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世界有各種方式,每種方式都可以讓我們看到一些獨特的東西。對於這次美國總統大選以及川普重新執政,很多人都預測,將會對美國及世界產生重大的改變。這種改變會是什麼意義上的?
這裡我想把這次美國可能發生的變化與上個世紀70年代末中國的改革做一個簡單的類比,看看兩者是否會有一些類似之處。當然,任何類比都是蹩腳的,但這樣的類比可以讓我們這些熟悉中國改革的人,更容易比較直觀地想像美國在今後這一段時間裡可能會發生一些什麼樣的變化。
美國輸了,我們輸了,我們勇敢承認吧
上個世紀70年代末中國的改革之所以發生,是始於這樣的一個起點:承認自己的問題與落後。換言之,那場改革是一種危機意識的產物。當時說得最極端的,叫被開除球籍。
這次美國的變革也很有類似之處。
美國輸了,我們輸了,我們勇敢承認吧。這幾句話不是我說的,是有可能就任美國國務卿的盧比奧說的,他的原話就是如此。
去年,美國兩黨在眾議院成立了一個"中國問題委員會"。這個委員會的唯一任務,就是研究怎麼對付中國。但在這個委員會的第一次會議上,討論的話題卻不是怎麼對付中國,而是怎麼改變美國。盧比奧就是在這個會議上講了上面的幾句話的。
盧比奧說,我們應該知道最核心的問題,根本不是中國,而是美國自己。
而川普在大選中不斷重讀的話題,就是美國正在衰落。MAGA就是要使美國再次偉大。而再次偉大的前提,就是承認美國正在衰落。
長篇大論的我們就不援引了,我們可以看看川普那些最激烈的唱衰:
在伊利諾州的一次集會上,川普說:這是一個正在衰落的國家,這是一個向委內瑞拉和沙特阿拉伯乞求石油的國家,這是一個不再允許言論自由、犯罪猖獗、經濟崩潰的國家。
在佛羅里達州邁阿密市,川普說:我們有個被操縱的國家,我們有個腐敗的國家,我們有個沒有邊界的國家,我們有一個除了問題什麼都沒有的國家,我們的國家正在衰落。
在川普的推文中,他說:美國正在成為被世界嘲笑的傻瓜。美國邊境的開放讓大量非法移民湧入,導致恐怖分子、罪犯和精神病患者入侵美國城市,奪走了美國人的工作和財富。
破除意識形態的桎梏與藩籬
大家都知道,最有力推動了中國改革開放的,就是那場深入人心的真理標準大討論。從那個時候起,人們衝破束縛了人們多少年的精神藩籬,中國人的內心世界變了。
其實,這次的美國大選,與其說是共和黨的勝利,不如說是民主黨的失敗。民主黨失敗在什麼地方?
一位叫作彼得·蒂爾的矽谷投資人說,傳統自由主義精英們最大的錯誤,是把對現實的觀察變成了意識形態的教條。他們熱衷於談論多樣性,卻在思想上越來越趨於單一;他們標榜包容,卻把不同意見推向邊緣。這種自相矛盾最終必然導致崩潰。由此,彼得·蒂爾總結說,這不是一場普通的選舉失利,而是一個時代的終結。
這話是什麼意思?
在上個世紀90年代初期的時候,我曾經提出過的一個問題:一種主導性的意識形態是如何走向衰落的?我的解釋是:意識形態的雙重功能及其互相削弱效應。也就是說,意識形態往往具有雙重的功能,一個是整合的功能,一個是工具理性的功能。但在走向極端的時候,這兩種功能會互相削弱。
整合的功能,就是一個理念,一個精神支柱。工具理性的功能就是它要指導實踐,指導政策的制訂。前者要求它必須是神聖的,不可置疑,甚至不可討論。但越是這樣,在指導實踐的時候就越容易失敗,而在指導實踐中的失敗,又會反過來削弱它的神聖性。
這些年美國民主黨的執政實踐,恰恰可以證明這一點。
一方面是人類最美好的理念,一方面是社會衰敗的現實。這兩個方面實際上有著密切的關係。而根源就是理念的神聖化。所以,在當今的美國社會中,政治正確,成為一種新的禁錮。一篇報導講到的兩件事情,很有代表性,也很值得人們深思:
一件事情是,一位矽谷的科技公司高管透露,在他們的內部會議上,討論任何涉及性別、種族或政治的話題時,都必須嚴格遵循一份"建議用語清單"。即使某個問題是討論工作時所必須的,但也需要刻意迴避。
另一件事情是,研究氣候變化的史丹福大學的詹姆斯·漢森教授在一次學術討論中提出"需要平衡環保與經濟發展"的觀點,隨即遭到學生抗議和網絡狙擊。最終,這位已經執教二十五年的教授選擇提前退休。在離職信中,他寫道:"當一個社會連基本的學術討論都無法進行時,自由主義就已經名存實亡了。"
與外部世界關係的調整
使中國改革開放成為可能的一個重要因素,是對世界局勢的重新認識以及對中國與世界關係的調整:認識到世界大戰暫時打不起來,爭取一個較長時間的和平是可能的,中國的當務之急是向西方尤其是向美國開放。
川普的重新執政,可能也意味著對全球化時代美國與世界關係的一次重要調整。當然,其內容與中國改革開放時不可能完全相同。
我個人的看法,對於今後美國與外部世界關係的調整,有這麼幾點是值得關注的:
第一,美國優先。川普特別強調的一個理念是,美國優先。但對於這個美國優先人們有著非常不同的理解。我們都知道,孤立主義在美國有著悠久的歷史傳統,這是與美國的地理位置、資源條件甚至歷史有著直接關係。但這個孤立主義不能簡單理解為與世隔絕。我的理解是,這個美國優先的理念,與我們改革開放之初的韜光養晦、首先做好自己的事情的理念是比較相近的。換一種更粗淺的說法,就是打鐵先得自身硬。
第二,對世界事務的干預將更多採取威懾式的低成本方式。從目前川普及班子成員發表的言論看,在川普重新執政後,在處理美國與外部世界的關係上,可能會有如下的幾個特點。一是對於和平的強調,只要不打仗就好。包括對俄烏和中東。二是更加注重在使用武力之前的實力威懾。這樣就可以節省軍事行動的費用。三是涉及到實際行動的時候,不再是簡單的道義責任與單方面付出,而是實行誰受益誰出錢的商業原則。其實,只要我們讀一下保羅·甘迺迪的《大國的興衰》,自然就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第三,中國是其針對的重點。這裡最需要關注的是兩點。一是中美交惡會演變到什麼程度。人們都在說脫鉤,說關稅,說貿易戰,但最極端的可能是交往意義上的脫鉤。即將雙方的來往降到最低的程度。最近許多中國科技企業參加美國拉斯維加斯消費電子展時被拒簽,就是一個信號。二是依此構想的世界格局可能會是什麼樣的?你能夠想像這樣的一種格局嗎:以弱化北約換取俄羅斯與西方世界的和解,俄羅斯在被西方接納的同時在某種程度上恢復在歷史上曾經擔任過的歐洲憲兵的角色,然後。。。。。。
當然,你可能覺得這過於荒唐、過於不可思議,但如果從我們幾年前講過的保守主義這條暗線的角度來想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