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湖鎮。
昨夜在冷湖附近的風蝕台地宿營。風很大,風蝕台地都是風溝,不但沒有避風之處,反而風更強,把車橫過來擋風才能扎帳篷。早起風停,天是陰的。路平車少。快到花土溝時天變晴。比三年前路過時油田規模明顯擴大,多了不少油井,成百台採油機在抽油。車加油時聽當地人說,本來柴達木油田主要是在青海冷湖和老茫崖一帶,那裡已經沒有油,職工大部分都撤了,突然又在花土溝發現新油田,於是這片原本無人感興趣的荒原一下變得值錢了。
新疆則後悔當年把花土溝劃給青海。新疆與青海現在的交界叫芒崖。芒崖是維語「走」的意思。往青海方向一百好幾十公里還有個「老芒崖」,據說那裡原本才是青海與新疆的分界。為什麼省界挪到了現在的地方,而且也叫芒崖呢?當地傳說是原本兩省的界碑立在老芒崖,有個維吾爾人看到那界碑可以當拴馬石,便用繩子拖在馬後,一直拖到了現在地方。後來青海和新疆發生邊界糾紛,中央來人裁決,結論是界碑在哪兒省界就定在哪兒。那時花土溝還沒有發現石油,於是新疆就讓了,從此失去這一大片領土,也失去了今天這個油田。
好在那位只認得拴馬石的維族老鄉到這停下了,如果他再往前拖幾公里,中國最大的石棉礦也會隨之被劃給青海。因為剛剛進入新疆地界,就是那個石棉礦。
進新疆不遠看見一輛汽車和幾個士兵,在用儀器和標尺做某種測量。無從得知他們到底要幹什麼。一路車輛很少,雖然地貌和青海差不多,但因為無人無車,顯得更加荒涼遼闊。阿爾金山很多山頭都覆蓋積雪,大概要到八、九月才化完,然後再開始覆蓋下一年的積雪。
翻過阿爾金山山口,下山時遇見一處塌方,眾多大塊石頭堆在路上。只有搬開車才能過。正好有個放羊的維族青年路過,我請他幫忙,說是給錢。他幫我們搬完石頭就走了。喊他回來拿錢,他只是擺擺手,我只有沖他背影喊感謝。
翻過阿爾金山,走上平路。一輛路邊拋錨車招手,是若羌縣政府的車,一車五個漢人,到阿爾金山做扶貧調研。出門不久先爆了一個輪胎,換了備胎走到這,又爆第二個,無備胎可換,請我們幫忙把輪胎拉到米蘭的兵團三十六團去補。
兩個車胎放到車頂綁好,一個年輕幹部跟我們到米蘭。年輕幹部老家在河南,從蘭州軍校畢業到烏魯木齊部隊。轉業後分配到阿克蘇工作,找了個女朋友,父母是從廣東到若羌工作的幹部,因此婚後他也調到若羌。
搭車人容易講話,我知道對這種人要用官方術語提問,比如問穩定情況怎麼樣,反分裂是否有成果等。他回答穩定情況這些年大有起色,措施一是自二○○○年以來學校百分之八十必須用漢語教學,迫使維族人認同漢人和政府;另一個措施是各種會議,包括人大、政協都用漢語,不翻譯,不會漢語就一邊坐著,沒你事。下各種文件也不用維語,不會漢語的就別想當公務員。這種措施使得維族人認識到,未來想發展,只有學好漢語。再過一段時間,他們可能連維語都不會說了。年輕幹部說到這一點時言表得意,總結性地說:「軟化很見效」。
法律規定民族語言是自治地區的官方語言之一,必須和漢語同時使用,現在赤裸裸地拋在一邊,應該說是「硬化」才對。但我沒表露,否則就不會再從他那裡聽到什麼了。他在民族地區當公務員,照理應該特別注意與民族問題有關的言論。在公眾場合或有維吾爾人的地方,他絕對不會這樣講。他是把我們當作過路漢人,認為漢人在對付少數民族方面是一致的,對他所說會讚賞。
果然他又接著說下去,二ooo年以來,村一級黨支部書記也由下派公務員擔任。各級書記都是漢人,掌握實權,維吾爾人只能擔任行政職務,沒實權。漢人村書記一般也會用當地漢人當村里其它幹部和村民組長。那種漢人往往是祖上就來這裡,有的甚至漢話都說不好,但心裡還是認同漢人政權,同時他們也能被維吾爾人接受。
我問公務員是否願意被派到村里當書記呢?他回答農村生活雖然艱苦,但是對「進步」有利,是提拔的快捷方式。另外收入也高不少,派到村裡的比在機關的同級幹部工資高兩級,多四百元,有一定吸引力。
(文章只代表特約評論員個人的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