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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佛學者譚若思談中國政治現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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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共十七大過後,中國的政局再次成為世界矚目的焦點,以「一中帝國大夢」(The New Chinese Empire)和「我們這一代的中國」(China in Our Time)兩書享譽學界的哈佛大學中國研究學者譚若思(Ross Terrill)是現代西方學界中國研究最具權威的專家之一,他也是少數幾位曾多次親身訪問中國的美國學者,親眼見證了毛澤東的文化大革命時期、鄧小平時期到「六四天安門事件」。他接受本台記者訪問時針對中共迫害人權、危害中國傳統政治文化的情況做了詳細的闡述,以下請聽專訪實況:

(1)您最新的書在2003年出版,請問這四年間您對北京政權的看法有沒有什麼要補充之處?

中共使用了兩種方法使國家變強盛,一個是經濟,一個是國族主義。這使中國現在在亞洲地區說話更有份量,同時又用這個優勢壓制了少數民族和異議人士。不過,這不是一個國家可以長期維持下去的作法,尤其是我們發現中共內部存在著很大的矛盾。他們在經濟上走一條路,在政治上走另一條路,這個矛盾越來越大。就像一個人兩條腿走不同的路能感到舒服嗎?現在中共的矛盾激化直接影響著中國這個半獨裁帝國,而且他們還想要更多,他們要台灣、並隨後想要俄國的某些領土。我在書里想要強調的就是,中共享錢和國家表面的光鮮換取穩定。但是換來的穩定不能長久。

(2)您提到鄧、江時代之後棄馬保列是中共淡化意識型態、選擇抓緊權力結構的一次統治性質的轉向,那我們是否可以這麼說:現在中共的統治基調主要就是維持權力?

是這樣的。「中國的富強」是中共一直努力塑造出來的,他們相信中國人民也期待一個富強的大中華,而人民也確實如此冀望。問題是二十一世紀的世界在改變,自由、民主也很重要。前蘇維埃聯邦的消失意味著中國共產黨必須放棄以馬克思主義作為號召中國人民的方法,這對中共來說卻是很冒險的。

(3)在後毛時代出現統治正當性的真空時期,現在中共是否就只能用情緒性的民族主義控制中國人民呢?

共產黨原本應該代表勞動階級。但是現在江氏主張「三個代表」,他說三個代表真正代表整個社會。如果三個代表代表了整個社會,為什麼還需要共產黨?就像在中國東北,或是中國比較落後的地方,那些勞動階層實際上過的並不好。大家知道共產黨統治方法主要為:一、財產的重新分配,二、提供人民世界觀。拿第一點來說,現在中國市場、股市都很熱絡,中共又花大錢向美國購買武器等等,對於分配資源的中央規劃就顯得越來越虛弱。第二個關於世界觀的議題,還有誰相信歷史要用馬克斯主義的理論來解讀?還有誰相信科學的發展要用馬克斯主義來理解?誰相信階級鬥爭?現在幾乎沒有什麼中國人會相信這套了。所以,中共灌輸給中國人世界觀的說詞也越來越不符合時宜。有一天,中國的領導階級會清醒的意識到共產黨原有的這條路已經走不下去了。中國將需要有新的議程。

正當性來自很多面向。如果正當性來自價值,比如說錢,這樣的正當性就是虛幻的。共產黨靠著槍桿子獲得政權,而前蘇維埃聯邦的倒台,使得中共無法再用馬克斯列寧主義來辯解自己的政權正當性。現在中共使用的是經濟發展,誰能使經濟好,誰就能掌有政權。當然,只要經濟一直往上發展那就還好,但是如果人們是因為經濟成果好而讚美政府的,那經濟下滑時會發生什麼呢?人們必然會責怪政府。所以經濟只能短時間的證明其正當性。真正的正當性最終來源於人民的厚愛:選舉。這一點台灣已經證明了。台灣表面看起來很混亂,但是其實很穩定。台灣有選舉,結果能被接受,有政黨輪替,有新的人參與。這是具正當性的,而且這是唯一的路。

(4)目前很多人不能理解,為何連百姓的情緒也可以被北京政權操縱自如,是不是請您再闡述一下?

共產黨工於心計,他們有高科技、有耐心、深思熟慮。跟中東的基本教義派或是北韓不一樣,他們不會情緒化、魯莽的決定事情。其次,中國人一直以來依賴家庭和社會多過於國家,對中國人的生活而言,國家不是最主要的。雖然不是真的這麼認同,但是中國人對國家的接受度比較大,也比較不願意涉入政治太多。因為他們的生活著重在別的方面。像是在上海、北京的年輕人,他們對政治沒有興趣。他們對較軟性的議題,像是音樂、藝術、娛樂,甚至是宗教比較關心。他們把自己與政治中間築一道牆。這有好有壞,這讓共產黨容易建立穩定的政權,但是這也表示共產黨和年輕的中國人間有一堵牆,而有一天這個牆將被越過。現在中國沒人相信馬克思列寧主義,這不是一個健康的狀態。中國必須出現一個能讓大眾認同的中心哲學。三千年來中國有一套以孔子和其它中國思想家為基礎的中心哲學。這不只對家庭產生影響,更觸及到了國家。

(5)我們接觸許多年輕的中國朋友,發現中國人在公開場合用「標準術語」說話的情況在年輕一代也還是存在,這是否會對公民文化的形成造成強大障礙?

數十年的獨裁統治產生了一個問題,它使得人民有了一些後遺症,我們在東歐看到了,過去的影響到現在依然是個問題,譬如羅馬尼亞。從蘇聯解體之後,世界變了。中國青年接觸了網絡。雖然不是百分之百的青年都能接觸網絡,但是有一些已經在使用,所以,在中國『看人說話』變得非常普遍。你在工作時,說一種話,你在朋友間及家庭中說另一種的話。長久以來,中國人已經學會如何謹慎的說話,如何自保,但是這不代表他們對政府忠誠。

(6)能談談您認為中共為何要嚴格管控宗教信仰? 其中對於法輪功受嚴重迫害的情況、活摘器官的問題您怎麼看?

共產黨不容許別的信仰存在。它自己把法輪功當成了敵視的對手。不只是法輪功,北京不允許任何宗教,即使是他們認可的五大宗教也不能有精神領袖。他們不想要達賴喇嘛,他們不想要羅馬天主教教宗選派的的主教作為主教,他們也不要基督教有自己的精神領袖。中共希望由自己來挑選所謂的宗教領袖。這表示在北京政府控制下的宗教,才是被允許的宗教。這也就是為什麼多元政治是重要的,多元政治是以民意為基礎的,能允許來自各方的意見。在台灣,你可以是右派,也可以是左派,每個人都可以發表自己的意見,自己的論點。如果你的論點夠強,你可以贏得選舉。如果信仰宗教的人不想參與政治,他們也不用參與,可以保持距離,允許不同的主張。但是在中國你只能有一種意識形態,那就是中共的意識形態。

(7)為何現在中國的政治意識型態很重要,可以請您對此再闡述一下嗎?

好問題,有一些是不重要的,而且中國政治哲學的決定是中國人的事不是美國人的事,但是在有些方面,中國內部的政治哲學的確影響著中美關係。舉例來說,如果一個政府控制了關稅及貿易,美國的產品要進入中國的途徑跟中國的產品進入美國的途徑就不一樣。而這就是現在的中美貿易現狀。在美國,我們的百貨公司充斥的中國產品,鞋子、衣服、卡帶、照片,物美價廉,大家都喜歡。所以從中國進口的數量比出口到中國的數量大上好幾倍。這是因為中共政府可以控制市場。而在美國,控制市場的是顧客、也就是消費者,是人民在控制。第二個例子,就是文化交流,在哈佛大學,有交換學者,在紐約的律師事務所有交換律師,美國的報業協會也與中國交換雜誌。但是這不是一個真正的交換。因為中國的記者不是自由的,中國的律師不是自由的,百分之九十五的人不是只單獨為他們的當事人服務,假如中共政府說,你不能代表法輪功(替法輪功辯護、說話),他們就不能這麼做。所以中美的文化交流是金玉其外,裡面卻不是真相。這就是中國內部的政治哲學影響著兩國關係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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