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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暁康:陳光誠仿佛是四億嬰兒派回人間的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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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二〇一五年秋我們剛搬到華府,就遇到一個會議,是李恆青跟共產主義受難者基金會(VOC)籌備了一年多的「中國論壇」,設計為六四流亡群體(以王丹王軍濤為代表)在華府政治圈重新出山的第一場露頭戲,機緣則是恆清向VOC分析中共強勢壓制香港台灣,乃是在太平洋地區向美國挑戰,VOC背後是傳統基金會,美國保守勢力的智庫,對歐巴馬和民主黨的親華政策早不耐煩了,雙方一拍即合,決定聯合發出聲音,此際又逢中國「七零九」律師遭遇殘酷打壓,而令他們的代表陳光誠聲譽如日中天,以致VOC決定授予他「杜魯門·雷根獎」,以為會議的一個亮點,吸引關注。十年前的「東師古」,是中共「計劃生育」惡政的一塊樣本,然而中國自近代以來,從來沒有好過,則是更大的一個背景,但是令我們吃驚的是,黑暗時代出現的一位英雄,竟然是一個盲人,他令我想起顧城的一句詩:「黑夜給了我一雙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陳光誠令我們所有看得見的人們慚愧。我在《鬼推磨》中有一段文字寫陳光誠。】

魯迅在"五四"時代喊過一聲"救救孩子"。晚清有"棄嬰塔",因為重男輕女的傳統,民間常常把剛出生的女嬰,扔進此塔,不管是健康、殘疾、是活是死,扔進去的都活不了。堆積的女嬰屍體,會有人來清理。直到西洋教會建育嬰堂,在大門上開個抽屜口,任棄嬰者將嬰孩放入,由教會養育,由此棄嬰塔才消失,上海至今還有一條馬路叫育嬰堂路。我舉此例,說西洋教會積德不是重點,而是說中國傳統雖鄙陋,至少還有"棄嬰塔",進入現代之後毋寧更異常的殘酷。

寧添十座墳,不添一個人;

誰不實行計劃生育,就叫他家破人亡;

該扎不扎,房倒屋塌;該流不流,扒房牽牛;

喝藥不奪瓶,上吊就給繩;

寧肯斷子絕孫,也要讓黨放心……

塗寫在無數村莊泥牆上的這些標語,顯示了一個比文革還要暴虐的時代,從1979年到2015年,中國政府宣稱,"一胎化"政策減少了4億新生嬰兒——也就是說,這個政策殺掉了4億嬰兒。

中國人,尤其是十億以上的農民,血腥土改、高徵購搜糧捆綁、大饑荒人吃人、文革清隊血淋淋,他們都沒敢怎麼樣,只有"一胎化",讓他們跟這個政權結了仇,他們說:計劃生育叫我們斷子絕孫啊!

中國政府早在1971年制定的"兩個正好"的生育政策,到1980年已經將總和生育率從5.81降到2.24,人口出生率高速降下來了;也就是說,一家生兩個孩子,到2000年也能把中國人口控制在12億以內。但是,"一胎化"的1981年到1990年,總和生育率是2.47,說明這個政策完全無效。而且,這個政策還導致了人口老齡化和男女比例嚴重失調兩大問題:

二十年後中國將出現四億多老無所養的老人;

二十年後中國將出現四千多萬壯年光棍。

所以一胎化政策,是現代中國最嚴重的、動搖國本的戰略失誤。這個政策的產生機制更荒謬。撰寫《獨生》一書的美籍華裔作家方鳳美指出,中國厲行一胎化,是1980年鄧小平要實現"20年後(2000年)GDP躍升4倍達1千美元"目標,專家告訴他達不到,除非把分母縮小,即人為壓縮總人口,而出這個主意的,竟是軍方科學家。她寫道:

『當時文化大革命才結束4年,中國社會學者、人口專家不敢講話,聲音無法進入討論,只有國防科學家最具話語聲量,國防工業又男性居多,以為"一胎化"執行後,若人口下降比率過多,調整數字、讓人民再把小孩生回來就好,他們沒想過社會不是說改就改,最後決定一胎化政策關鍵學者,竟是火箭工程師出身的宋健(時任國務委員,後主導三峽大壩興建)。』

這個荒謬政策的反人道性,更令人髮指。1983年中國進行了5800萬例計劃生育手術;2000年達到8600多萬例絕育手術;這一年全國二點四億育齡婦女,有百分之四十八使用宮內避孕器、百分之三十六左右進行了輸卵管手術結紮,永久絕育。這些數字的背後,是無數的計生暴行和民眾血淚,這是人類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有組織地侵犯女性的基本權利,全世界空前絕後。中共首腦將活人當作死的數字撥弄,不止一次了,上一次是毛澤東狂想"大躍進"、"人均畝產萬斤",餓死了四千萬人;這次是鄧小平拍腦袋要"人均千元"而強壓人口出生率,活活消滅了四億嬰兒,人世間有何種惡魔可以與之比擬?

維權律師滕彪的《臨沂計劃生育調查手記》,為"一胎化"時代留下一份珍貴的檔案。滕彪寫道:

『我覺得"野蠻"二字遠遠不能顯示其罪惡的程度。這種邪惡超出了違法行政、濫施暴力、瘋狂斂財、迫害人權、扼殺自由的範圍;它摧毀和企圖摧毀的東西是民間社會的倫理基礎和人之所以為人的精神基礎。一個老黨員受害者痛心地對我們說:"古代皇帝株連九族都沒幹過的事,讓共產黨給幹了。"房仲霞的家屬有22口被株連。先後被抓、被關押、被打、被收學習費的有她的婆婆、三嫂子、姐夫、侄子、侄媳婦和他們的孩子(一歲)、婆婆家的嫂子家的妹妹、親妹妹(孕婦)、妹妹的婆婆和公公、婆家的孫子、三姨和三姨夫、三姨的孫女(不到四歲)、四姨、嬸嬸、舅母、五哥的小姨子、三哥的小姨子等等。只要和她有一點親戚關係的,被發現就跑不了……受政績驅使的計生運動在執行中被執行人發現了另一個好處:那就是以罰代法,借國策瘋狂斂財。』

滕彪看到,臨沂人在野蠻下,人性不曾屈服,體現不屈服的,竟是一個盲人,

『陳光誠從三歲起,就完全生活在黑暗之中;但他聽到的是什麼?是一個個讓人揪心的故事,是計生人員砸玻璃和打人的聲音,是孩子和老人的哭泣,是官僚們的官話、謊話和罵人話』——陳光誠仿佛一個使者,由被殺掉的那四億嬰兒派回到這個世界來,『他仍然用歡樂的聲音、用耐心和愛心來回報這個世界』,因為他們要他來搭救那些已經和將要落胎母親子宮的弟弟妹妹們;由此他便一個人跟一個政權抗爭,由此也引來全國網友一波又一波"探訪東師古村",使沂蒙山區孟良崮附近、地處京滬高速與國道205之間的這個小村子,一夜聞名於世;由此,也引來了"中共的戴笠"——政治局常委、政法委書記周永康,親赴臨沂部署"905"專案,監控陳光誠、圍堵探訪人員;由於這麼高的位階,直接染指對一個小村莊的鎮壓,當局用於陳光誠一家的維穩費,從2008年的三千多萬攀升到2011年的六千萬,到2012年累計已達兩個億。

周永康已經是第二代酷吏。"戴笠第一任"叫羅干,隨"六四"屠夫李鵬進入中共頂層,操辦屠殺之後的"大清洗",旋即奉命執行江澤民法輪功的鎮壓政策,以"邪教"定罪,以"蓋世太保"性質的"610辦公室"專職迫害功能,以遼寧馬三家勞教院、廣東三水勞教所、長春朝陽勞教所等拘禁、關押、酷刑法輪功信徒,強迫"轉化",民間受害者給羅干封的綽號是"中國貝利亞"、"康生第二"。然而"羅干第二"又更邪惡,則是這個制度使然,周永康當政四川期間,便以殘酷鎮壓法輪功為"投名狀"示好中南海,接掌政法委之後,其最為詬病的暴行,是將中國從死刑犯身上獲取移植器官的由來已久的這一"政府行為",擴大沿用至法輪功囚徒,但是國際間對此"活摘"罪行的調查、搜證努力至今不彰,亦可見此舉匿影藏形之成功。

周永康是這個體制荼毒百姓的酷吏,但是他也組織了一個自己的集團,乃是近二十年從這個體制暴露出來的一個龐大黑社會團伙,其染指政治、經濟、文化諸多領域,地域橫跨東北、西南、華東、京畿以及中央各部委,涉案官員囊括整個中共幹部系統,這個規模甚至可以跟文革中的"林彪集團"媲美。但是,更令人感興趣的是,周永康出身石油系統,發跡於"大慶油田"——那是六十年代的一個英雄、神聖之地、"鐵人王進喜"誕生之地、毛澤東欽定之"紅旗"、中國"時代精神"凝聚之處,居然也可以向中共權力中樞輸送一個邪惡的"石油大鱷"?或許,我們恰可以從中找到"淬鍊"周永康的元素:"大慶"只是一個"自力更生"的工業急救版,一個準軍事化的快速部署團隊,其"精神"偏偏是慾壑難填,中國石油系統內部毋寧充斥著蠻幹、硬賭、欺下哄上風氣,周永康出類拔萃於其間,恰好是一個絕妙的佐證。

——摘自《鬼推磨》

附:李恆青:驚聞共產主義受難者紀念基金會創始人愛德華.李博士逝世。

我與李博士在一次錄製紀念六四的電視節目上相識,開啟了長年亦師亦友的旅程。李博士是著名的反共產主義運動活動家,也是著名的保守主義研究者,畢生追求自由和民主,對中國人民充滿愛。

李博士一路走好!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作者臉書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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