誰就誣陷誰。

1936年至1938年,蘇聯「許多大城市出現了這樣一種可怕的現象:十至二十歲的青少年自殺的事件不斷發生。其中就有許多是被清洗掉的人的子女。他們在自殺前還常常給史達林寄信訴說慘情,但這些信被加注的評語都是:把這些青少年趕出莫斯科去,以免讓外國記者和外賓看到這麼多被拋棄街頭的孤兒」。

責任編輯: 東方白  來源:《書屋》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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