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不景氣的周期里,網上連最愛曬「總包」的貼子都變少了。
但是從前的「炫包貼「正在以「哭窮貼」形式歸來。
比如「雙碼農年薪150萬刀,養娃開銷一年就要花掉140萬刀」
「35萬刀的年薪,根本養不起馬」
「總包40多萬,喝杯奶茶都要猶豫」
「32歲,單身,500萬刀,在灣區依然覺得很窮」
他們不僅僅在某論壇和小紅書哭窮,甚至會把哭窮帖翻成英文去reddit讓老白們自己琢磨。
如果網友看了第一反應是困惑:「年薪這麼高,怎麼會不夠花呢?」
那就正好上了套,他們緊接著就會苦哈哈地告訴你:
自住房3.5個M雖然還清了,但地稅好貴,還有幾套小黑屋在還貸款。工資雖然高,但401k拉滿,backdoor拉滿,股票不能賣,剩不了幾個錢。孩子上私立/學區房/雞體育你知道開銷多大嗎?你不在這個圈子,不知道灣區的生活負擔多重,真的好焦慮。
其實吧,這些大佬真正想說的是,手頭有價值350萬刀的自住房及數套投資房,養老金存了雙份頂格額度,股票價格日日新高,兩個孩子從小上的私校,正在努力培養下一個谷愛凌……
有網友給大家解釋了下淵源,原來這種哭窮,只是一種歷史悠久,形式隱晦的「豁胖」。
琢磨出了對方的動機,那讓他們帶不動場子的正確回復教學來了:
「嗯嗯,太心疼了,年薪再高,終究還是給別人打工,辛苦了。」
「5M在灣區確實不算多,認識好幾個30出頭的都有8-10個M了,繼續加油」
「工作都三年半了才L4?熬到L5還能再漲點,害,其實也沒事,要那麼卷幹嘛呀。」
這些變相豁胖的人,是不是和那篇爆文《年薪三百萬的男人,買不起愛馬仕》如出一轍?
之前國內某時尚雜誌的前主編,發了篇哭窮的文章,得出的結論是:
她家的情況是這樣的,老公年薪300萬,但限行時捨不得搭計程車,坐地鐵。老公低頭說:「沒辦法啊,窮啊,要養孩子養家啊!」
聽著一家人是挺勤儉持家的,她接著開始細數錢是怎麼花出去的。
「只是維持日常生活,每天一千多就從手指縫裡溜走了。」吃喝都是小錢,大頭還在後面:
家裡請了兩個保姆,所以「188平方米的房子真的很擠了」,
所以又在順義買了套房子,「首付就花了1000萬」,
現在房租每月3萬,房貸每月6萬。
月子中心20萬,保險每年10萬多,瑜伽卡一年3萬,體檢一次3萬多
每天進補的燕窩海參花膠就得幾百塊
對了,她家的三隻貓洗一次澡就得1000多,因為遺傳病做一次核磁是9k,「每3-6個月就要做核磁」。
聽完你會覺得她這種新式哭窮又荒謬又合理,這麼一算300萬確實捉襟見肘,怪不得說年入500萬,也過得緊緊巴巴的。
看到那個灣區年薪35萬刀,卻養不起馬的哀嚎後,我還特地去評論區學習了一下,養馬到底要花多少錢,啥時候灣區碼農們開始流行養馬了?
結果鬧了半天,此馬非彼馬,人家指的是愛馬仕!
去年LV集團流出的一份截圖中,年薪300萬以下的,統統被歸為「無收入人群」,更何況以配貨聞名的愛馬仕了。
35萬美元的年薪,每月花4000刀養匹馬還能鍛鍊下身體,勒緊褲腰帶養愛馬仕,也依然是不占有任何生產資料的無產階級啊!
我大概理解了為什麼他們明明收入那麼高,卻紛紛在喊窮。
年薪35萬卻非要去過年薪200萬的生活,不捉襟見肘就怪了。說句更戳心的話,愛馬仕眼中達標的客戶,可能是那些不拿年薪的……
碼農的窮是真的窮嗎?
按收入來說,他們已經是普通家庭能摸到的極限。
但是他們身上確實又有一種「目前確實有錢但未來沒有安全感」的擰巴。
因為誰都不知道10年後,是不是行業寒冬來臨,誰也不知道10年後家庭收入還能不能保持現在的狀況,誰也不知道,公司的郵箱是不是哪天醒來就突然登不上了……父母老了不能不管,孩子不一定能繼承自己的學歷,中年人的身體也一天不如一天,一路走來,都是孤身一人奮戰,偶爾上網炫一下薪水吸吸敗犬們的能量,但內心都明白,自己始終是個沒有老錢托底的打工仔。
有錢的時候,房子要追3M以上的,有錢的時候,孩子從幼兒園就要送私校,有錢的時候,趕緊買幾套投資房養老金存上雙份,槓桿拉滿全頂配,手頭剩的余錢還想著要買愛馬仕,當然不太夠了。
有個灣區碼農在網上吐槽自己的老婆不上進,拖了他的後腿。
他說同事夫妻都是雙碼農,輕輕鬆鬆拿到80萬刀,買房子養孩子都格外闊綽。但自己的老婆學的天坑專業,薪水只有自己的五分之一,喊她轉碼幾年了,她都不肯,覺得現在的工作清閒能兼顧家庭孩子。
他對老婆「拖了整個家庭的後腿」非常不滿,「如果她也是碼農,我們一年也可以掙80萬,可以買更大的房子,現在靠我一個人,永遠追不上別的家庭了。」
他也許是真的很焦慮,但是看完又覺得很無奈,80萬年薪之後還會蹦出150萬的家庭,150萬之後還有不用打工吃資本的家庭,怎麼比?爬塔的思維方式不變的話,一生都會陷在「求不得苦」里。
上次去加州玩,在中餐館吃飯,隔壁桌是一群華人男士聚會,三四十的中年人了,還在如數家珍地PK高中的奧賽成績。
麻州和加州街頭隨便拎一個學霸臉的男士,大概率都曾是某縣市的理科前N名、奧賽金牌得主。他們不是普通的學霸,而是從小在無數考試、競賽中淘出來的最終卷王。
他們是爬塔的高手,往塔尖每爬一步,就會親眼看著身後那些沒爬上來的人如何墜入深淵,也親眼看過一分之差就會讓命運出現踩踏……中考、高考、GRE、托福、 GPA,一層層殘酷的篩選後,贏家們才終於坐到了灣區的一張飯桌前。
我們從小的教育氛圍中,(絕大多數人)前進的動力都是由恐懼驅動的,而幸福感是以他人為坐標系,比出來的。每爬到一個平台,也無法喘息,因為向上一看,永遠有人比你更卷,更有錢。
前半生在與人比較中獲得了成功、羨慕,所以,即便來了最好的公司,拿著最高的工資,他們依然會習慣性地望著更高的塔尖。
有人說,碼農有種薛丁格的窮——他們可以自己哭窮,但如果別人說他們窮,他們就會立刻曬出自己的大包裹嚇死你。
在自卑和自負間反覆橫跳的生命歷程中,源自「我」的幸福就越來越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