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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軍閥孫傳芳死於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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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傳芳和吳佩孚馮玉祥一樣,都是北洋系第二代的佼佼者。要論出身,三者都是貧寒小戶,但三者之中,馮玉祥就是從大兵混出來的,吳佩孚混了一個北洋測繪學堂的文憑,只有孫傳芳最有出息,是日本士官學校的畢業生。也可以說,北洋第二代,最有現代軍人范兒的,是孫傳芳。其實,北洋第二代的這幾位,都比較能打仗。三位有一個共性,都挺會練兵。在軍閥混戰,戰爭烈度越來越高的情況下,脫穎而出,固然機遇不可缺,但個人的努力,也相當重要。孫傳芳跟吳佩孚和馮玉祥不一樣,長期沒有獨當一面,但在湖北督軍王占元的麾下,也是最能打的一位戰將,1921年湖南軍頭趙恆惕發動援鄂戰爭,要不是孫傳芳,王占元早就完蛋了。王占元倒了之後,孫傳芳出來單幹,雖然環境惡劣,還是自己打出來一塊天地,占據了浙江這塊富得流油的地盤。然後,趁奉軍南下,江蘇軍閥齊燮元不支,他揮軍北上,趕走了奉軍,成為東南王。

然而,在與奉軍交戰過程中,他惹了一點在當時看來是不大的麻煩,殺了一個俘虜,奉軍張宗昌麾下的一位剛上任的軍長施從濱。這個麻煩,為後來的他的死,埋下了伏筆。

施從濱是北洋老人,標準的第一代北洋人。清朝滅亡的時候,孫傳芳不過是個剛回國的留學生,而施從濱已經是北洋軍的標統(團長),掛總兵銜了。但是,進入民國之後,施從濱一直在原地踏步,長期擔任鎮守使,做一個小旅長,待在山東過小日子。期間換了好幾任的山東督軍,他都原地不動,做他的旅長。到了1925年,奉軍張宗昌部南下,狗肉將軍做了山東督辦,他這才突然發跡,一躍成為軍長。那時候,張宗昌擴軍都擴瘋了,北方大大小小的土匪流氓,都覺得張宗昌最合他們的胃口,紛紛來投。弄得張宗昌的部隊,今天多一個旅,明天多一個師,光軍的編制,就十幾個。所以,施從濱從旅長躍升軍長,也不算很特別。

做了軍長,穿上陸軍上將軍服的施從濱,對張宗昌很是感激。所以,當浙奉開戰之際,他做前敵的先鋒。身上還多了一個頭銜,安徽善後督辦。也就是說,如果打贏了,他就可以有一省的地盤了。但是,此時的施從濱,其實是一個空架子。當年這樣的小旅長,除了刮地皮,就是吃空餉,所以,麾下號稱一個軍,其實不足兩個旅,而且都是久不打仗的老爺兵,能扛動槍,就已經不錯了。

而且,張宗昌打仗,自己本沒有什麼本事,全靠他在東北是搜羅的一萬多白俄大兵。那時候中國士兵被洋人打怕了,看見烏泱泱的白人大兵就哆嗦,所以,一般來說,一個衝鋒下來,就解決問題。但是,孫傳芳的嫡系部隊,是他親手練出來的,久經陣仗,靠白俄兵嚇唬,根本不頂事。而驕橫的白俄兵,老是那麼順利,未免輕敵,於是,碰上硬茬子,居然被打敗了。

白俄兵一敗,施從濱的老爺兵當然就只剩兩條腿了,稀里嘩啦就往北撤,跑得比坐在鐵甲列車裡的施從濱還快。鐵路橋上擠滿了士兵,後面的追兵眼看就到,沒辦法,施從濱只好下令從士兵身上碾過去。即便如此,還是沒跑掉,被孫傳芳抓了個活的。

不知是為了殺一儆百,還是那天多喝了點酒。孫傳芳那天見到白髮蒼蒼身穿上將軍服的施從濱,二話沒說,就下令將其拉出去槍斃了。後來傳說,施從濱不僅被砍了頭,而且那顆白頭還被展示了三天。當然,據當事人回憶,並沒有這樣的事兒。

但是不管怎麼說,殺俘虜還是不應該,更何況,殺的是一個陸軍上將。按北洋系的老規矩,漫說不能殺,而且還要好好款待,好吃好喝好招待,然後把人放回去。但是,講規矩的,是第一代,孫傳芳是第二代,任何一個系統,到了第二代每每混不吝,殺了,也就殺了。殺了施從濱,雙方也就罷兵不打了。

然而,風雲變幻,孫傳芳沒有得意多長時間,就敗於北伐軍,十幾萬大軍,灰飛煙滅,在1928年兵敗下野,先隱居於大連,然後又來到天津租界。這裡,聚集了眾多北洋舊將,不擔心寂寞。跟段祺瑞一樣,下野後的孫傳芳,專心禮佛,跟另一位北洋舊將靳雲鵬一起,將一座禪林清修院,改造成為一所居士林,在裡面做居士了。

然而,就在孫傳芳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時,施從濱的女兒,一個小腳女人施劍翹來了,不知怎麼就摸到了居士林,來到正在打禪的孫傳芳後面,用槍抵在孫傳芳的後腦勺上,一槍就把個當年威震東南的大軍頭打死了。在法庭上,施劍翹為父報仇的聲名,經媒體報導,如雷貫耳。一時間,大孝女的事跡,傳遍了中國。第二年,也就是1936年,施劍翹就被國民政府主席林森特赦了。

當然,此案有很多疑點,第一,施家並非沒有男兒,施劍翹的堂兄,正做著帶兵官。而施劍翹的丈夫,也是帶兵官。這些男人都不去報仇,非得讓一個小腳女人動手,這本身就有點蹊蹺。第二,當年失意的軍頭,儘管失意了,但身邊總會有些人護衛,這些護衛就算都是飯桶,也不至於讓一個弱女子輕易得手。而當時,居然鬼使神差,護衛和跟班都消失了。第三,後來傳說,施劍翹為了行刺,苦練槍法,而最後行動,其實是拿槍抵在人家的後腦勺上,有沒有槍法都一樣。而身經百戰的孫傳芳,居然被人摸到身邊,毫無覺察,像被催眠了一樣。

正因為有這樣多的疑點,所以有人說,這場行刺,原本就是一次國民黨特務的行動。跟此前刺殺張敬堯,後來刺殺唐紹儀一樣,是一種防範性的「除奸」之舉。在孫傳芳遇刺的1935年,日本鯨吞華北的野心,已經昭然若揭。日本的大陰謀家土肥原賢二,已經多次跟孫傳芳接觸。不用說,像孫傳芳這樣一等一的大軍閥,舊部多,袍澤多,理所當然,是日本人爭取的對象。當然,孫傳芳能否答應日本人出來做漢奸,是一回事,而國民黨方面是否有這個懷疑,則是另一回事。孫傳芳留學日本的經歷,下野初期在日據的大連的活動,無疑都加重了國民黨方面的疑心。

當年好幾個風雲人物,徐樹錚、張宗昌都是被人借替父報仇的名義刺殺的,有明確的證據表明,每次行刺,背後實際上都有人主使甚至代為操辦。所謂的孝子,不過是用來頂槓的大帽子。無一例外,凡是這樣的行刺,最後孝子都免於刑責。中國雖然早就是民國了,民國的法律,根本否認血親復仇的正當性。但是,替父報仇這樣的事兒,還是大得人心的。尤其是,施劍翹以一個小腳的弱女子辦了這件替父報仇的事兒,轟動就更大。被刺之人,又是一個該死的北洋軍閥,他的死,使得他當年的惡行——殺俘虜,再一次被披露。熱心的人們,將此事編了劇來歌唱孝女,鞭笞軍閥。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張鳴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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