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周作人出現的《覺醒年代》以三項大獎成為白玉蘭獎最大贏家,一本當代文學史卻因為提到周作人作品而在教材排查中被指問題嚴重,「堅決停用」。
昨天,一張《2020-2021學年第二學期教材選用排查情況表》在網上悄然流傳,顯示北京大學出版社出版,洪子誠所著《中國當代文學史》的問題「嚴重」,省教育廳的複查情況是: P2前言,提到周作人作品,他是當代負面人物。最後的處置要求是:堅決停用。
豆瓣用戶發現,這份表格疑似出自九江學院,而複查意見則疑似出自江西省教育廳。有豆友昨天下午將此事告知了洪子誠,他表示很懵,「周作人明明是任何文學史都會專門寫的」。
據北京大學出版社官方微信介紹:《中國當代文學史》教材版累計銷售70萬冊,堪稱當代文學領域最有影響力的著作。因為這場「排查風波」,昨天讀者紛紛在豆瓣上打分力挺,如一條短評所說:今天驚聞此書竟然被鑑定為嚴重問題要求「堅決停用」,感到了時代的荒謬性……
雖然有一些人開始搶囤洪子誠的著作,但也有人表示這可能只是一時一地的做法,不宜以偏概全。因為其他現當代文學教材並未剔除周作人,如應用同樣廣泛的《中國現代文學三十年》,就單有一節介紹「周作人與『言志派』散文」。除此之外,周作人還出現在文學史各個時期,在書中被提及144次,如果將其抹除,現代文學史將會像奶酪一樣千瘡百孔。
對於周作人在淪陷區的創作,《中國現代文學三十年》也給予了正面的評價:在「閒聊」中仍不忘對「思想革命」例題的關注,偶爾也抹上「亡國之音哀以思」的複雜的感情色彩。從雜文的小品化這一點來說,周作人是有突出成績的。
然而,另一張出處不明的截圖表明洪子誠版《中國當代文學史》並非唯一「問題嚴重」者,溫儒敏《中國現代文學批評史》和陳思和《中國現代文論選》也因為選用周作人的文章而遭「停用」。
早在這份「教材排查情況表」曝出來之前,就有網友在微博上對洪子誠版《中國當代文學史》被「收上去」去表示不解。所以,這也可能並非某一所學校的擅自行動。
與此同時,《覺醒年代》這部官方、民間都廣受歡迎的主旋律劇集,展現了新文化運動這段波瀾壯闊的歷史畫卷,卻並沒有抹殺周作人的貢獻,雖然是作為濃墨重彩刻畫的魯迅的陪襯一筆。
就在被指「問題教材」的第二天,北京大學出版社官方微信透露了《中國當代文學史》再版擱置及故事續寫計劃,其中提到:我們計劃製作《中國當代文學史》的「紀念版」,收入相關的其他材料,幫助讀者全面、深入理解這一作品。我們期待這本「紀念版」早日問世,到時只需稍加對比,我們就能知道周作人是否真的不能提了。
其實,近幾十年來,文學史對於周作人的評價經歷了多次變遷,甚至可以視為某種時代風向標,王振滔在《中國現代文學史中的周作人評價問題》中對此做了梳理。
他發現「周作人在70年代末出版的文學史中基本無立足之地或被排除在文學史之外,或進行嚴厲的批判性介紹。」直到80年代後期,文學史開始淡化了「附逆」之說的歷史,而轉向了周作人的散文風格,如《中國現代文學三十年》。
當然,在這種「討論文章風格特點而淡化歷史」的觀點之外,批判的聲音並未從文學史中消失。如10年版劉勇,鄒紅主編的《中國現代文學史》對周作人的文學成就評價甚高,但不乏「依附日偽」之嫌。王振滔將80年代至今的文學史立場總結為:態度立場的單向性走向融合的多元化,但其中存在迂迴。但無論評價如何,周作人是每本現代文學史繞不開的一個人物。
與周作人類似,在文學史上從被無視到被正視的另一位作家是張愛玲。廣為人知的是夏志清對於張愛玲的「打撈」之功——在夏志清《中國現代文學史》之前,張愛玲一直被認為是通俗小說家,在批評家眼裡「不登大雅之堂」。但夏志清卻用比魯迅多一倍的篇幅來介紹她,甚至認為張愛玲的《金鎖記》是「中國從古以來最偉大的中篇小說」。
劉知萌在《文學史中的張愛玲——從1949到2009》中梳理了張愛玲在文學史中「顯形」的過程。她發現在80年代以前,張愛玲在文學史上是徹底消失的。初稿完成於1983年的《中國現代文學簡史》是第一部將張愛玲寫入文學史的大陸地區文學史,卻僅有370字,且持批判的立場——「與凌叔華相近,但相比凌的作品多了些市井俗氣,格調也不高。」
初版《現代文學三十年》延續了這樣的批判傾向:這個女作家有很好的文學素養,卻被她的立場所蔽。直到90年代以後,對於張愛玲作品的解讀才在眾多理論的支持下呈現出多樣化的局面。而新版《現代文學三十年》用了三頁篇幅來介紹張愛玲40年代的小說創作,並稱其為「中國20世紀文學發展到這個時期的一個飛躍。」
「當年的現代散文課,老師講到周作人,他問我們對他了解多少,作品怎麼評價。我一胡姓同學站起來說:他是漢奸。被老師批了一通。可見光知道他是漢奸沒用,還應該知道人家的文章寫到了什麼份上。」昨天,微博用戶@最高的玫瑰講了這樣一則往事,可以作為此次「教材排查風波」的一個註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