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發10天之後,「燒烤店事件」有了進展。
受害者「輕傷」的說法,讓很多人感到意外。我只能對這「很多人」說,你們對社會現實太缺乏了解。如果你們有認真讀社會新聞1年的經歷,就會知道,法律意義上的輕傷跟你想像中的輕傷,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由於太多網民「無知」,導致個別專業媒體及官方「自媒體」不得不再次科普,啥叫輕傷啥叫重傷——其實,法律意義上,被打斷6根肋骨也可能是輕傷。
在社會上科普就像在人間啟蒙一樣,永遠在路上,永遠沒盡頭。因為絕大多數人基本上關注的就是一日三餐和朋友圈,他們不可能學習「傷情鑑定」的常識,就像沒興趣搞清楚什麼叫「nation」什麼叫「government」。
對於2016年在麗江被當地男子無端毆打半小時導致毀容的那個女子而言,如果不是這場「改變了她後半生」的災難,她可能永遠不知道什麼是「輕傷二級」。
由於認真閱讀各種新聞好多年,我對於燒烤店所在地公布的「傷情」毫無異議。
至於你說這傷明明很重啊,那不過是你基於樸素感情的感覺與判斷。
中文是博大精深的。
這一點,星巴克都比很多中國人更有發言權。
據說在星巴克,沒有小杯,有中杯大杯超大杯。這很好地照顧了顧客的樸素感情。
同一個詞,用在不同的地方,意思會差別很大。這種差別有時候會讓人有點接受不了,這很正常,多看看社會新聞,不逃避人間真相,就沒什麼是接受不了的。
說到輕傷這個詞兒,我想起一句口號,「輕傷不下火線」。如果你以此為關鍵詞去搜索,會搜到很多感人的故事,最近兩年,在抗疫一線,很多人「輕傷不下火線」。但這裡的輕傷,與唐山被打女子的輕傷,就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比如,上個月上海靜安區的官方微信公眾號有篇稿件叫《有一種堅守叫「輕傷不下火線」》,講述的是一位軍轉幹部,腰椎間盤突出復發,強忍著疼痛給居民發放物資。
當然,如果你以「有一種堅守」和「輕傷不下火線」組合在一起去搜索,能夠搜索出很多可歌可泣的故事……這些宣傳報導中的「輕傷」,洋溢著革命浪漫主義,與無端被人毆打的「輕傷」,是完全不同的詞兒。
我們需要知道,很多「規定」或「條文」里的詞兒是有特殊的定義的,與人的樸素感覺會有較大的距離。這種距離感,有時候會讓人覺得「規定」或「條文」缺乏溫情,甚至沒人性。
比如,今天讀到一個朋友圈裡的故事:上海一個老太太要過生日,拿著十塊錢到商店買麵條,她沒有手機,不能掃場所碼,於是店員無論如何不賣給她。旁邊一個人看不過去,說替她掃碼,結果顯示核酸超過72小時了,也不能賣。
讀完你恐怕和我一樣覺得這個店員簡直沒人性,然而人家是按規定辦事的。那我們只好說這個規定「沒人性」,或者說搞出這個規定的人「沒人性」。
然而搞出這個規定的人怎麼能沒人性呢?他可是為了嚴格防疫,嚴格防疫肯定是正確的啊,至少是沒錯的啊。這麼一琢磨,你就會覺得,錯的其實是那個老太太,過什麼生日吃什麼面啊——能琢磨到這一步,當然就更沒人性了。
就像法律意義上的「輕傷」的定義讓普通人覺得不可思議一樣,很多嚴肅的東西,其實也是滑稽的。
比如,每個人都擁有一個嚴肅的健康碼?按照規定,你去任何公共場所,都要展示一下。但是你稍微動動腦子就會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健康碼無法證明一個人是否健康。
我做了核酸,如果陽性,連夜就會被摁住,拉走,隔離,治療。相反,我做了核酸,陰性,於是72小時內就可以在這個城市裡暢通,比如可以去天堂超市酒吧。然後從酒吧出來可能我感染了,但我依然可以到處跑,因為72小時還沒用完。
這麼一推理,你就會發現,你去公共場所被查驗核酸陰性可能沒多大意義——我能跑出來玩肯定是陰性,但我是陰性絕不代表我沒被感染。
你看,一個極其嚴肅的規定,在邏輯上很可能存在漏洞。這漏洞與嚴肅之間的衝突,有時候成了幽默感,有時候讓人感情上難以接受。
當然,即便琢磨出了幽默感你未必笑得出來,即便覺得難以接受你還是要接受。
生活不就是這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