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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民:盛世臣民生存的最高境界:自愚自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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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先生說:「愚民統治的最高境界,以我所知,是1949年到今天。為什麼是最高境界呢?就是人民差不多不知道他們被愚民,他不在乎被愚民。最後,簡直是出神入化,就是民開始自愚,自己愚自己。今天大陸的太多現象,一句話,就是民自愚。」我一下子開了竅。對,「自愚自樂」!

6月23日,北京某檢測站

某日,瀏覽微信,看到美國如何動盪不安,華人朝不保夕。時下這樣的文章非常多,美帝不僅全境騷亂,醫療系統崩塌,而且制度也腐朽不堪,腦殘的美國人「老是選出三流領導人,特讓人看不起。」(引號內是張維為的話。有了這位教授,復旦大學便可以「一覽眾山小」了。)讀這類文章,我更注意後面的讀者留言。有位網民語重心長地說,「移民是你自己的選擇,怪誰呢?」聽他的口氣,似乎美國真的民不聊生了。

這些年,我們總在談論大國崛起,是否真崛起了,見仁見智,無法萬眾一心。不過有一點比較容易達成共識,那就是愚妄的崛起!從沉默的大多數到愚妄的大多數,中國用了幾十年時間,就實現了這一飛躍,實在是了不起。

共和國的歷史,大致可以分為兩個階段,一個是改革開放前,一個是改革開放後。在第一階段,中國一直存在著「沉默的大多數」。那時,階級鬥爭的弦繃得很緊,你不沉默,就可能進監獄。因此,人們異常謹慎,足將進而趔趄,口將言而囁嚅。這樣安全是得到了保障,可是活得多累啊。以中華民族的聰慧,決不能讓這種狀況繼續下去,於是,鸚鵡學舌開始流行。領導怎麼說,「兩報一刊」怎麼說,你就怎麼說。關鍵在於,你不能有自己的嘴巴,更不能有自己的思想。問題是,生而為人,完全沒有思想是不可能的,於是大家又摸索著,找到了一個解決方案——在家裡、私下場合使用自己的頭腦,說人話;而在公共場合,則借用公家的頭腦,說鬼話、套話。這個方案頗似後來的「雙軌制」,是中國人民最偉大的創造。

改革開放後,中國在經濟建設方面取得了驕人的成就。這些成就使得政府的說教變得可信,多年苦心孤詣的宣傳得到了回報。人們不僅認為中國的制度具有無可比擬的優越性,還認定以美國為首的西方世界江河日下。數以億計的中國人重複著新聞聯播的論調和語彙,不是出於懼怕,而是發自肺腑。上述思想語言上的「雙軌制」退出了歷史舞台,或者說合二為一。這個過程伴隨著新聞傳播的手段和方式的轉型升級,伴隨著自媒體的興起。

如今,不要說專家學者、高官巨賈,就連販夫走卒、引車賣漿之流,都學會了高談闊論,玩世界格局於股掌之上。他們徹底解構了「西方已開發國家」這一概念,以為人家事事不如我們。在這種輿論氛圍中,我不得不認真思考,到底哪類國家更發達?開發中國家,還是已開發國家?哪國國民的日子更窘迫,人均GDP四萬美元的國家,還是人均GDP一萬美元的國家?從立場出發,不從事實出發;以價值判斷代替事實判斷。此二者,已經成為大多數同胞的認知特性。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在此從略。

我曾說過,大陸同胞的人格處於分裂狀態,一方面極端的自私,一方面極端的高尚,簡直到了「無我」境界。同胞們的自私不難體察,加塞,搶座位,隨意堆放、處置垃圾,在超市裡精掐細選等等,隨處可見。至於「無我」的心態,讀者諸君很難認同,那不成了共產主義戰士了?恭喜,您還真說對了!在某些時候、某些方面,廣大同胞還真的具有共產主義情懷。數以億計的中低層人群,本身是制度性偏差或失誤的受害者,卻高度認可該體制,用一位白領的話叫做「儘管存在種種問題,但是大方向是對的。」我不明白,一個不厭其煩地宣稱「人民至上」的國家,其6億同胞的月收入僅1000元人民幣,可是它卻打著種種旗號四處撒錢,不僅走出去撒,還引進來撒。來華的非洲留學生每年可獲得10萬元人民幣的資助。僅僅因為膚色的緣故,國籍的緣故,他們就可以不勞而獲,且所獲超過絕大部分(起碼百分之九十以上吧)中國受薪族。如果這樣的國策這樣的方向是對的,那麼什麼是不對的呢?

如今,我看到好壞、是非、對錯這樣的詞就發毛,因為它們往往是扭曲的,顛倒的,你得多長好幾個心眼,才不會被人帶進溝里。上個月,我看到一個微信截圖,上面有兩隻烤鴨,左邊的鴨子說:掛爐烤鴨好;右邊的鴨子糾正道:燜爐烤鴨優點多多。圖下有一行字,直戳人心——人生最大的悲劇是,你明明是一隻烤鴨,卻喜歡站在全聚德的立場去思考問題。

大陸同胞種種怪異的思維模式,還漂洋過海,侵蝕了不少海外華人。我的一個朋友,在海外某大學教授社會學,照理說其見識比一般人高明。可是,他比CCTV還仇視西方文明,不遺餘力地詆毀;對於大陸貧困人口的疾苦,他不聞不問,卻熱衷於落後地區的動物保護,似乎「狗權」比人權更高大尚。某日,我給他轉發了一篇有關新疆的文章。他輕描淡寫地回復道,據他所知,新疆人都支持政府所採取的措施。因為,暴亂時他們的生命遭到威脅,隨時可能被打死。我並不否認曾經出現過這種極端的情況。但是,它能作為「有力措施」的藉口嗎?如果以為目標的正當可以掩蓋一切,那麼人類歷史上所有的罪惡都應該大行其道。就新疆問題而言,為什麼不採取更人道的辦法來化解矛盾呢?

我之所以如此感慨,是因為此人並非五毛黨,更不是人們想當然推斷的那樣,沾了體制多大的光,因而有意識地維護它。不是的!這位教授在國外生活了多年,沒有拿一塊「盧布」,卻有著體制內臣民的思維模式。或許,他從來沒想過,如果新疆的事情(遭遇)落到自己頭上,他會如何評判呢?假如,文革再起,而你不幸屬於地富反壞右之列,那你被關押被打殺,是不是「罪有應得」呢?

中國民眾的狀況,不知用什麼詞語才能準確地描述出來。我想到了阿倫特「平庸的惡」,不過,它並不準確,應該重新創造一個概念。叫什麼呢?在思索的過程中,我偶爾觀看了陳丹青先生2014年3月16日在新加坡無界限講堂的演講視頻,題目叫《母語與母國》。陳先生說:「愚民統治的最高境界,以我所知,是1949年到今天。為什麼是最高境界呢?就是人民差不多不知道他們被愚民,他不在乎被愚民。最後,簡直是出神入化,就是民開始自愚,自己愚自己。今天大陸的太多現象,一句話,就是民自愚。」我一下子開了竅。對,「自愚自樂」!我終於找到了苦思多日而不得的新概念。「自愚自樂」不僅是愚民政策的最高境界,也是盛世臣民生存的最高境界。我對這個詞語異常著迷,以至於想以它為這篇文章冠名。最終,我忍痛割愛,保留了現有的標題,主要是為了說明短短几十年內,中國創造的又一個奇蹟。從沉默的大多數到愚妄的大多數,世界上還有哪個國家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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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江一  來源:華夏文摘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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