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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家村村長鄧拓

作者:

鄧拓與丁一嵐

這個人,只要1966年還在學校念書的初中以上的學生,沒有不知道他名字的。正是以他為代表的三家村,遭到姚文元為首的文化打手的猛烈攻擊,這才拉開了後來延續10年的文革序幕。

他在60年代初寫的《燕山夜話》,與吳晗、廖沫沙合作的「三家村札記」,被定性為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大毒草,後來成為發動文革的突破口,最終導致北京市委的崩潰改組,由此產生多米諾骨牌效應,將劉少奇打倒在地。

風起於青萍之末,任何事情都有它的來龍去脈。

鄧拓擔任《人民日報》總編時,劉少奇對黨報社論的把握尺度,同毛澤東的意見並不完全一致。這讓夾在中間的鄧拓十分為難。有次,社論大樣送到毛澤東那裡,毛批了一句:「我不看了!」按照慣例,凡重要社論必須經毛批准才能見報,毛批「我不看了」,這意思很明顯,就是不贊同社論的觀點。

面對退回來的社論大樣,鄧拓獨坐愁城,冥思苦想。發了吧,主席不同意;不發吧,劉少奇那邊又沒法交代。想來想去,最後還是決定發表。不過做了一點調整,將原來的4號字改成了5號字,心想也許字小一點,就不會引起特別注意了。這種做法,不但自欺欺人,而且涉嫌頂撞了。

反右時,為引蛇出洞,讓《人民日報》刊登一些批評鋒芒比較尖銳的文章,發表時不加任何按語。鄧拓認為黨的機關報這樣登不妥當,就在這些文章前面加上了按語。這樣做不符合引蛇出洞的構想,讓毛很不滿意。兩件事合在一起,鄧拓被批評是「書生辦報,死人辦報」。

有了這兩句評語,鄧拓在報社就待不下去了,於是調到北京市委任職。

1966年初,鄧拓再次遭受打擊,作為「三家村反黨集團」的主要成員遭到猛烈批判,同時停止了他北京市委書記處書記的工作。從此,他只能呆在家裡,等待結論,也期盼組織能找他談話,給他辯白的機會。

4月的一天,市委機關忽然來人,不做任何解釋,直接把「大參考」全部收走,並告知以後不再給他送「大參考」了。鄧拓聞聽有點激動,托來人向上面帶話,希望「大參考」繼續照送,但來人毫不理會,拎著「大參考」就走了。鄧拓仍不死心,跟在來人身後繼續要求說:能不能把「大參考」給他一份。這情景如同乞丐求人不被理睬,令鄧拓倍感淒涼。此後,他一直坐在書房裡,默不作聲,一言不發。

當年的「大參考」,是地位和資格的象徵,只有高級幹部才能擁有。繼續配送,說明仍然承認你的身份;一旦收回這種權利,就意味著一個人政治生命的結束。

一個月後,更沉重的打擊自天而降。5月16日,戚本禹在《人民日報》發表文章,言之鑿鑿地說,已經查明鄧拓的叛徒身份,並聲稱不管鄧拓背後的支持者是誰,都要一挖到底。鄧拓自己就是搞報紙出身的,在黨報上刊登這樣一篇文章,等同宣判一個人的死刑。鄧拓徹底絕望了,剩下的路,就只能以死來證明自己的清白和忠誠了。

5月18日早上,妻子丁一嵐去鄧拓房間,發現丈夫全身冰涼,已經去世。因為家裡還住著警衛,丁一嵐不敢放聲痛哭。鄧拓床前的書桌上放著一個信封,裡面裝著稿子,信封上寫明要丁一嵐立即銷毀。丁一嵐怕驚動了警衛,就找到恰好住在她家的鄧拓的姐姐,兩人把信連剪帶撕的弄碎,再扔進廁所,用水沖走。

當時不敢燒信,怕有火光和氣味,只能趁警衛醒來前匆匆毀掉。連稿子上寫的什麼也不知道。

在告知北京市委來人之前,丁一嵐強忍悲痛,仔細看了一下躺在床上的丈夫。幾個月來鄧拓所承受的巨大壓力,讓丁一嵐覺得真是活著不如死了好。看見丈夫那麼平靜地躺在那裡,丁一嵐對丈夫說:「你走吧!安安靜靜地走吧,你什麼聲音也聽不見了,這是最好的解脫。」

北京市委決定不把鄧拓去世的消息對外公開,凡是在場的人都要絕對保守秘密。鄧拓死時,家裡的孩子都不在家,也特別指示不讓知道。第二天,市委又來查抄東西,說按規定,鄧拓的書信、照片、作品都要拿走。

鄧拓死後,丁一嵐在機關上班,有整整5年時間,沒有一個人跟她說話。因為黨有指示,不讓把鄧拓的死訊告訴子女,丁一嵐一直嚴守秘密,只告訴孩子他們的父親住院去了。直到兩年後外邊已經傳開,子女們回來問她,丁一嵐請示了市委,這才對孩子說出了真相。

有段時間,丁一嵐總是提心弔膽,不知道該把鄧拓的骨灰存放在哪裡才安全,紅衛兵可能隨時上門抄家,放家裡肯定不行。後來,還是和鄧拓的哥哥商量,決定將鄧拓的骨灰存放在哥哥家裡。

鄧拓的哥哥在中科院工作,父母的骨灰一直放在他家。哥哥將父母的骨灰合裝在一個罈子里,空出一個來收藏弟弟的骨灰。從表面看,兩個罈子安放的還是鄧拓父母的骨灰。經過這樣一番偽裝之後,鄧拓的骨灰才得以保存下來。

自從鄧拓走後,每年的5月18日,丁一嵐都會給鄧拓寫一封信,就如同鄧拓還活著一樣,同丈夫敘話家常。然後劃著一根火柴,把信點燃,看著它燃成灰燼。

2023-10-15

責任編輯: 吳量  來源:青衣仙子的二維空間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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