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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改:「地主婆」被五花大綁著沉入河底

終於有一天,一長串被綁的哭哭啼啼的地主富農老婆們,在手持「大順刀」的「五虎將」們驅趕下,走向村南的「廟山嘴灣」,——走向她們的不歸路!在被扔進墨綠色的灣水裡後,她們居然並不馬上沉底,而是在岸邊水面上團團轉——因為都是被反綁雙手。這時候,「五虎將」們手中的「大順刀」排上了用場,一頓猛剁之後,水中綻開了一片紅色的牡丹——她們終於不再打轉了,半沉在水中,慢慢飄向下游………。

我們村前的那條河,在當地也算是條名河,每逢汛期,上游山洪下來,濁浪滔滔,寬達數里,真有點「一條大河波浪寛」的模樣。但平時水並不深,只有村南「廟山嘴灣」,常年水深數丈,黑幽幽的。岸邊石崖直立,形成一個天然的跳水台,每到夏天,就成為人們洗澡和撈魚模蝦的好地方。然而,60年前的那年,可沒有多少人敢到這裡——因為河水是紅的,水面漂著一具具腫脹的屍體!

那是1947年下半年,在當時華東局書記饒漱石的親自訓斥下,被指責犯了「右傾」錯誤的膠東區黨委,為了「立功贖罪」,開始了一系列運動,首先是「搬石頭」:把「成分不純」的幹部視為「絆腳石」清除掉,然後派出其他「立場堅定」的幹部到各村,實行「村村點火、戶戶冒煙」,不分情況地鬥「地主」、打「惡霸」。在「一切由貧僱農當家說了算」的影響下,打擊面逐步擴大,亂打亂殺開始了。當時許多村的批鬥會台子兩邊貼著:「血流變成河,屍骨堆成山」的對聯,橫幅寫著「打死無論」;有些村莊的牆上寫的大標語:「一不做、二不休」、「過大河不怕水淹」、「打破頭使扇子扇」,甚至給各村下發「指標」,殺不夠數是沒法交代的。

我們村全是本家同宗,沒有一戶外姓,一開始可能也屬於「右傾」一類,土改時只是把地主富農的房屋、土地、浮財分了,沒有殺人。應該說,在這之前,我們村的「階級鬥爭」還不夠尖銳,被分掉土地財產的地主富農當然鬱悶,家中男主人上了幾次「訴苦鬥爭大會」的台以後,害怕了,全都跑了,只剩下老弱婦孺,倦縮在家裡不敢出門。「複查」開始後,工作組進村,首先組織了一幫「積極分子」,其中有幾個殘廢軍人,自稱:「只要身上有個眼兒(指彈孔),就比毛主席小沒點兒」,這幫人,在村里橫行霸道,殺氣騰騰,人稱:「五虎將」。可是,「空有猛將,沒有敵手」——地主富農早就跑光了,完不成任務如何是好?於是乎,在工作組的指導下,「五虎將」們把目光盯向留在家裡的地主富農婆們。終於有一天,一長串被綁的哭哭啼啼的地主富農老婆們,在手持「大順刀」的「五虎將」們驅趕下,走向村南的「廟山嘴灣」,——走向她們的不歸路!在被扔進墨綠色的灣水裡後,她們居然並不馬上沉底,而是在岸邊水面上團團轉——因為都是被反綁雙手。這時候,「五虎將」們手中的「大順刀」排上了用場,一頓猛剁之後,水中綻開了一片紅色的牡丹——她們終於不再打轉了,半沉在水中,慢慢飄向下游………。講述這個故事的老人當時還是個跟著看熱鬧的半大孩子,講到這裡時,眼睛裡仍然閃露著恐懼的寒光。

終於不再「右傾」,我們村的「階級鬥爭」終於帶上了血腥味,在這之後,開始了反覆的「拉鋸」,冤冤相報,互相復仇。我們村逃跑了的地富分子們,在「國軍」的支持下,組織了「還鄉團」,瘋狂報復,解放後,除了逃到台灣去的,其餘的全部被押解回鄉,「就地正法」了,連「拉鐵杴」的也沒有放過(拉鐵杴指跟著埋人的,通常都是被雇的窮人)。唯有一個「正宗還鄉團」被饒了一命,這個「個例」,引起了我的好奇。

這名還鄉團(我們暫稱他「老古」吧)還不是地主,只是相對富裕一些,但是有「污點」:當過一段「保長」,因此,早早逃了,老婆留在了家裡,自然難逃一劫,死在「廟山嘴灣」,當時「老古」還很年輕,聽說年輕的妻子被殺,其心情就不必形容了,一馬當先,帶領「還鄉團」殺回了家鄉。「五虎將」們也不傻,早早跑了,連她們的老婆孩子都跑得精光。還鄉團進村後,挨家瘋狂搜查,「老古」的眼睛都紅了。

說也湊巧,「五虎將」頭領的老婆正值剛剛分娩,沒法逃難,只好在家聽天由命。老古一夥衝進門來,產婦已經嚇得講不出話,在炕上跪著只是磕頭求饒,心知必死無疑。所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想起自己被殺的老婆,還鄉團們一片聲的喊:「拉出去」!這時,在一邊接產的老太太跪下來哀求老古:「不看大人看孩子,你就看在剛下生的孩子份上,饒了她吧!」眼睛血紅的老古,看著炕上剛剛出生的嬰兒,愣住了,過了許久,突然狠狠地跺了跺腳,聲嘶力竭地喊了聲「走」!頭也不回地衝出了門。——他饒恕了這原本應該成為鬥爭犧牲品的女人,當時他不會想到,這一善行,同時也救了他自己。

幾年後,「老古」在外地落網,五花大綁地被押解回鄉,他也心知必死無疑。沒想到的是,平時殺人不眨眼的「五虎將」,竟然放過了他,雖然戴上「反革命分子」的帽子接受改造,但畢竟逃過一死,以後娶妻生子,生存了下來。

聽過這個故事,我有意細心觀察過「老古」:有點乾瘦的高個子老頭,當時還在生產隊勞動,農活幹得不錯,有兒有女,最有趣的是:還有一個老黨員身份的老婆!每逢村里開大會鬥爭「四類分子」時,老公在台上低頭彎腰認罪,老婆在台下振臂高呼口號,散會以後兩口一起回家。看的人都覺得啼笑皆非!。林彪事件發生後開會傳達文件,按規定不允許「四類分子」全家參加的,對於這樣一名黨員身份的四類分子老婆,當時的「革委會」都不知道該給她套用哪一條標準。

想起這一段故事,回想這一段歷史,用那位老僱農的話來講:「咱村本來挺太平的,就是讓那幫人來給整天找窮根、拔窮根,這不到底拔出人命來了?」他說的「那幫人」是指工作隊,他並不知道工作隊也有「難處」啊,「找窮根、拔窮根」是指工作隊開始發動群眾時,啟發貧僱農:你們的「窮根」在哪啊?在地主富農身上,怎麼樣就不窮了?打倒他們!拔出「窮根」!

「窮根」終於拔出來了,該打倒的都打倒了,該死掉的都死掉了,只有這位「絕對該死」的「偽保長、還鄉團」卻沒有死,保住小命的原因只有一條:他在極度瘋狂的時候,仍未泯滅一顆人性的善心!

責任編輯: 白梅  來源:博訊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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