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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克過來了:很多被軋爛的,腦漿啊,血啊、腸啊,一地都是…

—從天安門廣場到秦城再到美國 六四囚徒首度披露

1989年6月4日清晨,他在北京六部口目擊的場景:坦克過來了,聲音越來越近。坦克開得非常快,前面的人群中傳來慘叫聲,原來炮筒是衝著人群的。坦克走了一個U字型,拐進了人群。解放軍打開蓋子,往外扔催淚彈。有學生跑過來說,哎呀,前面軋死人了。

前89學生唐愷

很多年後,唐愷都會做同一個噩夢。那是1989年6月4日清晨,他在北京六部口目擊的場景:

坦克過來了,聲音越來越近。坦克開得非常快,前面的人群中傳來慘叫聲,原來炮筒是衝著人群的。坦克走了一個U字型,拐進了人群。解放軍打開蓋子,往外扔催淚彈。有學生跑過來說,哎呀,前面軋死人了。

「當時被撞傷的有好幾個,很多被軋爛的,腦漿啊,血啊、腸啊,一地都是,非常恐怖的景象,」唐愷回憶。

那天,他幫著搬運了幾名被坦克碾傷的人,其中一名男子被坦克碾斷的雙腿還在滴血,染紅了他的手指。他默默清點一下現場的屍體,大約有12位死難者。

這段講述與當天其他目擊者的證詞相吻合。

六四槍響後,唐愷逃亡過,被抓過,蹲過秦城監獄,打過工,做過小生意。因為不堪國保騷擾和抑鬱症困擾,30年後,他和家人逃離中國,來到美國。

六四33周年前夕,他向美國之音獨家披露了自己的故事。斜體字部分為唐愷本人的敘述。為保持敘述的簡潔連貫,記者對文字有所編輯。

我相信廣場上肯定有死人

1967年,唐愷出生在廣州一個幹部家庭。1989年北京爆發天安門運動的消息傳來時,他是深圳大學大二的學生。他和幾位同學上街募款,以此支持首都的學生。幾天後,他帶著募集的幾千塊錢北上。

「剛剛到廣場,很震撼。廣場上很多救護車閃著燈,不斷地叫。很多學生躺在廣場上,那個場面確實很催人淚下。」

募款交到廣場指揮部後,唐愷就留在了廣場。當時已是絕食後期,學生們身心俱疲。初來乍到的他加入了糾察隊,也被同學推選參加「外高聯」(外地學生自治聯合會)的會議。

兩個星期後,那個血腥的夜晚降臨了。

6月3日晚,中國國家電視台播放了戒嚴部隊的緊急通告。唐愷和其他示威學生一起守在人民英雄紀念碑基座的台階上。

「陸陸續續就看到有坦克衝到天安門廣場,後來又看到有成隊的解放軍開著槍,從長安街往裡走。坦克轟隆轟隆的,那種恐懼真是無法形容,就感覺死神來了。」

天安門廣場的燈全關了。人民大會堂上面有幾個探照燈,照著紀念碑。人民大會堂的幾個大門咣的一聲打開,衝下了一批部隊。從長安街進來的部隊、軍車和坦克,只停在天安門廣場的四周,沒有進天安門廣場。進天安門廣場的是這一批從人民大會堂出來的解放軍。

他們分成兩批人,一批衝到紀念碑前圍成一圈,趴在地上用槍對著我們這些廣場上學生。還有一批人到了廣場中,大概有50或者100人排成一排,趕廣場上的人。

那些趕不走的人,我看到那個解放軍「砰」的一聲就一梭子彈,那個人就趴在地上了。你說廣場有沒有死人?我相信肯定有死人,因為我看得很清楚。一梭子彈那個人就趴在地上,打了好幾個人。」

當時身在廣場的台灣音樂人侯德健在紀錄片《天安門》中回憶,起初以為士兵只用橡膠子彈和木棒,但到凌晨2時,兩位醫生和學生趕來告訴他們「是真槍、真子彈」。

作為「天安門四君子」的代表,侯德健和周舵一行人前去和戒嚴部隊談判,希望給學生留出一條撤離通道。根據歷史學者吳仁華的記述,6月4日凌晨4點30分左右,他們開始在學運之聲廣播站發表講話,呼籲學生們主動撤離天安門廣場。

「廣播了以後呢,有一隊解放軍就衝上紀念碑的第三層。解放軍手上拿著一個大鐵棒、一把短的衝鋒鎗、一把手槍,穿著空降兵的皮靴,從第三層一層一層地往下趕。稍微走得慢的就被打了一棒子。我就被打了一棒子,打到脖子上,非常疼。

離開廣場的時候,兩邊是裝甲運兵車和坦克,上面有很高的燈照著我們的眼睛,還有攝影機。這就是後來中央電視台播出來的鏡頭,說是安全撤離。」

從逃亡到被捕

撤離廣場幾個小時後,唐愷在六部口目睹了那個纏繞他多年的夢魘。之後,他和兩個小兄弟被北京市民帶到中央音樂學院,那裡的學生收留了他們。住了兩三天待情緒穩定後,他們坐上南下的火車。火車在武漢長江大橋上被憤怒的市民攔下,他們只得改水路,坐船來到江西南昌,在一所大學住了幾天後,才繼續南下。

那時的唐愷只想著怎麼逃跑,怎麼活命,血洗北京的種種場景也讓他心情沮喪。全國大搜捕已經展開,回到廣州家中躲了幾天後,他懷著一絲僥倖返回深圳大學。

然而厄運還是降臨了。

「7月9號我到圖書館,路上有一個民工打扮的,穿得破破爛爛,一看就不是學生的人,一路跟著我。他手上拿著一頂草帽,裡面好像有一部對講機。我看書時,他就站在圖書館的大玻璃窗外。」

唐愷心神不寧地翻了一會兒書,決定還是早點回宿舍。晚上9點多,他走過教學樓前的一條小馬路。路的兩旁各停了一輛麵包車,其中一輛車的門打開著。前面站了幾個人。馬路很窄,他只好從兩輛麵包車中間穿行過去。

「有一個可能50多歲的人,他說:「噯,唐愷」。我說:「啊?」我當時沒反應過來,愣了一下,就答應了。後面就有一個大個子,可能有1米8幾吧,一把抱住我的腰,我整個人都被架空了。

他把我抱起來,緊緊抱著,往麵包車裡塞。我就掙扎。我的手撐著車門,腳也頂著門。這時就有兩個人衝過來想抓我的手。我繼續掙扎的時候,前面的人往我的肋骨打了一拳,往我的小腹打了一拳。這一拳打下去以後,整個人就癱軟了,眼冒金星,然後就被塞到車裡了。車裡兩邊坐著人,門一關呼就開跑了,前後可能不到一兩分鐘的時間。想起來他們抓人的手法很專業,一下子就開到梅林看守所。」

在看守所的一天深夜,門突然被打開了。「提審,唐愷,你出來,」管教說。「完了完了,你要被槍斃了,」獄友們在一旁嘆氣。

責任編輯: 方尋  來源:美國之音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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