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 > 人物 > 正文

清華鉈中毒案受害者朱令病危,家人稱已做好準備

朱令病危。

在我們原本打算為她送上50歲生日祝福的前幾天,得到這個消息。11月18日,她的腦瘤發作,顱壓過高,瞳孔放大,高燒至39度,陷入重度昏迷。

家人稱「已經做好了準備」,儘管如此,他們還是希望她能撐到11月24日,過完她的50歲生日。

朱令案是我們多年來持續關注並報導的案件。她此前的很多次生日,我們也曾送上過祝福。為什麼朱令值得關注,借用她的清華校友張黎利的話說,「因為它觸動了太多人的良知。只要朱令活著,我們每年還能祝她生日快樂,就非常有意義。」

我們祝願朱令挺過這次危機,而不管她能否挺過,朱令案也始終值得關注。我們從未遺忘,也不會遺忘。

「令令現在很危險」,電話那端,朱令父親吳承之聲音疲憊。

腦瘤終究還是將朱令帶到了懸崖邊上。11月16日,她脫離了呼吸機,臥床近兩個月後第一次可以喝水,還喝了半杯她喜歡的酸奶。第二天晚上,她突然出了一身汗,緊接著血壓升高,18日開始,高燒到了39度,陷入深度昏迷。此後幾天,她身上插著4個泵,3根打點滴管,努力維繫生命。

實際上,早在幾個月前查出腦瘤後,朱令就被宣判,「可能活不過10月了」。

可她挺進了11月。這段時間,她終日躺在病床上,身上插兩根管子,一根連著鼻子和營養液,一根連著呼吸機和脖子——2011年,她的氣管被切開後,就沒再合上,氧氣通過氣管,直達肺部。北方的秋冬乾燥,她的嘴唇有些乾裂脫皮。每隔一兩個小時,看護會用鑷子夾著棉花蘸上純淨水,朝她嘴裡擠幾滴,好潤潤嗓子。

實在不行,就再往嘴巴上抹點香油,免得裂開。醫生禁止她吃飯喝水,只能用這種方法讓她舒服一點。

慢慢爬上兩鬢的白髮,意味著朱令正一步步邁入老年。她的眼睛已近全盲,像是蒙了一層薄霧;氣管切開後,喉嚨也無法再發出聲音。日常起居主要由父親吳承之和母親朱明新照顧。

朱令案為何值得關注

我是在2013年復旦投毒案後開始關注「朱令」這個名字的。散落在網絡上的信息大致可以拼湊出以下內容:朱令,原本在清華大學化學系讀大三,1994年和1995年先後兩次被投重金屬元素鉈,毒素侵入她的大腦、神經系統、消化系統等,造成終身殘疾,嗓子再沒法發出聲音,智力也退化到了孩童階段。

臥床的時候,朱令手裡也捏著握力球鍛鍊

彼時朱令案已結案,但真兇並未落網,被列為中國幾大懸案之一。朱令成了一個符號,每隔幾年會再度出現在輿論場,網友們抱著極大好奇和憤怒追討真相,也試圖幫助朱令。每年的11月24日,都有人記得她,祝她生日快樂。我好奇為什麼時至今日還有那麼多人關注朱令,在無能為力的事實面前,這些投向朱令的目光意味著什麼。為了找到答案,秋末冬初的這段時間,我幾次走進位於北京六環外的療養院探訪朱令和她的家人。

我到的那天,朱令意識到房間裡來了生人,努力將面部肌肉向上攏到顴骨處,像是在微笑。

「令令跟你打招呼呢」,順著看護的目光,能隱約看到她的左手稍稍抬起,微微晃動,食指上的血氧夾也跟著輕輕晃了兩下。秋日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戶斜著照進來,落在她被加熱過的石蠟包裹著的雙腿上。因為長時間不能站立,腿部已經萎縮到胳膊般粗細。2011年,她的氣管因肺炎被切開後,經歷過數次肺部感染,又先後患上了糖尿病、肺部腫瘤,直到這一次發現腦瘤,直接被宣判。

往年朱令的生日,父母總要為她準備一小塊無糖蛋糕,但從不跟朱令提及這是多少歲生日。近幾年,連生日也儘量不提了,「怕她覺得自己年齡這麼大了,又觸發傷心的東西。」

「能過50,還可以」,吳承之一連說了幾遍「還可以」,「兩次被投毒,她不單能活下來,還活了30年,這些都是奇蹟。」而在清華校友張黎利看來,朱令的50歲還有另一層意義,「她活著本身就是在抗爭,也在提醒大家,不要遺忘。」

11月19日,張黎利在大洋彼岸得到了朱令病危的消息。吳承之告訴他,「已經做好準備」。

而就在前一天,他才剛剛錄製了祝朱令生日快樂的視頻。

新的不幸

朱令最近一次上熱搜是在2023年年中。

她查出了腦瘤,被看作「命運又一次給這個家庭的殘忍一擊」。

這個家庭確實遭遇了太多不幸。吳承之和朱明新原本有兩個女兒,姐姐跟父親的姓,叫吳今;妹妹隨母姓,取名朱令令。兩個女兒同樣優秀——吳今精通芭蕾、鋼琴、英文,曾以北京市前十名的成績考入北京大學生物系,卻在1989年4月,和同學在野三坡春遊時,失足墜崖離世。相比沉穩的姐姐,妹妹朱令更活潑靈動。她從小學到高中一路保送,直至上到清華。她是北京市二級游泳運動員,擅長古琴。鉈中毒後,朱令倖存下來,儘管終日臥床,但已經是父母僅存的寄託。

去給吳今掃墓時,兩位老人總要告訴大女兒,「你放心吧,令令現在很好」。

朱令一家,左起分別為吳承之、朱令、吳今、朱明新

《朱令的四十五年》一書作者李佳佳將這一家三口比作「鐵三角」,「不論在精神上,還是身體上,他們都靠著彼此支撐,跨過一個又一個坎。」

寫書之前,李佳佳先後採訪了一年多時間。這一年多的接觸中,朱令父母始終保持著知識分子特有的平和,從未表現出大悲大喜。一次吃飯時,朱明新講了一句,「這個世界上,有的人就是幸運,有的人就是不幸」。李佳佳記得,她是面無表情講出這句話的。

新的不幸來得突然。今年4月,家人注意到,朱令總摸後脖頸。朱明新問起,她用口型解釋說是脖子不舒服。於是她被帶去拍頸部CT,因為她躺不好、總晃,醫生乾脆連頭部一起照了CT。結果顯示,脖子沒問題,腦子裡意外地被查出有幾個瘤子。

之後,她又被帶去友誼醫院做加強核磁,確診了腦瘤——大腦皮層下多發高密度結節,大者位於右頂葉後部,大小約1.8cmX2.3cm。至於是良性還是惡性,還要做進一步活檢。

醫院很緊張,四處請專家會診。「醫生講,到這個程度就很危險了,隨時可能出狀況。如果突然出現腦水腫,人就不行了,搶救都來不及。」朱明新向我轉述醫生的話,「可能都活不過10月」。

朱令的家人拒絕開刀做進一步活檢,他們選擇了中醫保守治療。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他們只想讓女兒過得舒服點兒,「不想做任何傷害性治療了,又穿刺又化療的,整個跟活死人一樣。」

整個10月在平靜與提心弔膽中熬了過去。朱令並沒有出現醫生起初判斷的嘔吐、吃不下飯或是突然昏迷,她每天離線(脫離呼吸機,自主呼吸)的時間甚至還從一兩個小時延長到了四個多小時。但腦部CT顯示,腫瘤還在一點點長大,再結合越來越衰竭的呼吸和消化,醫生從未松過口,「一直很危險,瘤長大了,壓迫到神經的話,人會突然不行」。

這個家裡,82歲的吳承之總是那個要樂觀些的角色。他覺得,女兒雖然躺著不能動,但表情大多時候是放鬆的,精神挺好,跟人打招呼也樂呵呵的,「她覺得挺舒服,這不就可以了嗎?」

想要讓朱令過得舒服且體面,需要極其細心的護理——她下不了床,就要掌握好她的小便規律。大概到時間了,得趕緊把尿墊換掉,不然容易生褥瘡。平時每周洗一次澡,夏天兩次,最近不能下床,身體每天下午都要擦洗一遍,保證清潔。

吳承之身體也大不如前,長時間行走需要推著輪椅

在我採訪的這段時間,吳承之總會細心地把板凳和水放在輪椅上,推出來給我,喊我坐到湖邊的陽光下聊天。他不擅長拒絕,也說不出什麼重話,但會非常明確地禁止媒體在病房裡拍攝朱令的任何照片和視頻,因為「令令現在不太好,不想讓大家看到她現在的情況」。

李佳佳在書中也提到,尊嚴這個詞,對於這個三口之家是一條始終隱隱存在的線,「兩位理工科知識分子,把悲傷和痛苦小心地遮蓋好,體面而不卑不亢地保護和支持女兒體面而不卑不亢地生活」。

每次見面,吳承之都會告訴我,令令的狀況又好了一些,比如離線時間比上次多了一個小時,可以嘗試著將定量的鹽水糖水通過胃管輸進去。甚至有一天,她沒有用開塞露就能大便了。在他看來,這些都是「慢慢恢復的過程」。

至於腦瘤,吳承之覺得,「就看她自己的生命力了,順其自然。」

吳承之自己身體也不那麼硬朗了。2020年,他在老年醫院體檢時,發現右腎有一個大囊腫,醫生建議做腎臟切除手術。他帶著厚厚一沓CT照片、病歷和一包洗漱用品去了友誼醫院,得到了醫生「保守治療」的建議,他也就「沒再管它」。

「我都80多了,腫瘤長大的速度和人衰老的速度,還不一定哪個快呢。」吳承之的原則是,能不做手術就儘量不做。後來碰到當年老年醫院的醫生,對方告訴他,如果當時將右腎拿掉,能保證存活5年。如今三年多過去,腫瘤還在慢慢長大,但吳承之似乎也感覺不到。

他會把自己這段經歷拿來和朱令的比。「跟我的腫瘤一樣嘛,一點兒感覺都沒有,幹嗎要挨那一刀呢?」他進而又談到人的生命,「就像一棵樹,從來沒有筆直光滑的樹,都是這裡歪一點那裡凸一點。人也一樣,沒有完美的生命」。他覺得,朱令靠著自己的生命力挺過了一次又一次生死關頭,這次也能挺得過去。

[page]「忍著」

在吳承之的記憶里,這30年,所有事都是以醫院為坐標發生的。講述起某件事時,他總會以「在XX醫院的時候」作為開頭。他算了算過去30年經歷的大事,都跟疾病有關——非典和新冠,朱令的幾次病危,自己經歷的一次腦梗、一次腸梗、一次藥物中毒,朱明新經歷過的一次腦出血,「想想30年也很快,都過去了。」

對他們來說,一切又彷佛停滯著,生活一成不變,他們至今也沒等到鉈中毒案在法律上的真相。朱令的身體狀況反反覆覆,經常是剛有起色,又被一次肺部感染打回原地。

最近的這次臥床快兩個月了。

這緣於另一場危機。9月底降溫,朱令感冒了。一場高燒後,血液里二氧化碳含量直接飆到80%,人基本處於昏迷狀態,呼吸和消化都「不太行了」。對她來說,即使是普通感冒,都可能致命。2013年以前,她因為肺部感染,屢屢被下病危通知,幾乎每年一次。

朱令在病房(來源:公眾號「朱令我們在一起」)

住進療養院的這10年,吳承之和朱明新的生活全部圍繞朱令的時間表展開,日復一日,一成不變。他們沒再回過位於北京方莊的家,用吳承之的話說,「令令在哪裡,哪裡就是家。」

前陣子朱令還能進食和康復的時候,每天早上七點,要幫她咳痰、小便;接著煮飯餵飯。她胃口很好,每天早上喝一包牛奶吃兩個雞蛋白。上午八點,到對門的康復大廳做鍛鍊,躺在器械上蹬半小時腿;接著回病房,利用清華校友捐贈的外骨骼機器人設備「走」半個小時。之後,按摩師會到病房給她的肌肉按摩20分鐘,接著是康復大夫來訓練她用口型講話。

她可以說話,只是發不出聲音,需要湊近讀她的口型,但只有熟悉的人能讀得准。我第二次去看她的時候,看護告訴我,她在跟我說「你好」,還表演了30秒內算出1000以內的加減法。

接下來的午飯時間,在朱令還能進食的時候,她一般會吃半個饅頭,100克肉,加了一點油和鹽的蔬菜。她愛吃餃子,一頓能吃15個;也愛吃魚,每次吳承之都吃魚頭和魚尾,把最鮮嫩的部位留給女兒。自從朱令臥床不能吃飯後,吳承之也便沒吃過一餐魚。

下午時間一般用來曬太陽和康復,就這麼忙忙叨叨到晚上九點多,看護會給朱令戴上一個小型呼吸機,好讓她睡得舒服些。凌晨十二點和兩點,朱明新會和看護起來幫她翻兩次身。

這些平淡枯燥的日子,對朱令一家來說尤其珍貴。這意味著,朱令的身體至少在一段時間內處在平穩期。平穩日子過了好幾年,朱令也的確有了些肉眼可見的進步——可以在醫生的幫助下,從站立姿態慢慢坐到醫生腿上,然後重新站直;她逐漸能控制住自己的大小便了,頭腦也清醒了些,會樂呵呵地動動嘴唇,跟人做些簡單交流。

吃是朱令的一大樂趣,她尤其愛吃甜食。因為她有糖尿病,頭幾年,老兩口就先給她餵降糖藥,再讓她享用甜食。後來,擔心食物進入氣管導致肺部感染,醫生禁止她吃飯。為了讓女兒生活品質好一點兒,父母把飯菜打成糊,像照顧孩童一樣,一勺一勺餵給她。

儘管智商也退回到了孩童時期,但朱明新能感覺到,「令令變得懂事了」——最近,她不吃不喝地躺在床上,還能狀態飽滿地和進病房的人打招呼,笑眯眯地回答各種問題。以前可不這樣,她不樂意或者難受了,會哭,會不搭理人,會晃動床欄杆發脾氣。

她的記憶似乎也停在了出事前。剛生病那幾年,她發脾氣時會問,「我的書呢」,還惦記著要回學校做實驗。有一次,朱明新跟她聊到大學同學出國了,朱令突然情緒失控,聲音嘶啞著喊,「真是莫名其妙,活見鬼了,我不活了」。有時候聽到從前聽過的音樂,她也會哭。

朱明新覺得女兒現在是在「忍著」,她心疼這份「懂事」。也因此,他們儘量避免在她面前提及過往,怕觸及她傷心的事情。即便是每年的生日,也可以忽略不過。

過去的事,都過去了嗎

50歲的朱令更像一個小孩,大家都叫她令令,拖長了尾音跟她講話。知道她愛美,看護給她取了個暱稱,叫「小美」。她聽了就樂,但又拒絕接受,「我是朱令令,不是小美」。

曾經的朱令,是人人都會羨慕的「別人家的孩子」。她出身高級知識分子家庭,父親是國家地震局高級工程師,母親是中國遠洋運輸總公司高級工程師。從小生活優渥,她又聰慧,從學習到音樂再到運動,樣樣出類拔萃。在尖子生雲集的清華,她成績優異,還是民樂隊的台柱子。

化學系學妹趙婷(化名)在1994年新年晚會的舞台上見到過朱令,當時她披著長發,用古琴彈了一曲《陽關三疊》。「音樂和她都太美妙了,一點不誇張,就是女神級別的。」

大學時的朱令

一年後,趙婷在學生食堂再碰到朱令時,她戴著棒球帽,沒了頭髮。當時大家只知道朱令得了怪病,突然開始大把大把掉頭髮,視力模糊,吃不下飯,但沒人知道背後的原因。直到2005年,天涯論壇一篇名為《天妒紅顏:十年前的清華女生被毒事件》的網帖出現,指稱朱令疑似被同宿舍的孫維投毒所害,這件事情才被更多人知曉。

從朱令第一次發病,到確診為鉈中毒,歷經了6個多月。1995年春天,她又發了一次更嚴重的病,渾身劇痛,頭髮掉光,人完全陷入昏迷,住進了協和醫院的重症加護病房,中間全身換了8次血,也未能查明病因。

那是一個網際網路尚未普遍啟用的年代。朱令的中學同學貝志城拿著她的病歷複印件,在北京大學的機房,向全世界發出了求助郵件。幾天內,來自各國醫學界的郵件雪片般發來。在朱令父母記載的日誌上,這樣寫道,「在三百九十五份中,有二百六十六份認為是中毒,其中一百零六份明確提出可能是鉈鹽中毒。不斷收到『請儘快為朱令檢測鉈』的郵件。」

這是早在朱令就醫之初,便被排除掉的病因——清華大學提供的朱令在校期間重金屬接觸清單中沒有鉈,且協和醫院也沒有能夠檢驗鉈含量的儀器。醫院下了病危通知書後,朱令父母再次提出懇求,他們將朱令的各種身體組織成分送到了北京市勞動衛生職業病研究所的研究員陳震陽處,檢測結果顯示,朱令體內的鉈含量已經超過了致死量的40%。

從朱令第一次被門診懷疑為鉈中毒,到最終被檢測報告確定,整整過去了52天。

病因明朗後,吳承之花40多塊錢,買了10瓶對症的解藥普魯士藍。而此前大半年,朱令住院檢查治療的帳單已經累計到了50多萬元。用藥後,朱令體內的鉈毒解除,保住了性命,但由於錯過了最佳救治時間,毒素對她的大腦和神經系統造成了不可逆的傷害。

確認為中毒後,朱令家報警,案件被定性為刑事案件。

1995年年末,警方告知朱令家人,「已經有了嫌疑對象,開始短兵相接,窗戶紙一捅就破了。」他們還透露,唯一嫌疑人,就是朱令的同宿舍室友孫維,她也是化學系唯一能夠合理合法進入有鉈實驗室的本科生。

但朱令家人至今沒能等來案件實質性進展——朱令的宿舍兩次失竊,她的洗漱用品和其他可能有關的證物全部丟失,而由於缺乏確鑿的證據,無法給嫌疑人定罪。

20多年後再提及當年,朱令父母的表情中沒有憤怒、沉重或任何與悲傷相關的情緒,「事情捅到頭了,已經是這個結果,還有什麼辦法?」吳承之淡淡地說。那段時間,為了給女兒討公道,他們不斷接受媒體採訪,去信訪部門上訪,給最高法院院長寫信。吳承之所說的「捅到頭」,是指2007年公安部給政協委員的復函——當年,國家地震局前局長、時任全國政協委員陳章立與另外二十餘名政協委員遞交聯名提案,重提朱令案件,要求信息公開。政協隨後轉交公安部處理。最終,公安部在回覆中提到,一九九七年十月二十三日北京市委政法委曾召開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市檢察院、市警局「三長會議」,會議認為,鑑於直接證據不足,案件繼續偵查難度大,最終「經中央領導同志批示,結辦此案」。

再提到嫌疑人孫維,吳承之的語氣也是淡淡的,「這些年,我估計她的日子也不好過吧。」

相比吳承之的淡然,朱明新偶爾會抱怨兩句女兒的性格,「她第二次中毒前,躺在宿舍,人家打來的水她就喝,也不管人家高不高興,沒心沒肺的,好像就缺那麼一根弦。可能就是因為缺了這一塊,才造成了她的悲劇。」

朱明新之前說過,自己有兩個心願,真兇歸案和朱令康復。對於前者,她不抱希望了。至於後者,眼看著朱令一次次病危,她只希望「能少一點兒痛苦送走她」。

只要還能祝她生日快樂,就有意義

而更多網友和朱令的同學們沒有放下此事,李佳佳記得,一個一直關注朱令的網友給她留言,「從未遺忘,不敢遺忘,希望有生之年看到真相」。

張黎利是朱令的清華校友,也是孫維的初中同桌。2013年,他在報導上第一次得知此事,當晚,他夢到自己在清華上自習,孫維拿出零食放在桌上給他。他猛然驚醒,一身冷汗。

那之後,張黎利找到吳承之,詳細了解了他們的需求,並在一個小範圍的校友群中呼籲大家成立了華霖基金會,在資金、技術和生活的方方面面支持朱令一家。每年,他會將朱令一家的現狀詳細記錄下來,發布在微信公眾號上。微博帳號@幫助朱令也有10萬粉絲,也會發布朱令近況和公示捐款明細。捐款留言中,不斷有人祝朱令平安。

每逢朱令生日、父親節和母親節,吳承之和朱明新的手機上,也會收到網友們發來的問候。在吳承之看來,大家對朱令的掛念,已經成為一種朋友間出於感情上的關注。而過去30年,由於朱令事件在中國網際網路疊代中反覆掀起波浪,朱令一家的命運也隨著網絡輿論浮沉。

最初,世界各地的醫學專家,通過電子郵件給出「鉈中毒」的答案,救下了朱令的命,她的故事也被當作中國第一例網際網路求助全球會診報導。志願者何清在1996年的《讀者文摘》上讀到了有關朱令的文章後,開始長期關注。2004年,幫助朱令基金會在美國成立,由朱令的大學同學童宇峰和何清等人管理,他們在海外舉辦音樂會為朱令籌款。

2005年,天涯網帖引爆輿論後,孫維本人親自發帖澄清,並引來其餘室友和部分同學的跟帖。網友們晝夜不停地發帖分析案情、站隊、爭論,甚至罵戰。隨後,央視花了一年多時間採訪朱令一家,拍攝了專題片《朱令的十二年》,前後修改了40多版才過審播出。此後,更多人知曉了朱令的遭遇。

何清至今對朱令33歲生日的場景印象深刻——網友們在群聊的空間加上了音樂,有一首是朱令專題片結尾的那首歌。歌名她記不清了,只記得當時自己淚流滿面,為朱令難過,也為網友們為她撐起的一片小天地感動。

朱令再一次成為輿論焦點,是因為2013年的復旦投毒案。同樣的宿舍投毒事件,同樣是鉈,不同的是,兇手林森浩迅速被鎖定並認罪。朱令的事也因此被再次提起。彼時,在方莊那套房子裡,吳承之和朱明新接待了最多一撥媒體,光記者的名字就記了半個筆電。記者來了,市裡的領導也來了,在聽了朱令一家的訴求後,市里敲定了安置方案,安排朱令到友誼醫院進行體檢,又召集了專家會診,最終將朱令一家安置到如今這家療養院。在這裡,她的名字改為「吳令」。

為什麼30年過去了,人們依然在關注朱令?在張黎利看來,「大家絕不是看熱鬧,而是因為它觸動了太多人的良知。像朱令家這種高級知識分子家庭,如果他們家都不安全的話,還有誰是安全的?只要朱令活著,我們每年還能祝她生日快樂,就非常有意義。」

趙婷是在2005年關注到朱令的,當時她只是覺得「朱令太可惜了」。等到2022年,她突然意識到,當年的同情是居高臨下的,看客式的,「她需要幫助和愛」。於是,她開始每周一次去探望朱令和她的家人,和她聊學校的事,給她唱歌。她每次去,都是病房裡笑聲最多的時候。

朱令的病房裡的確時常傳出笑聲。有一次,我剛進去,看護就分享了一個消息,「令令剛放了個屁」——這是好事兒,她消化不好,放個屁能讓她痛快一點兒,也說明消化好了一些。看護隨後把這個消息告訴了護士和吳承之,大家講起朱令放屁的糗事。躺在床上的朱令也跟著咧嘴樂,隨後又縮了下脖子。「你看,還不讓說了,害羞了。」看護在一旁逗她。

吳承之和朱明新最擔心的就是自己比女兒先走——2004年,朱明新從椅子上摔下去導致腦出血,頭頂補上了一塊巴掌大的鈦合金板;吳承之則經歷了一場腸梗阻、一場腦梗和一次被下了病危的藥物中毒。前一段時間,他腰疼到走不了路,最近才能勉強推著輪椅溜達溜達。

吳承之朋友圈唯一發過的照片

之所以選擇不做腎臟切除手術,保守治療,也是擔心手術失敗,走在朱令前面。「她在這兒,我們能照顧她,也等於生活全部的寄託都在這兒了,是她在用生命陪伴我們。」朱明新輕輕嘆了口氣,「現在情況已經這樣,就慢慢送她走吧」。

吳承之在朋友圈只發過一張照片。那是一根廢棄的火龍果棒子,他養在走廊陽台好幾年,都快長到天花板了,突然在2019開出一朵紅色的小花。當時是冬天,窗外草地上落滿白雪。(文圖丨高敏,編輯丨雪梨王)

相關報導:

朱令砣中毒案24年未果 背後高官病逝江澤民坐不住了?

 

 

May 19, 2018 — 朱令投毒案嫌疑人孫維的堂叔孫孚凌5月18日病逝。孫維家族勢力顯赫。孫孚凌歷任北京副市長、全國政協副主席。而孫維爺爺孫越崎和江澤民有「私交」,曾任 ...

 

江澤民和朱令案疑兇孫維家交契深厚?圖

May 7, 2013 — 復旦大學投毒案發生後,朱令鉈中毒案再次成為網絡上關注的焦點。近日案件嫌疑人孫維的家世在網上曝光,引起熱議,被疑其顯赫身世是背後的保護傘。

 

他為保江漢奸背景秘密了結朱令案港媒:隨時會被拿下

 

Aug 7, 2016 — 孫維爺爺孫越崎,和江澤民私交甚密,孫越崎1950年加入中國國民黨革命委員會,歷任民革河北省主委、中央常委、中央副主席、中央監察委員會主席、中央名譽 ...

 

剛被解職強衛批准終止朱令案命令來自江澤民

 

 

Jun 30, 2016 — 與朱令同班、同寢室的孫維(後改名為孫釋顏)被警方確認為唯一投毒嫌疑人。 2013年4月29日,廣東《羊城晚報》的報導首次披露了朱令鉈中毒案案件被強制終止 ...

 

周曉輝:朱令案內幕資料頻現背後推手想揪出江澤民?

 

之內,坦白了投毒事實,但仍隱瞞了部份細節。審訊中,上級來了電話:必須放人!可以對孫維刑拘,但給予取保候審。此後,孫維在刑事 ...

 

朱令案背後的最高層呼之欲出疑兇伏法有望?

 

 

May 6, 2013 — 除非習近平要跟江澤民鬧翻,他是不會在孫維投毒這件事上給江澤民難堪的。因為一旦重啟司法調查,必須把當年的事講清楚,到底是誰下令停止查辦投毒案的,很

阿波羅網責任編輯:李冬琪

來源:冷杉RECORD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家在美國 放眼世界 魂系中華
Copyright © 2006 - 2024 by Aboluowang

投稿 投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