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在午夜降臨前》劇照
Mario很年輕,在聖保羅從事廣告行業,獨居在一間裝潢考究,品味卓然的大公寓裡。他把家裡的好幾個房間開放出來,經常同時接待幾撥不同的住客。他雇了一個女工,每周來大掃除兩次,每次都做一個巨大的麵包,放在廚房的檯面上,供大家隨意享用當早餐,一個吃三天,一個吃四天。Mario不算那種無微不至的房東。他平時工作忙,總見他西裝革履地提著公事包出門,把自己的家全然交付給我們這些陌生人。有一天,其他房客都走了,Mario說想拜託我件事:他要去外地出差一天,有兩位阿根廷女孩想到他家短暫休整一下午,希望我能夠代替他接待她們。
在絕美的風光之外,房東和他們的家成了我在巴西旅行的最美好的體驗。從那時起,我就想,也許我也可以成為一名房東。
Mario家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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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秋天,布萊恩·切斯基懷揣著1000美元的銀行存款,和好友兼大學室友喬·傑比亞到舊金山創業。他們遇到的第一個問題是如何支付1200美元的房租。當時,舊金山正在舉行國際設計大會,酒店一房難求。喬提議,他們可以在客廳放幾張充氣床墊,然後將床位出租出去,為前來參會的設計師們提供一個落腳之地,並向他們提供房內的無線網、書桌、床墊和早餐等服務。於是,他們建立了一個網站,給他們的充氣床打廣告,居然在周末成功地招徠了三個租客。這場遭遇創造了美國除Uber之外的第二大獨角獸公司Airbnb。
當我成為愛彼迎的住客時,我想追求的不再僅僅是一個落腳點。瀏覽網頁的時候,我首先會排除那些設計上不符合我審美口味的;接著我會希望它能夠提供給我一些接觸新東西的途徑,比如對當地生活的認識和發現。要求更高一點,我會想成為故事的一部分——當我被清邁民宿女主人的生活打動的時候,當我和Paolo一起身處華爾滋學校歡樂的人群中時,當我成為Mario的「委託人」的時候,我實際上逃離了自己的生活情景,進入並全身心接納了他們所營造的世界。所有這些期望,都不再僅僅停留在基礎的餐飲住宿服務上,它們是感覺上、情緒上、精神上的體驗。而當我是房東的時候,我會也會精心地給房客們做早餐,和願意聊天的人談一切話題。我邀請他們進入我的生活,也欣然樂意被邀請進入他們的生活。
《森林民宿》劇照
我第一次嘗試住在別人家裡,或者邀請別人進入我的家,並不是通過愛彼迎。我的第一位房東是開普敦的一位老太太。2010年南非世界盃的時候,我去南非看球,在沙發客網站上找到了她。沙發客網站是一個叫范特的年輕人在2003年創立的,意思就是,在旅行的時候免費睡在當地人家提供的沙發上。當然,「沙發」往往只是一個符號。
開普敦接待我的那位老太太從事教育工作,獨居在一棟小木屋裡。葡萄牙人在開普敦7:0戰勝朝鮮的那天,她帶著我到城裡溜達,穿過狂歡的人群。她在網站上提前幫我用信用卡預訂了桌山的門票,告訴我不必付錢:「留著錢在南非買你們喜歡的東西吧。」
開普敦老太太家。我們同住的還有從巴林來的美國客人。他的行程閒散,沒事就和老太太在壁爐前喝葡萄酒侃大山。
從南非回來以後,我也成了一名沙發客房東。我招待過在杭州學針灸的加拿大男孩。有一天早上,他在一張紙上畫滿線條,告訴我這是在描繪他體內的氣。一個美國密爾沃基來的男孩,唯一的行李是一個小尺寸的雙肩包。他走遍了世界很多地方,就帶著這樣一隻雙肩包。做沙發客的時候,我接待的大多是年輕的大學生,有一對比利時老夫婦是例外。老太太告訴我,為了能夠在世界各地旅行,她平時省吃儉用,把幾十年的菸癮都戒了。成為愛彼迎房東以後,我接待的房客的身份開始變得豐富多彩,但那種對世界的好奇、信任,那種「我家大門常打開,開放懷抱等你」的善意始終不曾改變。
《森林民宿》劇照
幾年前,在家裡新添了一個孩子之後,我就沒有再接待過房客。在看到愛彼迎宣布暫停支持中國境內旅遊房源的消息後,我意識到,我名存實亡的房東生涯正式結束了。我打開久未登陸的APP,最新的一條信息,是我取消了2020年1月底在普吉島的一次預訂。我翻閱了我曾經留下的評論和住客們給我的評論,仿佛看到了過往人生的一段剪影。
當我在朋友圈發出一條信息,感慨這一切的時候,許久不在朋友圈出現的希仔露面了。7年前,她到北京面試,和媽媽住在我家,成為了我的房客之一。「房東好!」希仔說,「想念你做的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