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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習是要講究方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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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9年,我19歲,是66屆的初中畢業生。剛下鄉的時候,我自以為比農民有文化,相處時間長了,才知道鄉村中也有高人。有天下地幹活,有個姓程的中年農民聽我在地里神吹,就插話進來問我:「清朝都有哪些皇帝?」我沒覺得這是問題,就屈著指頭列舉說,有康熙乾隆雍正、咸豐、光緒……就一個沒漏地說完了。

正在我有點洋洋得意的時候,這位人稱「十爸」的中年農民,卻冷冷地冒了一句:記住清代的皇帝,其實一句話就夠了:順康雍乾嘉道咸同光宣。

我頓時滿臉羞慚,恨無地洞可鑽。我囉囉嗦嗦的說了半天,有的次序還錯了,結果人家一句話便說完了,擴展開來就是:順治、康熙、雍正、乾隆、嘉慶、道光、咸豐、同治、光緒、宣統。10個皇帝,從頭到尾,連相互間的傳承順序都是對的。

我怎麼就沒想到用這樣的方法來記憶呢?我那種記法,非常笨拙,還難免順序顛倒,有所疏漏。概括為一句話來記憶,不但言簡意賅,而且前後順序清清楚楚。

這件事說明什麼?說明學習是要講究方法的。擴大而言,做任何事情,又何嘗不是如此。

我第一年當農民,同草打交道成了日常工作。我有份自留地,面積八厘。當時存了幻想,一心想拿它操弄成一顆高產「衛星」。不料野草就跑來搗亂,我播下種子尚未發芽,草們倒奮勇爭先地拱出土來。稍一疏忽,幾天功夫就拉起了一支隊伍。於是拿了鋤頭一陣掃蕩,心想這下你可上了西天。豈知過後一看,草們依舊長得蓬蓬勃勃。

與我毗鄰的一畦菜地,是村頭劉五爺家的,景色自就不同。豆苗長得很壯,草卻意外疏朗。五爺間或下地巡視一遭,見著有草賊頭賊腦地竄出來了,即拿隨身攜帶的抹子連根一撬,提出土來,將草根上的泥土抖盡,飛手一揚,撂在地梗,讓它緩緩曬死——把那莊稼很輕鬆的就做成了。

我不免納悶。有天五爺下地澆糞,我便向他討教。五爺說:「你開初就沒弄好。下種之前,地要深翻,土要炕酥,見得著的草都得提盡。像你現在這樣,草都長成氣候了,再來治它,當然很難了。要是到了秋天,巴地草結了籽,風們遍地給你一撒,你明年的莊稼還要難做。」

不用明年,當年的莊稼就把我做垮了。豆苗一長大,用鋤頭就有了顧忌。勁使小了,草鏟不起來;勁使大了,鋤頭往旁邊一歪,便連豆苗也鋤斷了。草受得折磨,斷了還可再發。豆苗就小氣,一經鋤斷,絕不再生。先是受傷的斷口變黑,然後便拿痛苦往根部延伸,直至沉默而堅決地死去。這死法叫我傷心,它們為什麼就這樣計較「一鋤之刎」呢?

觀之於草,儘管我那樣的憎恨它,摧殘它,仇殺它,它卻居然毫不介意,似乎並不覺著痛苦,即便斷了手臂,殘了身軀,還是照舊活得無憂無慮,一如既往繁衍滋生它的後代。無怪詩人們要讚美它「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了。

豆苗到底漸漸長高,草也隨同壯大。鋤頭再不可用了,只得拿手拔草。無奈巴地草根多,一扯,莖是斷了,根卻殘留於土中。異日一看,照舊長勢蓬勃。

滿地雜草久除不去,我遂失去了信心,索性放縱不管,任其瘋長。五爺問我:「怎麼不拔了?」我說「豆苗簡直太不爭氣,瞧那些雜草,何等剛烈,這豆苗如其和草一樣頑強就好了。」五爺就笑,說:「好倒是好,不過呢,豆苗就不是豆苗,而是草了。」

記得後來與一夥朋友聊天,大家都是阮囊羞澀之輩,說起錢來萬般憧憬。當時在座一位同學,於嘆氣中突發妙想,說錢這東西,要是和垃圾一樣多就好了。另一位就嘲笑他,說真要那樣,錢就不是錢而是垃圾了。

這兩句話讓我琢磨了好久,也讓我成熟了許多。世上的一切事又何嘗不是如此,大凡值得追求的東西,都必須付出艱辛的努力,哪有一蹴而就的道理?

我後來做赤腳醫生,這樣的感受就尤其深刻。當時大隊醫療站的赤腳醫生,沒有一個是醫學院畢業的,都是從生產隊抽調上來的農民,經過短期培訓就看病處方了。很多醫學知識,都靠自學,一邊實踐,一邊提高。我在公社衛生院學習的那個月,西醫中醫都學。西醫教材是厚厚的一本《農村醫生手冊》,不分科別,常見病多發病都有介紹,很實用。

中醫的書籍有三本:《藥性歌括四百味》、《湯頭歌訣》、《瀕湖脈訣》。按中醫要求,這些都是需要背誦的。像中藥的藥性,你不背它,怎麼知道它的性能功用?譬如人參,有四句韻文:人參味甘,大補元氣,止渴生津,調營養衛。將人參的性味、功能、主治都做了說明,一背一記就了解了。

單記得中藥的藥性還不行,還得記湯頭。湯頭是中藥配方,是前人治病的經驗總結,譬如「銀翹散」:銀翹散主上焦醫,竹葉荊牛薄荷豉。甘桔蘆根涼解法,風溫外感此方宜。是治風熱感冒的,記住這個湯頭,它的藥物組成就知道了,處方時也就不會丟三落四。

記住了藥性、湯頭,一旦確定病情,便可對症下藥,隨症加減,那就方便多了。

西醫治病,有許多檢查方法,像超聲波、CT、核磁共振、胃鏡、腸鏡、X光等,許多醫生,過分依賴這些檢查,離了這些儀器就無法診斷病情。中醫就不同了,中醫診斷疾病,靠的是望聞問切。其中切脈是一項主要的診斷方式,不同的疾病有不同的脈象,比如中醫的「表病」,體現在脈象上的變化就是:浮脈為陽表病居,遲風數熱緊寒拘。浮而有力多風熱,浮而無力是血虛。古人將不同的脈象分為浮脈、沉脈、滑脈等28種,分別指向不同病症,不是輕易就能掌握的。

學習中醫,藥性、湯頭、脈訣三本書是基礎,這個記憶量還是相當大的。當然,並不是說你背得這三本書就能處方治病,但它們卻是中醫入門的必備知識。

所以,這些都是需要背誦記憶的,談何容易!

當我從王醫生手裡接過《湯頭歌訣》時,他看我面呈難色,一副苦兮兮的樣子,就告訴我說:我教你一個「三上」的讀書法:路上、床上、廁所的蹲坑上,你把這三個地方的時間都利用起來,多讀多看多背,有什麼好難的?

後來我拿著這個方法靈活運用,確實很有收效。一個人走在路上其實是不能看書的,但可以利用走路的時間來幫助背書。我把湯頭或者藥性寫在手掌心上,邊走邊背,從生產隊走到公社醫院,許多藥性、湯頭就記住了。

有時,我發現古人編寫的湯頭,繁瑣難記,我就自己改編。比如治療腮腺炎的「板藍消毒飲」,原處方是六句,我結合自己的醫療實踐,改為三句:板藍消毒芩二連,馬勃僵柴蘇荷玄,清熱解毒治腮腺。

不但易記上口,還一輩子忘不了。1977年恢復高考,我把這種讀書方法,運用到需要背誦的內容,效果很好。那年全公社四個上線的,我是其中一個。

2022-11-05

責任編輯: 吳量  來源:漢嘉女1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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