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比祝英台「女扮男裝」
1938年12月21日,時佩璞出生於中國山東一個貴族家庭,6年之後,伯納德・布爾西科在法國的布列尼塔家庭降生,父親是名普通裁縫。1964年,高中輟學、年僅20歲的布爾西科成了剛剛建立的法國駐華使館一名會計兼打字員。
布爾西科是一個英俊的年輕人,肌肉結實、肩膀寬闊、細腰。聖誕節前夕,法國駐中國大使館的二號人物Claude Chayet邀請布爾西科到使館參加一個晚會。晚會上美女如雲,長相標緻的布爾西科很受歡迎。但此時,一位年輕的俊俏小伙走進了布爾西科的視線----穿著一身很短的中山裝,眉清目秀,長得像個女孩子,流利的法語讓他很快成為全場的核心。在與眾人交流過程中,還會像女孩子一樣害羞。
他名叫時佩璞,是北京青年京劇團的編劇、演員兼團部秘書。北京藝術研究所原副所長葛獻挺回憶說,時佩璞畢業於雲南大學,主攻法語兼西班牙語,學生時代就喜歡京劇,曾與關肅霜合作演出。他後來拜小生薑妙香為師,曾經在北大禮堂演出《奇雙會》。
「時先生,你怎麼不去跳舞?那邊有很多漂亮的女孩子。」布爾西科開始與時佩璞搭訕。「或者我給你拿些吃的東西吧?」
「我不喜歡那麼多人。」時佩璞說完,就羞答答地離開了。15分鐘後,時佩璞又回來,與布爾西科閒聊。雖然布爾西科噎有了一位中文老師,但他還是大膽要求時佩璞來輔導自己的漢語。
「也許你能教我學漢語。」
「可能吧。」時佩璞寫下了他的家庭住址,然後就離開了。
此前,布爾西科從未愛上過一個人。
一天黃昏,在故宮前的廣場上,時佩璞向布爾西科講述了「梁祝化蝶」的故事----一個女扮男裝的女子,愛上了一個男子,最後雙雙殉情,化身為蝴蝶。
1965年的3月,布爾西科接到友人的來信,朋友邀請他去巴西叢林探險。
「我可能會辭去這裡的職務。」他告訴時佩璞,「我感到非常難過。」
幾天後,他們又相約散步。這是一個春天的傍晚,時佩璞緊緊握住布爾西科的手。「我的母親在生了兩個女兒後,祖母說,如果她不能生下一個男孩,就為我父親納妾。我出世了,是的,我是一個女孩。我的父母向祖母撒謊說,我是一個男孩。」
他的話令人難以置信,但布爾西科決定接受它。
他們回到布爾西科住的外交公寓,做愛。布爾西科親吻時佩璞的脖子,開始脫對方的衣服----「她」的乳房小而豐滿……
他們的第一次很快就結束了。
時佩璞進了浴室,當她出來,布爾西科發現她的內褲上沾滿了鮮血。「我可憐的朋友。」布爾西科將她摟在懷裡,「我的妻子!
為法國外交官「生」下兒子
年底,布爾西科即將離開中國。時佩璞告訴他,自己可能懷孕了。「我會回來的。」布爾西科說。
4年後,布爾西科重返北京,他去了時佩璞的家裡。門開了,時佩璞穿著寬大的汗衫和暗藍色長褲,她的聲音有些顫抖。「你終於回來了。」
「我們的孩子呢?」
時佩璞取出一張黑白照片,那是一個小男孩,兩三歲的樣子,有著與布爾西科相似的方臉,淡藍色瞳孔。此後,布爾西科與時佩璞以「學習毛澤東思想」為掩飾,繼續見面。他們的性生活並不頻繁,而且每次並不完全寬衣解帶。
1973年11月15日,布爾西科永遠記得這個日子。他來到時家,時佩璞微笑著站在門口。一個約莫7歲大的男孩躲在門後,偷偷地看他----那是他的兒子「貝特朗」。布爾西科去了北京友誼商店,買了一隻足球、一架玩具飛機和一輛玩具汽車,作為給兒子的見面禮。他讓貝特朗必須叫他「爸爸」。
後來,布爾西科在法國駐蒙古大使館找到了工作,他去了烏蘭巴托,那裡距離北京只有36個小時車程。每隔一個半月,布爾西科有一次機會出差去北京,看望時佩璞和兒子。他給時佩璞和兒子帶去了電視機、錄音機、勞力士手錶……
圖:布爾西科和兒子。
布爾西科夢想著能讓時佩璞和他們的兒子生活在法國。經過努力,他在巴黎的朋友為時佩璞拿到了為期三個月的文化交流簽證。
而對時佩璞此時的經歷,北京藝術研究所原副所長葛獻挺回憶說,1969年前後,時突然成為大紅人,在東城新鮮胡同分配給他一座大宅門。不久後,時佩璞就突然從文化局內消失了,文聯人事部門說,時佩璞「出國訪問去了」。
「你是男人?」「當然。」
突然有一天,1983年6月30日,巴黎警察逮捕了布爾西科和時佩璞,指控他們犯有間諜罪。兩名男子制服了布爾西科,並把他帶往法國國家安全部。
「我是一名外交官,你們沒資格碰我。」布爾西科想要反抗,但有些力不從心。
「和你住在一起的時佩璞是什麼人?」在法國國家安全部,一動員在注視著布爾西科。
「我從來沒有為了錢而出賣國家。」
「時佩璞是誰?」
「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
原本喧鬧的辦公室開始變得沉默,在場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那麼,在她身邊的孩子呢?」終於有一名長官忍不住問下去。
「那是我們的兒子。」
早前,法官噎下令對時佩璞進行體檢,判斷他究竟是男性還是女性。7月13日,法國司法部發言人宣布,體檢結果表明,「中國間諜」時佩璞是一名男子。
圖:晚年的時佩璞和兒子。
1984年1月底,他們共同出庭受審。「我從來沒有對布爾西科說我是一名女子。」時佩璞說,「我只是讓他意識到,我可能是一個女性。因為我沒有男性生殖器。」他們被送回弗雷訥男子監獄,這一次,他們呆在同一間牢房裡。
「你是男人?」「當然。」時佩璞迅速地拉開他的褲子拉鏈,然後迅速地閉上。12天後,時佩璞因為「健康欠佳」,被釋放回家,等待宣判。那年春末,布爾西科在監獄聽到了最可怕的消息----DNA測試顯示,貝特朗不是他的兒子。貝特朗向警方供認,他是一名來自中國的棄兒,母親因為太窮才將他變賣。
布爾西科有一把一次性塑料剃鬚刀,他用它割破了自己的喉嚨,結果被發現獲救。
1986年5月,法庭宣判:布爾西科和時佩璞罪名成立,判處6年監禁。法庭認為,布爾西科和時佩璞犯有間諜罪,當時向境外政府(編者註:即中共政府)提供約500多份情報。1987年4月,時佩璞獲得密特朗總統的赦免,出獄。4個月後,布爾西科也獲得了赦免。
圖:晚年的布爾西科。
遺言:我仍然愛著你
對於間諜的指控,當時中國政府由始至終保持低調。在時佩璞被判刑的消息傳出後,中共外交部發言人馬毓真表示震驚,他認為時佩璞被指控的罪名是毫無根據的。馬毓真當時說,時佩璞1982年10月赴法是應法國政府邀請去講學的,中國政府絕對不會以美人計來作為間諜手段。
時佩璞與布爾西科被捕後,這段撲朔迷離的畸戀曝光,在西方引起轟動,「雌雄莫辨」的布爾西科更成為法國人的笑柄:一起生活了這麼久,為什麼就不能分辨對方是男是女呢?
法庭醫學檢查發現:時佩璞的陰莖是隱藏的,鬆弛的陰囊皮膚類似於女子的陰唇……後來有人評價說,時佩璞確實是個很出色的演員,在當時壓抑的環境下,堂而皇之的同性戀愛是根本不可能的,於是他選擇了這個最荒誕大膽的方式,以女性的身份誘惑了布爾西科。
至於後來案發之後所有人都質疑的,布爾西科怎會在十八年中一直沒有發現時佩璞是男兒身,最後的解釋是時佩璞以中國習俗為由只同意在黑暗中做愛,並且每次都很專業地將雙腿間的贅物夾緊隱藏起來。儘管聽起來難以置信,但在六十年代的中國,其實也是有可能的,再加上時佩璞很會營造神秘的氣氛,愛情有時也不過真的只是個痴人說夢的幻想。
儘管如此,這段充滿奇情的異國戀,受到美籍華裔劇作家黃哲倫的關注,他將這段真人真事,與作曲家普契尼的著名歌劇《蝴蝶夫人》結合,寫成了著名的百老匯舞台劇《蝴蝶君》(M.Butterfly),上演後立即引起轟動。
《蝴蝶君》的戲劇張力,更吸引了澳洲導演柯南伯格,在1994年時將之搬上了大銀幕,並找來奧斯卡華人影帝尊龍擔任主角,拍成電影版的《蝴蝶君》。
2009年6月30日,時佩璞在巴黎去世後,《紐約時報》電話訪問了仍在人世的布爾西科。布爾西科現在法國巴黎一家療養院靜養。得知時佩璞去世的消息後,布爾西科反應冷淡,並沒有談起太多。
因中風住進療養院,目前已逐漸復元的他虛弱地說:「他死了,我並不意外,他病了很久了。我們兩個的故事噎是40年前的事了。」
問到是否對時佩璞病逝感到難過時,布爾西科說:「他做過那麼多對不起我的事,都沒有一絲憐憫之心,我想現在再玩另一場遊戲,說我很難過這類的話是很愚蠢的。盤子現在噎空了。我自由了。」
布爾西科顯然仍無法原諒他的前愛人。
他在訪談中坦言,過去數十年來,與時佩璞的關係仍然緊繃。最後一次跟他交談,也是數個月前的事,當時,時佩璞告訴他,「我仍然愛著你」。
據說,布爾西科的家中還一直保存著自己與時佩璞的照片。在其中一張照片上還寫著這樣一段話:「他毀了我的一切,我的工作,我的家人甚至我的生活,可是我覺得至少被騙總比騙別人來得要好一些,我寧願一直相信這其實是一場夢,相信貝特朗是我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