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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薪五萬清華男,徵婚依然被罵慘了

兩年內,清華畢業生張昆瑋上了兩次熱搜。

第一次是2019年,他從谷歌高管辭職回到老家二本小城,在晉中學院當老師,月薪不到3000元。

第二次,是2021年他發了一張徵婚帖,坦然交代自己月薪5萬,對女孩的要求,明確表示出來的,只有「願意在山西太原晉中一帶發展」。

這是張昆瑋第二次發徵婚帖,他解釋第一次失敗的原因是「姑娘都不願意來山西」,並坦言「一年以來,我倒是收入增加了不少。」

帖子末尾還附帶一張張昆瑋本人的照片:一片沙漠背景,一個單人摩托,張昆瑋穿著一件紅色格子衫,身材偏胖,皮膚黝黑,笑容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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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昆瑋第二次發的徵婚帖

然而,帖子剛剛發出來,張昆瑋就遭受了留言謾罵。這則帖子則被網友們紛紛收入帶有「傻」「恐男恐婚」「矮丑搓」等侮辱性關鍵詞的序列里。

底下排在第一的評論,是豆瓣網友抨擊他「連普信男都算不上,精神貧瘠」。

張昆瑋沒有想到,一年前月薪三千的時候,徵婚不成,月薪五萬後再來,直接被噴成篩子。

在這場爭論中,被推上風口浪尖的關鍵詞,是「擇偶標準」,是男女各不相同的凝視與審判,但躲在帳號背後的是男是女,其實根本無從得知,因此,狂歡一般的亂鬥,變得耐人尋味了。

什麼是「普且信」?

「普信男」,意為普通而自信的男性,源自去年楊笠的那句「有的男生,看起來那麼普通,卻能那麼自信」,簡稱「普且信」。

其實這個描述本身是模糊的,什麼是普通,什麼又是真正的自信,本就很難定義。

而且,普通人不能自信嗎?當然能。一個擁有正經工作或學業,正在為生活努力著的人,憑什麼不能自信呢?

因為大多數人都是普通人,所以「普且信」這個詞,使很多人感受到了冒犯。

先不論「普且信」是否合適,這裡真正有意思的,是能夠流行且備受詬病的是「普信男」,而不是「普信女」。

一次,我與一位男性朋友發生爭辯,當對方態度強硬地指出我的觀點裡的不對之處,我為了息事寧人,索性承認:「是,我就是不對。」

坦誠來講,我是真的覺得自己不對且糟糕嗎?未必,但承認自己不足,對我而言沒有任何壓力,因為早已熟練。

但我的反應卻讓那位朋友惶惑不已,甚至有點失望——在他眼裡,爭論的目的,就是證明自己更強,證明自己是對的。哪有人這麼輕易承認自己「不對」的呀?

可在我看來,當一件事物的爭論已經難以達成理性結果時,想辦法中止無意義的爭吵,才是接下來交談的目的。

與身邊不少女性朋友交流後,我發現,在人際交往中,習慣性自我否定的是她們,總認為自己不夠好而產生焦慮的也是她們。

在一種基於傳統觀念的慣性里,比起男性,女性的確更習慣自我批判、自我審視。「嬌羞」是專屬她們的,「陽光」是分給男孩們的。

「朝內看」而不是「朝外看」,不僅是對女孩的一種期待,也是一種保護。

如波伏娃那句著名的論調:男人的極大幸運在於,他不論在成年還是在小時候,必須踏上一條極為艱苦的道路,不過這是一條最可靠的道路;女人的不幸則在於被幾乎不可抗拒的誘惑包圍著。她不被要求奮發向上,只被鼓勵滑下去到達極樂。當她發覺自己被海市蜃樓愚弄時,已經為時太晚,她的力量在失敗的冒險中已被耗盡。

因此,我們會聽到「林青霞張曼玉對自己的顏值很不自信」,也會聽到王健林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宣揚「先定一個能達到的小目標,比如我先掙它1個億。」

就連馬斯克的媽媽,梅耶.馬斯克,一個身居高位的「成功」女性,也曾在其自傳《人生由我》裡說:

我在二十幾歲的時候懷疑自己不夠可愛,在三十多歲的時候懷疑自己沒有魅力,終於熬到了四十歲,我又開始懷疑自己早衰。更別說我隔三岔五就覺得自己的能力比不上別人,無論是作為創業者還是作為母親。

對女性而言,自我審判與自卑幾乎是一種刻在骨子裡的慣性,而對男性而言,發現自己身上的優點,並朝好的方面去塑造思維,也幾乎是一種慣性。

當「普信男」從楊笠那裡說出來後,在網絡森林裡滋生瘋長,的確能說明兩性之間的這種差異和情緒點爆發之因由。

為什麼是「普信男」?

今年3月8日婦女節,「探探」發布了一份《北上廣深單身女性在線社交洞察》,報告顯示,「普通卻自信」「不恰當的身體接觸」「說貶低女性的話」成為女性在首次約會中最反感男性特質TOP5。

《北上廣深單身女性在線社交洞察》(圖源:探探)

結合來看,「普信男」之所以成為負面詞彙的關鍵一目了然:這裡的「自信」,並不是針對自我,而是指向他人的,是指對女性缺乏尊重,甚至隨意冒犯。

在傳統社會,兩性權力分化明確,可如今,尊重早已是人與人之間交往最基本的準則與最關鍵的尺度。

比如,部分「油膩」的中年男人在酒桌上對女性開黃段子,且認為這是一種樂趣,甚至是情趣;比如,將女性不願意與自己在一起草率歸因為「我不夠有錢」,這些都屬於向外歸因,而對自身的素質、性格、人格等方面卻缺少反思。

當然,性別反過來亦然。比如當年的鳳姐,對自身認知不足,對他人要求過多,也是貶義意義上的「普且信」。

因此,「普且信」攻擊的不是自信的普通人,而是自以為是的普通人。「普信男」指代的則是站在性別立場上,作出令人不適舉動的男性。

沒人嘲諷「普信女」,因為在傳統那套觀念里,女性天生是一種帶著「弱」本性的物種,她可以不夠強,因為她可以以弱者姿態,向男性尋求保護。

與「普信男」對應的是「成功男性」,是那些站在利益與資源頂端的男性,人們嘲諷「普信男」,一部分是真的出於一種慕強心態,瞧不起不夠強、不夠有資源及權力的男性群體。

回到張昆瑋同學遭受的網絡暴力。將一個人公開為自己徵婚的行為視為「自信」,當然是粗暴的。直白一些說,那些針對張昆瑋的徵婚帖張口就來的攻訐,大多數都是人身攻擊——丑、矬、土。

沉默的大多數

除了徵婚本身,張昆瑋附帶發表的一段觀點——關於內卷,身材焦慮,性別意識及近來熱度的回應——也引起了軒然大波。

尤其是「性別意識」:他認為「性別問題的受害者也包括男生中沉默的大多數」,還質問「男性除了辛苦賺錢,當工具人,還有沒有存在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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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昆瑋關於內卷、身材焦慮、性別意識以及近來熱度的回應

張昆瑋的想法代表了很多男性。

由此想起一件事,去年「普且信」出圈的時候,我的一位男性朋友在社交平台上詳細解釋了他對「普且信」反感的原因:我們男生只能拼命賺錢,買車買房,在這之前絲毫不敢鬆懈,胖了會被罵油膩,不夠高會被罵殘廢,還有天價彩禮……

實話說,對於身為女性的我而言,這番言論或許真誠,但沒有太多說服力。

因為他的抱怨與委屈,大多指向自己在婚戀市場上的條件與限制。可是,越來越多的女性在今天已不會將車、房等硬體視為交往的主要條件,因為這些無異於自己物化自己了。

當許多女性已經不再為把自己嫁出去而活著的時候,她們就越發不能理解:為什麼男人非得為「找對象」而活著呢?他可以不完美,可以不強勢,僅僅是真實、坦誠地活著,就已足夠被人尊重及喜歡了。

偏見和根深蒂固的刻板印象是招致對立情緒的一個重要根源。

婚戀關係中的刻板印象與外貌羞辱並不少見,比如用身高比喻男性「殘疾」,用格子衫標記「沉悶無趣的程式設計師」,這些就像對女性的身材、年齡等條件挑剔一樣。二者同時存在,某種程度上,爭論熟多熟少,沒有實質意義。只不過,男性對女性的挑剔,如今竟然被找到了一個新詞來形容——「普且信」。

關於「普且信」,就此打住。

性別議題如今是討論許多問題的切入口,它打開了一些曾長期被遮蔽的視野,從這一點來說,它是值得被正視的。但同時我們也必須承認,有一些聲音與現象是被立場遮蔽的。性別問題有時和階層問題相交織,如果不加分辨,最終只會徒增口水戰,使彼此理解變得越來越困難。

張昆瑋在2017年發表的言論

當下的公共討論習慣在城市範圍內鼓勵女性「獨立」,也習慣性地忽視那些真正處於弱勢,同樣被挑選、被審判與被抗拒的男性。後一點,此前並不為公眾所注意,但不被在意不代表它不存在,這是圍繞張昆瑋的爭議演變為一場公共議題時,它提醒我們的地方。

只要社會的結構性不公依然存在,弱勢男性和女性一樣都是受害者。

讓輿論演變成一種弱者和弱者之間的攻擊,沒有任何意義。

 

責任編輯: 李華  來源:南風窗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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