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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無人知的女訪民胡佩娥 遭遇太悲慘

—女訪民胡佩娥的悲慘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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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民義工在統計含冤而死的訪民,我加一個名字:胡佩娥。河南省南陽市桐柏縣埠江鎮,河南油田採油一廠江河礦,家屬工胡佩娥。我一直想寫胡佩娥,一直沒有時間,最重要的是心理不夠堅強——她的遭遇太慘,而且和她關押在一起時,我也經歷了慘無人道的強制灌食,要回憶當時情況,對我的心理會是很大的創傷——

簡單說一下胡佩娥最後的情景:她因為上訪被長期關押、虐待,頭髮脫光,糖尿病導致雙腳肉脫、骨脫,腐爛得「沒有腳」了。關押的屋子沒有廁所,於是她就光著頭,拖著「沒有雙腳」的潰爛腿,滾爬在大小便臊臭的屋裡——

胡佩娥原籍,我推測在四川,她原本有正式工作,在和河南油田採油一廠的丈夫結婚、辦理調動手續進河南油田時,工作被人頂包,導致她失去了正式工作。

這種在調動、分配時頂包的操作,河南油田時有發生,不止一例。光我知道的就有三個名字:

河南油田採油一廠江河礦家屬工:胡佩娥。

河南油田採油一廠採油十一隊:高文萍。

高文萍是我油田技工學校的同學,又和我一起分配到野外偏遠隊十一隊。所以她被頂替的事情,我知道是真實的。

河南油田採油二廠注汽隊:鄧洪娟。

鄧洪娟上告的事項,我後來關押期間曾向河南油田警局政委核實。他垂下眼睛、有所惻隱、有所推諉地回答:「鄧洪娟的問題,是個歷史遺留問題,很難解決…」這就證明鄧洪娟被頂替一事,也是真的。

這幾個被頂包的,全部是女性。筆者發現,網上發布的被頂包的,也基本上是女性。這就是政權和男權,欺壓剝削女性的又一個例子。

本來,油田藉口工具重、環境髒、招收女工很少,這就已經是對女性就業權的剝奪。而且,憑著學業優秀好不容易考上油田工作的女性,又會遭遇被頂包、被家暴、離婚被羞辱等等打壓和剝削。

當時的採油廠江河礦十一隊,還有一個欺壓女性的惡意做法:安排年輕單身女孩上「夜巡班」。深夜十一點到凌晨一點,在野地里巡邏。

在黑夜裡整個世界「男性犯罪可能」這樣的男權威脅之下,逼迫女孩依賴開車司機,所謂「帶班班長」。當時隊裡男職工們擠眉弄眼、鬨笑著的說法是:「什麼時候他倆『談上戀愛』了,什麼時候女孩才能調出來」,脫離夜巡班。

而這個開車司機帶班班長,是只有行賄、「家裡『有人』、和領導關係好」才能得到的肥差。當時兩位女孩,丁萍,高靜,都是和司機帶班班長「談上了戀愛」,被剝削了性價值,才被調出了夜巡班。

——回頭來再說胡佩娥遭遇的剝削:她工作被頂包,但是當時河南油田會給職工家屬(多為女性)安排一個非正式的「家屬工」,澡堂、掃地、看門這些,沒有醫保和養老,工資也低,只有正式工的三分之一左右,但好歹有點錢。這樣胡佩娥就勉強安身了,沒有上告。

可是後來,一九九六年左右,胡佩娥和身為江河礦作業隊材料員的丈夫發生矛盾,離婚,她向警局舉報前夫盜賣油管、器材,導致前夫被判刑,作業隊包括江河礦的領導都因此受了批評、處分。

需要說明一下,油田「材料員」不是管文字材料,而是管工具、管道、器材的發放,和上文的夜班司機帶班班長一樣,也是個只有行賄、「和領導關係好」才能得到的肥差。普遍偷盜、貪污的肥差。每一個材料員都有一個上邊的關係網,而胡佩娥的揭發,觸動了這個關係網上上下下官員的利益,所以對胡佩娥懷恨在心,開除了她的家屬工,於是胡佩娥就沒有了收入。

當時的採油一廠江河礦礦長楊林,談到過開除胡佩娥的理由:「家屬工,是油田給職工家屬的待遇。你離婚了,就不是家屬了,就不能享受這個待遇。」這樣的說法,其實是建立女性對男性的人身依附關係,一個女性家屬工,不管她工作了多久,也不管她是不是遭遇家暴這一類情況,離婚了,就要失業,外出打工,就要離開孩子,這是多麼可怕的威脅!

當時我在礦大院見過胡佩娥張貼的、毛筆寫的公開信,她那時已經被嚇怕了不敢再「得罪人」,公開信沒敢說自己被頂包的事,也沒敢說自己舉報前夫偷盜、得罪上級領導的事,只敢說「帶著孩子、生活困難」,哀求。這就導致大字報的讀者包括我,對她的案件了解不全面。

——至今記得她的大字報,那一手漂亮的楷書,我也算家學淵源的才女,但是我寫不了她那一手漂亮的大楷,她肯定是念過書、有自尊的女性,覺得自己占理,所以忍不下這樣的冤枉:

胡佩娥失去了工作之後就多次上訪、多次被截訪。河南油田先是把她關押在一處住宅里,窗戶用磚壘死,只留一個小洞。給了另外一家人家每月四百塊錢叫他們每天給胡佩娥送飯。結果那戶人家拿了錢不給她好好送飯,導致胡佩娥飢餓、重病、頭髮掉光、最後是從房子裡「抬了出來」。

然後胡佩娥被關進了河南油田採油一廠住院部一處空屋子裡,就成了本文開頭說的可怕情況:頭髮脫光,糖尿病導致雙腳肉脫、骨脫,腐爛得「沒有腳」了。關押的屋子沒有廁所,於是她就光著頭,拖著「沒有雙腳」的潰爛腿,滾爬在大小便臊臭的屋裡——

2009年8月3號,我為了聲援公盟被捕的許志永,衝擊了天安門廣場。被油田保衛幹部抓回之後,為要求釋放許志永,又開始無限期絕食。8月中旬,我被關押進了採油一廠醫院,住院部。維穩幹部發現「兩個不穩定因素」都關在住院部,怕發生意外,就把胡佩娥挪到了一處沒有窗戶的黑屋子,結果她狂呼怒罵反抗得厲害,只好又挪回來。

胡佩娥本已被關押、重病、殘疾,又遭遇這樣更殘酷的迫害,那段時間憤怒得天天罵人,導致醫院職工以及看守我的看守們議論紛紛,我才知道,原來胡佩娥是被人頂替了工作、失去了職業,原來胡佩娥是因為揭發偷盜行為被上上下下官員報復,原來胡佩娥後來「不見了」、礦大院看不見她了,不是遠走高飛打工去了,而是遭遇了這樣殘酷的打壓!!

我在水刑窒息的殘酷灌食之下,放棄絕食之後,10月份釋放之前,被允許在住院部走動,一群男女看守跟著我走,路過胡佩娥窗外時,男看守們打賭:「誰膽大誰去看一眼?」

一個膀大腰圓自詡膽大的男看守,趴窗戶看了一眼,一個趔趄,踉蹌回來,「嘔」一聲,扭頭就吐!別人還問:「看見沒?」他一邊乾嘔,一邊說:「在門後邊蜷著哩。嘔嘔,臊臭!」他只是在窗外看一眼就覺得臊臭難忍,大男人都噁心得直吐,而,在裡邊關押了幾年的胡佩娥,境況之惡劣,情緒之痛苦,可想而知。

我在關押期間,時有聽到胡佩娥痛苦憤怒的喊叫聲,「嗷嗷」的喊叫聲。知道維穩當局很害怕我們互通消息,所以在關押期間,我對胡佩娥的事情「垂下眼睛、抿住嘴唇、保持距離」。實際上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把她的事情牢牢地記在了心裡。

在政權和男權的雙重作用下,胡佩娥的孩子們後來歸出獄的男方撫養。那男人教唆孩子們仇恨胡佩娥,所以她最後的絕境中,她的孩子們也沒有去探望過她。她四川娘家的親人,應該是道路太遠或者被恐嚇、被欺騙了,也沒有人為她出頭。

我被釋放後一直想組織力量圍觀、營救她。但因為我自身的坎坷流離——經常被打、被驅趕、甚至被酷刑、嚴重的PTSD心理創傷等等,始終無法組織起力量去營救她。二零一二年我回採油一廠,去住院部查看關押她的屋子,發現搬空了,地上只剩了一個淒涼的床墊和一個生鏽的吊瓶架。我就知道她是去世了。

今天,終於克服疼痛和恐懼,寫下這篇文字,以供將來昭雪、追責之用。希望受盡不公和虐待的胡佩娥的在天亡靈,能夠安息。

責任編輯: 趙亮軒  來源:議報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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