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大象還會在死者面前流出顳液,也就是耳朵和眼睛之間的汗腺流出的液體。
這種液體是大象情緒充沛時的產物,興奮或壓力特別大就會流,像淚水一樣。
上面這些例子表現了動物面對死亡的痛苦,似乎可以證明它們理解「死亡」本身。
但很多動物學家認為,這反而證明了動物不理解死亡。
把屍體留在身邊,照顧它,試圖喚醒它,是因為動物分不清它是否還活著,會不會再醒來。
就像靈長類動物學家索利·祖克曼(Solly Zuckerman)說的,「猴子和猿類對死去同伴的反應就好像後者還活著,只是動不了了……所以它們不知道死亡的存在。」
至於大象流下的「眼淚」,它不一定在悲痛時出現,面對事態嚴重的情況也會出現。
也就是說,大象理解到的只是「出現了可怕的事」,而不是,「啊,它死了」。
對這種說法,馬德里國立大學的哲學教授蘇珊娜·蒙索(Susana Monso)完全不認同。
她是研究動物死亡反應的專家,認為「動物不理解死亡」的說法實在太「人類中心主義」。
對人類來說,死亡是一個複雜的概念,包裹著無數文化規範和情緒反應。
但這樣的「死亡」僅僅是人類理解的「死亡」,動物不能,也不需要理解。
動物是否有死亡概念,不應該看是否舉辦葬禮或拍著棺材痛哭,它們只要有基本概念,即死亡意味著「它再也不會動了」,就足夠了。
蘇珊娜經常舉的例子是2018年,一隻白化黑猩猩寶寶被殺。
在烏干達的布東戈森林保護區,第一次出現了野生的白化黑猩猩。其他黑猩猩看到這個全身白色的小寶寶後,發出「哇哇」的驚叫聲,這種聲音通常表示遇到潛在的危險動物。
幾天後,成年的黑猩猩殺了它,一瞬間,黑猩猩們驚恐的尖叫停止了。
它們好奇地走進它,觀察小寶寶的身體,撫摸它的背部。
「它們第一次看到白化寶寶時,覺得會發生可怕的事。」蘇珊娜說,「然後,在它死去的那一刻,·它們一點都不害怕了。這說明,它們的想法發生了改變。」
而這種改變,就是理解「死亡「的證明。
人類說其他動物不理解死亡,其實是指動物沒按照人類的方式做出相應反應。
沒有表達出明顯的悲傷是一個理由。
但威廉瑪麗學院的教授、《動物如何悲傷》的作者芭芭拉·金(Barbara King)說,動物的悲傷本身就不是那麼顯眼,不是必須哭泣才算悲傷。
「不想社交、進食變少、睡眠不足,還有改變身體姿勢,這些都是動物悲傷的表現。」
京都大學心理學教授詹姆斯·安德森(James Anderson)觀察到,當一隻叫Pansy的黑猩猩快死時,其他黑猩猩輪流為它梳理毛髮,測試它的生命跡象。
在Pansy死後,它的女兒守了它一整夜,清理乾淨屍體。所有黑猩猩睡覺時改變睡姿的次數明顯變多,說明它們睡不著。
在Pansy的屍體被運走後,黑猩猩們都不願意來到它死時的窩,但這並不是烏鴉那樣躲避危險區域,而是睹物思人。因為一段時間後,它們又在那裡住了。
安德森認為,雖然黑猩猩們沒有明顯流露出情緒,但它們連續幾周吃得少,不願回窩住,都是悲傷的表現。
2019年,一篇論文描述了冠毛獼猴媽媽在寶寶死後,定期前往寶寶的埋葬地點。
研究人員沒有解讀為「冠毛獼猴媽媽不懂寶寶已經死了」,而是認為,這是它表達悲傷和思念的方式。
其他動物久久地抱著死去的寶寶,照顧死去的親友,雖然人類不會這麼做,但為什麼不能理解為,這也是動物哀悼的方式呢?
「比較死亡學家認為死亡的概念很難得到,是一種罕見的認知。這一假設基於兩種形式的人類中心主義。」蘇珊娜在論文《死亡很常見,理解它也很常見》中說。
「一種,是智力上的人類中心主義,給死亡的概念賦予過多的智力要求,另一種是情緒上的人類中心主義,即過度關注悲傷流露,認為它是對死亡的正確反應。」
「前者相當於說,理解死亡的唯一方式是人類的方式;後者認為,對死亡表達情感的唯一方式,是人類的方式。這兩種形式的人類中心主義都導致人們對動物的死亡認知產生扭曲。」
雖然比較死亡學界對此還爭論不休,但蘇珊娜等人的說法近年來越來越流行,認為動物是理解死亡的。
她和哲學家本·布拉德利(Ben Bradley)認為,多年來學界不承認動物理解死亡,背後還隱藏著人類道德問題,即只要不承認,那麼殺死動物就是無關緊要的,因為它們不知道死亡意味著什麼。
「如果動物理解死亡,它會打消我們人類的優越性,讓我們無節制地利用自然的行為變得不再合理。」蘇珊娜說。
如果動物真的明白死亡,那麼屠宰場、農場和動物實驗室也會做出相應改變,比如盡力不讓動物看到其他同伴被殺。
比較死亡學家的研究還在繼續中。2020年,人類學家阿麗西·卡特(Alecia Carter)創建了資料庫ThanatoBase,研究人員可以在裡面添加非人靈長類動物對死亡的反應。
也許數年後,專家們能得出最後的結論,
我們人類對動物的態度,也將發生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