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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觸還是遏制?九位中國專家談美國對華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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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的天津港。中國和美國之間的關稅之爭存在不確定性。

前白宮顧問史蒂芬·K·班農(Stephen K. Bannon)稱美國與中國共產黨的關係是一場經濟和信息「戰爭」。谷歌創始人之一埃里克·施密特(Eric Schmidt)表示,美國的利益與中國糾纏在一起,中國是我們在全球技術主導地位競爭中的頭號對手。

兩國關係的下一階段,可能為本世紀餘下的時間奠定基調。

在紐約交易錄(DealBook)大會上由《紐約時報》專欄作家托馬斯·弗里德曼(Thomas Friedman)主持的一場討論中,這成為九位與會中國政策專家的共識。

美中之間的緊張關係已經持續了一年多。川普總統對價值3600億美元的中國商品徵收關稅,以此向中國施壓。中國亦對從美國進口的商品徵收關稅。

雙方敲定貿易協議的第一階段後,不確定性依然存在。周五,川普總統表示,他還沒有決定是否取消部分關稅。這與中國政府的說法不符。後者於周四表示,如果達成協議,川普政府同意至少降低部分關稅。

貿易戰只是兩國關係演變的一部分。中國面臨著竊取美國技術等不公平貿易行為的指控。它鎮壓香港支持民主的抗議者。美國和其他西方國家對中國在新疆地區大規模拘禁100多萬維吾爾族穆斯林提出質疑。

與中國直接和平接觸的政策奉行了幾十年,如今已讓位於一個對抗和衝突的時代。

「我們正處在一個時刻的結束和另一個時刻的開始,」亞洲協會美中關係中心主任夏偉(Orville Schell)說。

中國正在實施一項10年計劃,希望在人工智慧、5G通信和航空航天等高科技製造業中占據主導地位。

普立茲獎得主、為《紐約時報》撰寫外交事務類文章的弗里德曼請討論小組成員描述他們心目中美中關係面臨的主要挑戰,以及如何解決這些挑戰。

前白宮顧問史蒂芬·K·班農表示,美國應該切斷中國共產黨從西方獲得資金的渠道。

班農說,美國應該切斷中國共產黨從西方獲得資金的途徑。「我們現在處於一場信息和經濟戰爭、一場技術戰爭之中。」

他還說:「我認為我們無法姑息這種力量。我認為我們無法容納這種力量。」

中間派智庫新美國(New America)網絡安全和中國數字經濟研究員薩姆·薩克斯(Samm Sacks)說,與其說這是一場戰爭,不如說這是一場關於新技術的鬥爭。中國政府一直在使用人臉識別和其他人工智慧來監視自己的人民,並將這些技術出口到其他地方。

與此同時,美國一直在努力解決隱私、數據保護和安全問題,同時對網際網路的其他方面基本不插手。「中國共產黨正積極果斷地以令人深感不安的方式使用技術,」薩克斯說。「我們需要提供一個令人信服的替代方案。」

施密特是國防部的國防創新委員會(Defense Innovation Board)和國會人工智慧國家安全委員會(National Security Commission on Artificial Intelligence)主席。

「如果能讓西方技術再次領先,我們的情況會好得多,」他說。「我會說,我的立場是美國優先戰略。」

施密特和其他一些討論小組成員說,鼓勵高技能移民以及在技術教育和研究方面的支出應該是關鍵的優先事項。

「我們投資的不是我們需要投資的東西,」曾在30年前為《紐約時報》報導中國的普立茲獎得主伍潔芳(Sheryl WuDunn)說。「我們可以在國內陣線做得更多。」

接觸政策結束

1970年代制定的接觸政策旨在讓中國向世界開放。美中關係也對冷戰時期的蘇聯起到了抗衡作用。

「一點一點地,每一次互動都會讓堅硬的金屬彎曲一點,」亞洲協會的夏偉說。「這就是趨同的理念。」

但是,正如弗里德曼和其他人所承認的那樣,中美關係與美國與蘇聯的互動大不相同。蘇聯在美國多年的政治和經濟壓力下於1991年解體。「我們只從他們那裡買魚子醬、伏特加和套娃,」弗里德曼說。

另一方面,中國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和美國最大的貿易夥伴。它生產和消費了世界上相當一部分的商品和材料。它還擁有1.1萬億美元的美國政府債務。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相互依存為雙方的相處提供了框架。

美國經濟學家托馬斯·弗里德曼在紐約舉行的交易錄大會上主持了一場中國政策專家的討論。

人權問題以及對中國商業政策日益難以容忍——中國在保護本國產業的同時將世界其他地區拒之門外,並迫使在華開展業務的科技公司交出關鍵信息——引發了對接觸政策的背離。

「我覺得我們很多人都希望,在接觸中,中國將會改變,」記者兼作家查建英說。「這種事沒有發生。」

外交關係委員會(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亞洲研究主管易明(Elizabeth Economy)說,中國的驕傲和日益增長的民族主義挑戰了美國的利益。中國正在輸出其價值觀,包括對網際網路的控制和對公民的監視。「正是在國內的壓制和在國外的野心二者之間的交集特別令人不安,」她說。

弗里德曼表示贊同:「中國比30年前開放得多,比10年前封閉得多。」

人權觀察中國主任芮莎菲(Sophie Richardson)說,中國的人權問題日益嚴重。她說:「我認為,由於許多原因,世界對此反應遲緩。我認為,這是無知、貪婪和正常化的結果。」

易明和芮莎菲對交易錄大會選擇華為作為贊助商提出了質疑,還有《紐約時報》過去曾為中國國有媒體《中國日報》(China Daily)發布付費廣告。芮莎菲說,她希望能提前知道華為贊助一事。

「《紐約時報》在中國被禁,但它不僅為《中國日報》刊登付費廣告,還舉辦一場由華為資助的會議,這是很不尋常的,」易明補充說。

中國電信公司華為被以安全問題為由禁止與美國政府機構開展業務。

弗里德曼說贊助商事宜與他無關。

記者後來聯繫到《紐約時報》的一位發言人,她說:「《紐約時報》對中國政府進行了大量報導,最近一次是關於其大規模拘留維吾爾人的報導。結果,我們的記者遭到了嚴重的報復,中國封鎖了中國大陸獲取紐約時報新聞報導的途徑。《紐約時報》主辦的活動完全由《紐約時報》的編輯人員安排。贊助者不參與任何會議的安排,對會議的內容也沒有影響。」

她補充說,《中國日報》的廣告是付費插頁,也在其他出版物上刊登。

夏偉說, 中共國家主席習近平似乎違背了通常的認知,自己動手用一根「長矛穿透了接觸政策的心臟」。「他利用美國對他的依賴來消解美國,」他說。「這可能是習近平最大的失誤。」

中國優勢?

弗里德曼問,習近平的崛起是否不可避免。

芮莎菲指出,他為清除腐敗所做的努力,以及在國際舞台上對中國地位的提升是國人支持他的原因。「我認為,即使那些對他在國內帶領國家所走方向感到不滿的人,也仍有一種民族自豪感。」

中共國家主席習近平「仍是一種民族自豪感」的來源,人權觀察中國主任芮莎菲說。

記者、諮詢公司安可顧問公司(APCO Worldwide)董事長麥健陸(James McGregor)說,習近平被推上台是為挽救黨,但表示他不確定大家是否希望他把事情推向「如此的極端」。

亞洲協會的夏偉表示,中國已逐漸拋棄中國模式的說法,開始使用中國優勢(China Advantage)一詞。

班農說,這意味著中國在從西方體系脫離或脫鉤,並與歐亞大陸的其他國家結盟。「他們會制定自己的標準,」他說。

這將在西方造成技術上的不安全感,特別是如果中國在5G發展上成功地引領世界的話,這種下一代通信網絡技術涉及從行動電話到無人駕駛汽車的方方面面。「我們需要更系統地思考,」查建英說。

施密特表示,繼續合作將更有成效。「我支持、強烈支持我們找到建設性的工作方式,以實現目標,儘管我們在這些問題中的一些上存在分歧。」

改變敘事

與會專家表示,美國應當重新定義與中國的關係。一些人建議,重新回到川普總統退出的跨太平洋夥伴關係(簡稱TPP)這樣的多邊貿易協議,這將傳遞新的信息。

「我們似乎是在採取一種軟弱和防禦的立場,這樣的敘事很難看,」易明說。「我們應當做的,反而是以積極的方式推廣美國的價值觀。」

「當我們關注中國在欺瞞的領域時,所有的盟友都會支持我們,」她說。

弗里德曼說,如果美國在貿易協定中與其他國家保持了一致,他們本可以共同形成統一戰線。「這真是個戰略上的錯誤。」

夏偉提議,作為選擇性接觸的新政策的一部分,可以派遣一個由美國商界領袖組成的代表團前往中國。正如其他專家所指出的,這樣做的問題在於,考慮到可在中國賺取的利潤,美國企業未必願意與北京對抗。

「他們似乎不覺得這是在為推動下一輪與美國的競爭輸送血液,即美國的資金,」查建英說。對於尋求在中國賺取最大利潤的企業,人們應當「增強他們的羞恥感」。

川普政府將包括監控和人工智慧技術製造商在內的28家實體列入了黑名單,稱擔心其存在與中國鎮壓新疆穆斯林少數民族行動有關的侵犯人權問題。

弗里德曼指出,阿拉伯世界對新疆形勢的沉默「令人震驚」。

「中國黨內就誰丟掉了美國存在很低調的爭論,」麥健陸說。「其實是中國所走的極端方向推開了美國。」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紐約時報中文網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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