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適與江冬秀
「胡適大名垂宇宙，夫人小腳亦隨之。」
據說民國史上有個令人津津樂道的「七大奇事」，其中之一就是「胡適的小腳夫人」。喊了一輩子婚姻自由的人，卻主動接受了包辦婚姻，這不能說不是一件「奇事」。
一邊是才貌雙全、學識淵博、風流倜儻的「國民老公」，一邊是大字不識、粗魯彪悍、相貌平平的小腳女人，這樣的組合，旁人有艷羨有不甘，更多的是不看好。
可他們卻用45年時間，證實了張愛玲所說的「舊式婚姻罕有的幸福」，著實令人稱羨。
01
「生不願封萬戶侯，唯願一識胡適之。」
胡適一生成就斐然，卻囿於一場包辦婚姻，一個留洋歸來的大才子，甘願和一個小腳女人廝守終生，其背後的原因一直令人費解。
說起這場包辦婚姻，不得不提到胡適幼年的一段經歷。據傳有一次，胡適到姑婆家串門，恰巧江冬秀的母親也到胡適姑婆家走親戚。
初次見面令人眼前一亮，好一個眉清目秀、聰明伶俐的小伙子，冬秀母親猶如丈母娘看女婿，對胡適是越看越喜歡。於是，冬秀母親回去後就托人說媒，要將女兒冬秀許配給胡適。
幾番周折下來，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約定中，年僅13歲的胡適和14歲的江冬秀訂下了婚約。
婚約訂下後，胡適便離家到上海、美國求學去了。一去13載，有婚約在身的兩人，竟一面也不曾見過。
春去秋來年復年，冬秀苦苦等待、日日念想，不曾等到夫婿歸來，等來的卻是家鄉的謠言四起。
有人說：胡適在美國有了女朋友不要你了；還有人說：胡適已經在美國結婚生子了。
可冬秀依舊痴痴等待，心中更多的是對胡適良好品性的篤定。事實證明，冬秀並沒有信錯人。
1917年冬，重情義守承諾的胡適回家完婚，並親自題寫了兩幅對聯：「舊約十三年，環遊七萬里」「三十夜大月亮，念七歲老新郎」。
02
在回國結婚前，胡適也曾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青蔥愛戀，一抹令他入畫入夢的「白月光」，美國康乃爾大學教授的女兒，韋蓮司。
作為新思想的發起者和自由婚姻的倡導者，胡適完全有理由取消婚約，可他不但沒有取消，還努力增進彼此的了解，維繫彼此的關係。
在他看來，冬秀這一類的女性，也是舊式婚姻的受害者和犧牲品，如果他選擇悔婚不僅道義上過不去，還會讓母親失望，更會傷害一名無辜女子的心。
一貫為人謙和善良的胡適，不忍傷害他人，唯有犧牲自己。
「醉過才知酒濃，愛過才知情重。你不能做我的詩，正如我不能做你的夢。」
一邊是心中摯愛，一邊是仁義禮教，只嘆：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惋惜繾綣深情，感嘆造化弄人。「此時君與我，何處更容他？」
奈何只得折柳贈別、揮淚斬情絲，衷腸不盡、思念不止，在綺色佳的一切美好時光都將成為午夜夢回的魂牽夢縈。
此後48年歲月，韋蓮司終生未嫁。
曾有女性評價胡適：放到今天來看就是渣男一個，一邊高喊著婚姻自由一邊還向舊式婚姻妥協；一邊念著心中摯愛又一邊迎娶不愛的女子為妻。
可他心中的苦楚又有何人曉？他的善良並沒有錯。
雖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不論婚前還是婚後，胡適從未想過冷漠敷衍，反而努力經營著這段婚姻和兩人的關係。
還在國外時，胡適就會給冬秀寫信，鼓勵冬秀讀書、識字、放足，每次寫家書也不忘讓母親叮囑冬秀要多給他寫信，偶爾還會化身幽怨的「小女子」，埋怨冬秀為什麼不給自己寫信。
他曾在日記中多次表達自己內心對於冬秀悉心陪伴照顧母親多年，並苦苦等待他的愧疚與感恩之情。
「圖左立冬秀，樸素真吾婦。……歸來會有期，與君老畦畝。……我當授君讀，君為我具酒。」
這一首胡適寫給冬秀的小詩，讀來情意綿綿，此中真意，可見一斑。
03
婚後，胡適不但努力忘掉心中的「白月光」，更是盡全力履行職責，做一個好丈夫、好爸爸。
他不但千方百計把妻子接到北京，還會抽時間陪她逛街、看電影、吃東西，帶她見識大都市的繁華，喜歡熬夜的胡適更是為了妻兒改變了一貫的作息習慣，儼然一個居家好男人。
在成為好男人的基礎上，胡適還一發不可收拾地成了名揚千古的「怕老婆」典範，更是提出了令現代許多男人都臉紅羞愧的「三從四德」：
太太出門要跟從，太太命令要服從，太太說錯了要盲從；太太化妝要等得，太太生日要記得，太太打罵要忍得，太太花錢要捨得。
據傳有一次，好當「月老」的胡適違背太太的意願，為時任北大校長的蔣夢麟作二婚的證婚人。
江冬秀一貫痛恨拋棄妻子離婚的男人，得知此事後大發雷霆，不但罰傭人一天不許吃飯，也罰胡適兩天不准回家。於是，胡適只好在辦公室打了兩天地鋪。
在美國時，江冬秀常常打牌打到忘記給胡適做飯，而胡適呢，也不生氣，反而學著自己做飯，最後竟也練就了一手好廚藝。
更不可思議的是，遇到妻子麻將桌上「四缺一」的情形打不成麻將時，胡適竟還會到處打電話，替妻子找「麻友」。
為此，胡適被人嘲笑為「妻管嚴」，陳獨秀等一眾好友，更是曾拍桌痛罵胡適沒出息，不敢反抗舊式婚姻，力勸他與妻子離婚。
可胡適卻笑而不語，還大方地自黑自嘲：加入了「怕太太協會」。
04
為了給自己的「懼內」開脫，胡適收藏了世界各國怕老婆的故事，並得出一個令人哭笑不得的結論：在全世界各個國家裡，只有三個國家沒有怕老婆的故事，分別是德國、日本、俄國。
所以，凡是有怕老婆故事的國家都是自由民主的國家；反之，凡是沒有怕老婆故事的國家，都是獨裁或極權的國家。
其實，胡適並非是真的「怕老婆」，他只是感念妻子的恩德，體諒妻子的不易，愛護妻子的真心罷了。
即便胡適曾一度心猿意馬戀上表妹曹誠英，導致婚姻差點解體。所幸他迷途知返，重拾責任、回歸家庭，此後雖偶有紅顏知己，卻也從未逾矩半步。
「既然已經結婚了，就要好好過日子」，是胡適對自己的要求，是恩情更是深情。
05
民國歷史上大多數包辦婚姻都以悲劇收場，唯有胡適和江冬秀，雖歷經考驗，卻始終幸福美滿。他們的相處之道，放到現在亦不過時。
一段沒有愛情的婚姻，該如何相濡以沫一輩子？胡適給了我們最好的答案。
互相了解，彼此包容。雖然江冬秀沒文化，可胡適從來不會看不起她，反而理解、包容、忍讓，站在對方的角度思考問題，看到對方身上諸多優點。
互相欣賞，彼此攙扶。對於江冬秀規勸胡適專注學術不要走上政治道路一事，胡適曾動情地評價：若是不明大體的女人一定巴望男人做大官，自己做個官太太，但我的老妻卻鼓勵我回到學術上去，真心愧疚又敬佩！
互相尊重，彼此呵護。對於自己違背妻子意願，出任美國大使之事，胡適曾寫信向妻子道歉表達愧疚，並承諾「至遲到戰爭完結時，我一定回到學術上去。」字裡行間，無不透露出對妻子的尊重與呵護。
或許，他們早已在平凡又瑣碎的生活中彼此深深愛戀。錯誤的開始，未必沒有美好的結局。只要用心經營，包辦的婚姻也能開出花兒來。
那些看起來不般配的婚姻里，往往藏著旁人看不懂、猜不透的深情。
唐德剛在《胡適雜憶》裡說到：「他是中國傳統的農業社會裡，『三從四德』的婚姻制度中，最後的一位『福人』！」
幸福大概就是：走過許多路，見過許多山，看過許多景，愛過許多人，卻只想和你一人牽手一生、相濡以沫。
2022-07-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