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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宗三:客觀的了解與中國文化之再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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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順著高度科學文明向前進,結果消滅哲學,哲學只處理技術問題,就淪為科學的附庸。技術吾人不反對,專家吾人尊重他,按照儒家"一心開二門"的胸襟,我們一切都加以承認,這一切都是人類理性中應有之內容,凡是人類理性中應有之內容皆應在人類歷史中出現,為什麼單單中國人不能開出呢?為什麼我說"從中國文化開出民主科學",就有莫名其妙的人反問我說"你開出來了沒有?"難道我是如來佛,耍魔術,我說開出就有了?如果我說開出就馬上出現,那還要你做什麼?天下事那有如此解決的?這樣問我真是無理取鬧,既不科學也不民主。如果能深切了解"一心開二門"之義,則將了解到愈在高度文明之下,愈需要"實踐的智慧學",亦即須要中國所謂的"教",來貞定吾人之生命,導正高度文明所帶來的問題。所以西方人亦當向中國請教,不要只叫中國人去請教你。但是現在的西方人可以不尊重中國人,因為現代的中國人並不讀自己的書,所以也沒有什麼可請教的。例如前些年有一個外國學生要研究孟子,他想:讀孟子應該到自由中國,而自由中國最高學府是台大,台大有一個人叫毛子水,很有名,他就到他門下去請教,結果是問道於盲,一無所獲。轉到新亞來,我叫他留在新亞跟唐先生念,博士論文就以內聖外王為主題,他說"外王"觀念西方人沒有,可見他也得了一些觀念。所以我說不管中西方的人都應該好好穩住他自己的本,而後相互觀摩。中國沒有科學,已經知道向西方學習,西方人除了文明科技外,如何解決後現代化的文化問題,好好向中國儒釋道三教學習,應該可以得到一些啟發,這叫中西文化之會通。凡可會通處應促進其會通,凡不必會通處不必強通,每個民族有他的特殊性,則應保住,不必相同。可會通的是發自人類理性中的普遍性的東西,如世界各大教都有相當的人性基礎,都有其普遍永久的貢獻,都可參考學習。基督教天主教有貢獻,儒家道家亦有貢獻,所以我們不贊成以基督教天主教來篡奪中國文化。以一偏之見來否定其它的貢獻,這是人間的罪惡,耶穌絕不會鼓勵他的教徒這樣做。

中國年青人當此繼承與開創之際,眼光要放大,應知人類智慧發展到現在,已成就了五個大系統,一個柏拉圖系統,一個基督教系統,一個儒家系統,一個道家系統,一個佛家系統。對這五大系統能有相當的了解,則對過去人類文化之了解,思過半矣。而各系統對人類的貢獻都有其分際,所以我們不能去求儒家對科學民主有何實際的貢獻,更不可因為它於科學民主無貢獻,就以為一文不值。譬如儒家不組黨,但儒家的人生理想可以培養出優良的政治家,孔子不反對你去競選,政治家正好可以替孔子行道。儒家也希望科學發達,改善民生,所謂正德、利用、厚生,他都要求。所以事情要大家一起做,各門各類把自己的價值表現出來,不要只要求孔子一個人,儒家不是萬能。有志於中國哲學的年青人在此時代中,有非常重大而嚴肅的使命要擔在身上,就是要重新鑄造一"實踐的智慧學","實踐的智能學"的價值不僅是中國的,而且也是世界的。此工作西方人擔負不起,中國人至少還有儒家、道家、佛家的智慧可供汲取,若能靜下心來,不隨時下的風氣轉,貢獻出你的生命力,一面反求自我民族之本,一面消化西方文化,立真志氣,發大智慧,以真性情求正解,行正行,人人盡其棉薄,庶幾中國文化可以再創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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