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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瑞卿女兒回憶:父親晚年認為毛逃不過歷史的檢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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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羅清醒了一些,1978年,他支持《解放軍報》參與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的討論──他不認為毛可以逃避歷史的檢驗。

核心提示:羅點點,是原解放軍總參謀長、軍委秘書長羅瑞卿大將的小女兒,近年來寫了若干關於羅的回憶文字,發表於《當代》1998年第4、5期的《點點記憶》則是其中最有價值的一篇,因為它不僅僅是為父輩歌功頌德或叫屈鳴冤。

7樂園

1928年,饒漱石上海總工會工作時,楊尚昆是他的上級,習慣地稱之為「小饒」。「皖南事變」後,饒在劉少奇的提攜下榮任新四軍政委、東南局書記。1946年饒從北京到延安,位置已不再顯赫的楊尚昆機場接他,「招呼他『小饒』,他就像沒有聽見一樣。我追上前喊一聲『饒政委』,他才答應。」價值和尊嚴來自權力,如果毛澤東或劉少奇喊他「小饒」。饒漱石斷不敢「像沒有聽見一樣」。

成功的革命奪取了控制一切的權利,勝利者擁有了樂園,他們壓倒一切的使命就是保護革命的成果。作為一個集體,黨內任何派別、任何個人對任何反黨行為都嚴懲不貸,只有江山穩固,個人才可能層次清晰地擁有自己的小樂園。毛對此十分清楚。「九一三」事件後,點點去找時任中聯部長的耿飈,回來的路上:

我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我回想起剛才見到的所有事情:內部電影,出入有專車,哨兵向汽車行禮,室內潔淨溫暖,空氣清香,燈光柔和,甚至踩著腳下厚厚的地毯的感覺還留在我的十趾之間。這一切我們原來都熟悉,身處其中的時候我們沒有特殊注意過,現在,這些久違的東西怎麼使我如此不平靜?我的心裡一下子升上來非常強烈的世態炎涼之感。權力和地位在我的心裡有了非常實際的意義。

權力就是樂園。1959年後,羅達到一生的巔峰,身占黨政軍十多個要職:在黨內,是中央委員、書記處書記、中央對台工作小組負責人;在政府,是國務院副總理;在軍隊,是軍委常委、軍委秘書長、總參謀長、國防部副部長、國防委員會副主席、人民防空委員會主任;在國防工業戰線,是國防工辦主任,十一人專門委員會和中央專委成員兼辦公室主任。在人大,是全國人大常委。他理所當然地享有既大又美麗的房子和院子和一大堆秘書、參謀、警衛、管理員、司機、保育員、廚師的服務,「院子裡還有齊刷刷五個漂亮年輕的女人」。

羅失去權力後,人去樓空,「媽媽開始自己做飯,剩下來的工作人員日益與我們為敵。」要是羅部長在位,借他們100個膽也不敢。這還算客氣的。陸定一與羅一起下台之前,他的夫人嚴慰冰1966年4月28日上午在風景如畫的中南海增福堂被誘捕到一個秘密拘留所,「幾個人一擁而上,七手八腳,幾下子就把嚴慰冰從頭到腳。剝得幾乎『暴露無遺』了,僅剩下三角褲衩、汗背心。……那個漢子又喝道:『你還擺什麼臭架子?現在就要打掉你的臭架子!』」失去了權力,就失去了一切,包括「臭架子」。

聽說爹爹去世以後,康媽媽的日子總是過得冷清一些。

康媽媽即康克清,朱德的在與不在對康是大不一樣的。嫁夫隨夫,在政治生活中,夫榮妻貴,夫損妻辱。張聞天的妻子劉英本人也是老紅軍,但張一倒,劉也尾隨而去。1967年,康生派人要張聞天交代劉少奇在61人出獄問題上的罪責,鑑於張此前說過這是他當時代表中央決定的,來人特別警告他:「這個案子是劉少奇背著中央搞的,你張聞天為什麼承認是你批准的?以後再瞎說,後果由你負責!你應該給子孫後代留條後路。」這種株連術令每個丈夫都要萬分小心,進退得失關係到子孫後代、親朋故舊。賀龍出了事,二方面軍許多老將軍都跟著倒霉,處理王尚榮、許光達、黃新廷、廖漢生、楊秀山、成鈞、譚友林、郭林祥等人的「專案組」紛紛成立;林彪倒台後,賀龍的夫人被接到北京,1974年秋鄧穎超前來探望,消息傳出,正在被「掛起來」的二方面軍的老將軍當晚就喝了酒。

權力來自何處?理論上講來自人民,但不但人民、就是高級將領,也沒有決定羅為總參謀長的權力。劉亞樓告訴羅:林彪說「現在幾個大將,論身體,論能力,我不用羅瑞卿,用誰呢?」羅的權力來自林彪,更來自毛澤東。可以讓位極人臣的劉少奇、林彪死無葬身之地,也可以讓寫文章的秀才一步登天。誰敢不提起十二分精神?

8虛無主義

羅自殺前給妻子的遺書是:會議的事沒告訴你,為了要守紀律。永別了,要叫孩子永遠聽黨的話,聽毛主席的話!我們的黨永遠是光榮的、正確的、偉大的,你要繼續改造自己!永遠革命!

羅瑞卿

1977年恢復工作後的羅瑞卿在百務纏身的情況下,還擔任了毛澤東紀念堂管理委員會主任。無論在這個以革命為主題的世紀裡發生了什麼事情,爸爸對毛澤東的信任的愛戴從未動搖過,他始終是這個偉大天才革命家的忠實追隨者。

但羅清醒了一些,1978年,他支持《解放軍報》參與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的討論──他不認為毛可以逃避歷史的檢驗。

這種情結可以見之於一大批老革命家。朱德長期受冷遇,失意時種一點蘭花都不被允許,但點點看望康克清時了解到:

原來這年的8月,蘇聯發生了「八•一九」事件。隨後,這個世界上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城頭易幟,共產黨失去政權,國家解體。康媽媽面對突然的事變十分痛心,每天要花大量時間讀書看報,勞累過度,才發病住院。

確實,如果社會主義都要被否定,這些從死人堆中爬起、在殘酷清洗中倖存下來的革命家的一生還有什麼意義?連點點也認為:「無論我和我的一家在『文革』中經歷了什麼,我們和這些東西實際上是血肉相聯的。」

但是我還是感到一種虛無,因為我最怕認認真真地做一件事情,那結果卻只是一個錯誤,或者叫做誤會。

羅是忠心為黨、忠心為毛的,但卻被一腳踢開。他本人可以不計較,但在宣揚絕對理想主義和革命原則的政治運動中,卻鬧出文革這樣的悲喜劇,這種理想與原則的可信性就大可懷疑了。由於長期以來的教育從來不允許對「組織上」有半點懷疑,對革命之外的任何東西都堅決否定,那麼結局是兩種,一種惡夢醒來,認定一切都是虛偽,世上本無所謂理想與原則,從而導向犬儒主義、享樂主義,這在一些老幹部及其子女的身上已經表現出來;再一種是繼續非理智、非反省地堅持原來的價值信念。誰又能說哪種更好?

責任編輯: 東方白  來源:共識網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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