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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有一個供奉著三位中國人的神社

山口縣下關市的愛新覺羅社(中山神社提供)

在日本,神社非常多,據日本文化廳2019年的《宗教年鑑》,僅成為宗教法人的神社就有8萬,還有很多沒有成為宗教法人,受到人們祭拜的神社。

日本的神社各有特色,祭拜的對象也是種類繁多,日本人常說有「八百萬神」,從山川湖泊到樹木深林,從動物植物到工具器皿等無所不有,當然也有供奉傳說中的人物和現實中人物的神社。

那麼有沒有供奉中國人的神社呢?有的,如一些與傳說為秦始皇尋找長生不老之藥,帶招數千童男、童女和百工匠人漂泊到日本的徐福相關的神社。有人認為他率領童男童女等在紀州熊野的新宮(今和歌山縣新宮市)登陸,現在那裡還有徐福墓和徐福神社,和歌山熊野速玉大社與徐福有關,佐賀的金立神社也以徐福為主神供奉。

還有愛知縣幸田町的「中正神社」,供奉的祭神是蔣介石。那裡有一塊牌子《中正神社的由緒》,寫著這個神社的由來:「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的當天,他宣告『以德報怨』是中華民族的傳統』『反對分割占領日本,放棄賠款,維持天皇制,讓二百餘萬軍、官、民立即回國』,由此才有今日的日本」。

在近鐵的奈良車站附近,有一個「漢國神社」,這裡面有「饅頭神社林神社」,據說祭神是1349年伴隨日本禪僧龍山德見來日的一位宋代龍山德見的俗家弟子林敬因,因發明了豆餡饅頭,也就是豆包,被日本人奉為「點心之祖」,得以建神社供奉。

在日本山口縣下關市有一個神社叫「中山神社」,祭神為日本幕府末年,從事「尊王攘夷」活動的宮內侍從中山忠光,他是明治天皇的舅舅,1864年12月,遭暗殺身亡,社內有中山忠光的墓,也祭祀明治天皇和天照皇大神。

這個神社中還有一個「愛新覺羅社」,裡面供奉的3位中國人。

一位是清朝末代皇帝愛新覺羅·溥儀的弟弟溥傑、一位是他的妻子愛新覺羅·浩和他們的長女愛新覺羅·慧生。

說起溥傑和浩的經歷,有許多催人淚下的往事。

日本侵占中國東北後,在當地製造了傀儡政權偽滿洲國,末代皇帝溥儀1934年「登基」,成為「皇帝」,而末代皇弟溥傑生於1906年,1924年,曾與滿族女子唐怡瑩成婚,但是性格不合。溥傑於1928年4月留學日本,經過學習日語後,在學習院高中留學,與唐怡瑩的婚姻也結束了。1933年3月,他從學習院高中畢業後,9月進入日本陸軍士官學校本科,1935年7月畢業,作為實習士官,進入日本步兵第五十九連隊。當時控制偽滿洲國傀儡政權的日本關東軍知道溥儀無後也無生育能力,因此強迫溥儀修改了偽滿洲國的《繼承法》等,規定在「皇帝」沒有後代的時候,弟弟也可以繼承皇位。他們還竭盡全力為溥傑物色日本人妻子,希望用這個聯姻關係,強化「日滿一體」,以至於出現具有日本血統的偽滿洲國「皇帝」。

關東軍本想找一個皇女嫁給溥傑,但這樣做就必須修改《皇室典範》等法律,沒有辦法,他們只好在日本的「華族」女子中尋找。他們在眾多的「華族」小姐中,選中了嵯峨公勝侯爵的孫女嵯峨浩。所謂「華族」,就是日本明治初期至昭和前期(到1947年為止)的貴族。嵯峨浩的曾祖父正親町三條實愛是明治維新初期的功臣、高官,祖父嵯峨公勝是貴族院議員、侯爵,父親嵯峨實勝為候爵。嵯峨浩的祖母中山南加是明治天皇的生母中山慶子的弟弟,也就是我們前面提到的宮內侍從中山忠光的獨生女。

1937年4月3日,溥傑和嵯峨浩在九段軍人會館(現九段會館)結婚,1937年10月12日,浩從神戶乘「大阪商船」的新造客輪「鴨綠丸」前往中國。

本來溥傑和嵯峨浩的婚姻是關東軍出於政治目的強加給他們的,但他們一見鍾情,情投意合,在結婚以後的歲月中,不棄不離,辱榮與共,他們的愛情感天動地。

當地時間1945年8月17日午夜,溥儀在中國東北的臨江大栗子溝宣布「退位」,溥儀、溥傑一行在8月19日由通化乘飛機欲去日本避難,在瀋陽蘇聯紅軍逮捕帶至蘇聯。浩與二女兒嫮生在逃亡途中,於翌年1946年(昭和21年)1月,被八路軍關押在通化八路軍警局,隨後發生「通化事件」。當時浩和嫮生在通化市警局里被拘留。當時的日軍制定了奪回「皇后」婉容和溥傑夫人浩等的「奪還計劃」。

在兩方的交火中,通化市警局成了攻守的目標,2001年7月3日,在位於日本神戶的甲子園,筆者曾走訪了嫮生,嫮生說當時她也非常危險,一名八路軍戰士在炮彈飛來時撲在她的身上,她得救了,那名八路軍戰士卻犧牲了。談起這件往事嫮生仍充滿了感動,唏噓不已。

1946年7月浩與嫮生在佳木斯被釋放,幾經轉輾,回到日本。

而在1957年,發生了一件令溥傑一家悲痛欲絕的事件。那就是溥傑和浩的長女,聰穎美麗、傾國傾城的慧生,在1957年12月4日,也就是她19歲芳齡的時候,與同學大久保武道一起在靜岡縣天城山隧道與八丁池之間雙雙死亡。慧生雖然於1938年生於偽滿洲國「新京市」(現在的長春市)的醫院裡,但是在1943年,因為要就讀日本學習院幼稚園,便離開父母,以後一直與外祖父母一起生活在日本。

當時的日本媒體報導他們是因為戀情自殺。溥傑在自己的回憶錄中也認同「自殺說」。他在《溥傑自傳-「滿洲國」皇弟的生涯》中寫道:「慧生在學習院大學和一個叫大久保武道的男生相愛,但是浩認為自己和中國人結了婚,也就是中國人,自己的女兒也是中國人,應該和中國人,而且要和滿族人結婚。」「我想起慧生在給我的最後的信中寫道:『我有了男朋友,我喜歡他。』沒有談到結婚的事,也沒有清楚地說母親反對的事,只是問我應該怎麼辦好,徵求我的意見。」「而我在回信中寫道:詳細的事情我不了解,就按照母親所說的去做吧。這使慧生非常失望,她希望得到我的支持,卻沒有得到,因此只好選擇死的道路。」(《溥傑自傳-「滿洲國」皇弟的生涯》,愛新覺羅·溥傑著,丸山升監譯,金若靜譯,河出書房新社,1995年版)但是浩在她所寫的《「流轉的王妃」的昭和史》一書中綜合慧生和大久保的同學們的話指出:大久保是一個獨占欲很強的人,只要慧生和別的男生說說話,他就會說:你為什麼和那個男的那麼親密?如果再這樣,我連你和他都殺掉。書中指出:慧生幾次說過她不想和大久保交往。浩說:「沒有看到慧生當天早晨任何想死的樣子,前面我也說過,她在極力迴避大久保單相思的求愛。」「也許慧生想要說服大久保才到那裡去,而被強行拖進『情死』的。如果是這樣,就是慧生的善意和對自己力量的過度相信使自己喪失了生命。」(見愛新覺羅·浩《「流轉的王妃」的昭和史》,主婦和生活社,1985年版)

2001年7月3日,我在嫮生家,問嫮生怎麼解釋在她姐姐之死的問題上她父親和母親的認識上的差異?嫮生說:她還是傾向於母親的看法,因為父親當時在中國,對於姐姐的事不可能了解得很多。姐姐從來就沒有和家裡談過大久保的事,而且在1957年12月4日那天,姐姐沒有任何異常的表現,也沒有留下任何讓人想像她會去自殺的話。當時我問她:她不是在給您父親的信中寫過她有男朋友,而且喜歡嗎?嫮生說:當時的男朋友有好幾個嘛,不止一個人,而這些男朋友中包括不包括大久保武道她不清楚。

嫮生還找出了姐姐慧生的遺影給記者看。楚楚動人的慧生站在漸漸久遠的泛黃的歲月中,以永恆的微笑凝視與她隔絕的今世,她那飄逸的倩影中似凝結了兩國皇族貴胄幾代人的精華,像一件薄如蟬翼的精美瓷器,美得透剔而脆弱,美得靜如止水,美得天衣無縫……

溥儀和溥傑等在蘇聯被拘留了5年後,1950年8月被移交中國,關押在撫順戰犯管理所。1960年,溥傑獲特赦,回到了北京周恩來總理派吳學文先生到身在日本的浩的家裡,問她是否願意到北京與溥傑團圓。浩等待與丈夫團圓,已是「一日三秋,望眼欲穿」。1961年5月,浩帶著已經21歲的二女兒嫮生等來到了北京,1961年,浩加入中華人民共和國國籍。慧生的骨灰當時也被一同帶回中國,因為她是溥儀、溥傑的父親醇親王的孫女,因此原本打算埋在醇親王家的墓地,後來中國發生「十年動亂」,想起那時的情景,溥傑夫婦還是決定把慧生的骨灰送回日本。1978年嫮生訪華後回日本之際,把慧生的骨灰帶回日本,安置在嵯峨家的墓園京都二尊院。後來慧生和嫮生的舅舅嵯峨公元在中山神社裡建立一個寬約兩米,縱深1.6米的愛新覺羅社,慧生的骨灰也從二尊院移送到愛新覺羅社。

浩在晚年長年間腎臟疾病纏身,1987年陷入兩腎功能不全,最後於1987年6月20日病逝於北京市西城區首都醫科大學附屬北京友誼醫院,享壽73歲。浩的逝世對溥傑打擊很大,溥傑失去了相依為命的愛妻,使他陷入悲痛的深淵。

1987年12月12日,溥傑帶著浩的遺骨來來日,浩的遺骨也被供奉在了愛新覺羅社,而溥傑於1994年2月28日7時55分病逝北京,享年87歲。

嫮生曾告訴筆者,在她姐姐慧生和她的父母親相繼逝世後,她把他們三人的骨灰放在一起,有一半撒在北京西北方向的妙峰山的青白口,留在他們熱愛的中國;有一半放在山口縣中山神社中的愛新覺羅社中。

愛新覺羅社正面朝著北京的方向,前面有溥傑題字的「愛新覺羅社」字碑,左邊的青松下立有石碑,碑上刻有愛新覺羅社的由來、溥傑的一首詩及醇親王家及嵯峨家簡單的系譜和溥傑、浩及慧生逝世的日子。這樣一個小小的神社,承載著中日兩國漫長的歷史,飽含著愛新覺羅家和嵯峨家兩個異國家庭感天動地的悲歡離合,一段政治婚姻,竟留下刻心銘骨不棄不離,而他們愛的結晶—愛新覺羅·慧生,竟然離世於一次如此荒謬的偶然,令人扼腕嘆息,淚流滿面。

責任編輯: 李華  來源:日經中文網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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