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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荒謬年代親情傷害的控訴和反思

—一個「家庭右派」在「病梅館」的成長經歷

作者:
「愛的反面不是仇恨,而是冷漠。只要我們面對暴行沉默不語,我們就是間接地助長了暴行」。是啊,我們不應忘記過去,我們不要漠視傷痛!記住不是泄憤,而是為了避免重蹈覆轍;觸痛不是記仇,而是為了後來人不再心痛!

一個個荒謬的政治運動,真可謂「摧枯拉朽」,把家庭這個原本應該集結世上最美好情感的溫馨港灣,異化成龔自珍筆下「斫其正,養其旁條,刪其密,夭其稚枝,鋤其直,遏其生氣」的病梅館。筆者不幸就是病梅館中一棵病梅。較之大多數關起門來還能享受人倫天性的其他右派子女更不幸的是,我是戴著「家庭右派賤民」的帽子,在病梅館捱過苦難歲月的。

這篇稿子,本是去年我在外地進修期間,應「右派」父親出專集而寫,種種原因未能面世。擱置一年多未料邂逅鐵流叔叔和他正在全力投入編輯的《往事微痕》。我答應他將初稿修改後再拿去發表。未想這一應承,又將我變成了一個艱難的「產婦」。這篇稿子就像個難產的胎兒,要考慮篇幅限制恐無法吐出鯁喉之物,又不甘就這麼交出孕育多年的「孩子」。我將對既往和今後、活著的人和死去的魂化不開的重負,擰成一股強大的責任感使命感壓向了這個「胎兒」。我不願他僅做哀怨狀分娩。我希望他面世昭告人們的不是糾結苦難而是喚醒良知。人輕言微卻不自量力讓我飽受折騰無法滿意脫稿。一直延宕到2009年這個剛過去的端午節。

初稿的框架是在另一個城市的公園建構的。時間地點變了,但場景卻驚人的相似——又是愁雨蓋地,又是在公園。我一口氣翻閱完父親頭天送來的九本《往事微痕》。因為是節日又下著大雨,園子裡空無一人,只有《往事微痕》裡那些劃右時與我兒子現在年齡相仿的前輩們泣血述說的陪伴。雨點斜飄到屋檐下貼壁蜷坐捧讀《往事微痕》的我身上,已是飢腸轆轆卻不思果腹。我不時要移開視線用深呼吸來平復波瀾起伏的情緒。透過雨簾,我仿佛看到無數雙眼睛正在注視著我,目光落寞又期待。我起立,向著雨空深深地鞠躬。那一刻我靈性豁開:面對人世間深重的苦難,語言永遠顯得蒼白,文字永遠難以達意。我唯有向我的天父上帝尋求力量和幫助,以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的認真態度,去完成這份人生答卷。但願讀者在此看到的,不僅是量化了的文字,更是一顆為你們熱切跳動的赤子之心……

被我戲稱為「老頑童」的父親又在忙於編輯與反右題材有關的書籍了。幾個月前就向我約了稿,當時也沒多考慮就應承下來了。

未曾想到,這個曾經多次在我寫滿少女愁滋味的日記中出現,在一些信件、隨筆、稿件里總會不時觸及的傷痛話題,到了終於可以出「專題文章」的時候,居然會感到無從說起而屢屢後推動筆時間。此時真正悟到古人「只道天涼好個秋」是個怎樣的境界了。

這些年,一本本有關回顧右派受難的書籍,還有發表在網絡上那些大膽披露的文字,看得連自己這個右派女兒都麻木了。「字字血聲聲淚」,這個小學課本里常用來控訴舊社會地主惡霸的通俗句子,用在此處倒是百分的貼切。原來人心對苦難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痛到極處是麻木,再往下就是欲說還休的迴避。

迴避還因為——這輩子如影隨形的心傷已經不願輕易觸動。寫這類文字會攪動情緒影響睡眠,何苦來?

迴避更因為——在如此深重的苦難面前,你還能有什麼極致的發揮呢?於是乎,思維休克就不足為怪了。

想來自己就是處在這幾種理由充分的迴避狀態了。然而既已在父親面前做了承諾,怎忍讓正在與生命時間賽跑的老父、叔伯輩們失望呢?也有違自己信實的秉性。交稿時間迫近,命令自己這個周末必須動筆。

初坐定,面對冰冷的電腦屏幕卻仍是一陣發呆。索性起身,撐著雨傘向附近一個街心公園走去,試圖和著淅瀝雨聲梳理下紛亂的思緒。

埋頭漫步陰雨中空蕩蕩的公園小徑,不經意間抬頭,卻見右旁樹叢下站著一個白衣小女孩。四目相對,女孩眉宇間透出淡淡的憂傷和一絲企盼的眼神,讓我的腳步不由自主地邁向了她……

交談中得知小女孩13歲,正在念初一。話題轉向她父母家庭時,女孩臉色凝重起來。她告訴我已經兩年多沒見到親媽媽了。父母五年前離的婚,她現在是與父親、後媽及妹妹(後媽帶來的)一起生活。「你和妹妹處得好嗎?」我關切地問到。「不好,她總是找茬與我吵架,還打我……」她幽幽地回答。「那你雨天一個人來這裡,就是為了避開媽媽妹妹的是麼?」「嗯!」她重重地點點頭:「平時在學校還好點,周末好難過」,聲音哽咽了……

一股濃郁的惺惺相惜傷感情緒猛襲過來。我掉轉視線平復下情緒,然後試圖轉移話題:「那你今後有什麼打算,最大願望是什麼?」「我打算設法找到媽媽,最大願望就是早點見到她,和她一起生活……」

小女孩的話語,重錘般將我的心敲擊得生疼。這個憂鬱的小女孩哪裡會想到,站在對面這個比她大了將近40歲的阿姨,也是來自破裂家庭,也是從小懷揣與她一樣的希冀,至今內心裡還活脫脫地裝著那個做夢的「小小女孩」呢!

早在幾年前,我與一個有思想的年輕網友,因為同看了《往事並不如煙》這本書後,就書中那個曾經紅了多年的政治人物史良出賣朋友的行為是否應該得到原諒的話題展開了討論。我在發給他的郵件里,就有這麼一段關於自己的真實描述:「許多人都會有這樣一種體驗,即在某種情況下會出現「兩個我」打架的場面。再進一步甚至會出現另一個影像。曾受過強烈刺激的人在特定情境下偶爾會出現這種狀況,這是有生理心理學依據的。每當我因兒時經歷引發心理暗潮出現深久些時,會有一個小小女孩出現。是那個曾好想好想兩隻小手一邊一個,牽著爸爸媽媽溫暖的手跳著走的女孩。在那個離婚率極低極低的年代,女孩身邊的孩子都能擁有這樣的牽手機會的,天性善感的她太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就不能呢;是那個曾好想好想讓媽媽親昵地摟抱著,愛撫著,聽她柔語呼喚「乖寶貝」的小小女孩,這原本是普天下母親,即便是動物的母親也會向孩子展示的天性,生性重情的她太弄不懂,伴著親生母親的自己為何就得不到呢?你知道我現在打字的手抖得有多厲害嗎?小女孩有太多的『好想好想』,但我現在寫不下去了……」。

這個隱藏內心已跟了我好多年的小女孩,我一般是不會拿出來示人的。我有個網名叫做「模子碎了」,意即上帝已經把造我的模子給擊碎了,除了他,這世上很難有人能夠懂我,更難以理解我內心的這個「小女孩」,我又何必隨意出示她而遭人褻慢呢?蒼天弄人哪,就在我為構思會觸及心靈隱痛的文字來到這個寂靜的園子時,偏偏會遇上這個與我相向而立,已經與我內心那個影像合為一體的小女孩。我環顧四周,平日喧鬧嘈雜的公園,這個周末的下午似乎只為我和她——兩個身世相同,做過相同夢的「女孩」相逢而預留了這份清冷。上帝只把這個時間、這個地點單獨留給了我和她——兩個被父母帶到世上,卻得不到父母正常關愛的殘缺生命。任由一對孤苦孱弱的靈魂,在這個陰暗的下午,和著越下越大的嘀噠雨聲瑟瑟震顫……

我是個秉性追求真實的人。虛構「高於生活」的文字從來不是我的擅長。我也壓根就沒想過要在這篇文字裡編造任何戲劇情節去譁眾取寵。然而圍繞這個題材的寫作,所發生的這一幕是如此真實自然,又如此讓人不可思議。

我於是豁然悟出我該如何為這篇文字取材定性———人世間深重的苦難其實沒有可比度。任何不幸對於承受的個體都是百分之百的苦難,都有可能帶來深遠的影響,難以預料的後果。我早就有過這樣一個計劃:餘生要做一件將苦難升華為價值和意義的事情,那就是利用自己醫學生理和心理學知識,結合自己做女兒、做母親的雙重經歷,內心體驗,向這個喧囂功利的現今世代發出呼籲——沒有足夠的愛和責任感,不具備一定教育常識的人,請你們不要做父母!你們的孩子有權拒絕出生!

我與這個同樣來自離異家庭的小女孩不同的是成長背景的差異。我的悲劇不能不追溯到那個荒謬的年代,那場錯誤的反右運動。現在有種奇怪的論調:陳年往事不要再提,美其名曰「不要活在陰影中」。這些人哪裡曉得,追溯歷史並不等同於活在陰影中。對所有悲劇製造者行為的寬容,就是對那些真性情、正直善良、老實柔弱蒙冤死去或活著的靈魂極大不公!這種良莠不分其實也深深地污染了後人的心靈,污染了德行的尺度。出賣朋友的史良如果還活著,可以善待她這個人,但行為不應該寬恕!有人問孔子該不該「以德報怨」,他反問:那麼用什麼來報德呢?然後說,應該是用公正回報怨仇,用恩德回報恩德。聖經里也有許多類似「惟願公平如大水滾滾,使公義如江河滔滔」等伸張正義的教誨。

很喜歡一位二戰集中營倖存者,後來獲得過諾貝爾和平獎的基督徒說的這句話:「愛的反面不是仇恨,而是冷漠。只要我們面對暴行沉默不語,我們就是間接地助長了暴行」。是啊,我們不應忘記過去,我們不要漠視傷痛!記住不是泄憤,而是為了避免重蹈覆轍;觸痛不是記仇,而是為了後來人不再心痛!

那麼,就讓我利用父輩們開闢的這塊思想園地,將身為右派女兒的我內心最大的苦果——那個年代殘缺家庭帶來的傷害一吐為快吧!

我出生於1956年。還不到一歲,父親就因57年被劃為右派與母親離婚,從此註定了我闕如父愛父教的殘缺人生。屈指算來,我與父親在一個屋檐下共同生活的時間,加起來怕也沒有一個月吧,所以我不會有章詒和那些大把確鑿材料來談父親和那場運動。有關這些話題,父親自己已著文不少,而世面上此類題材的傷痕文字也已經夠多。就讓我跳出窠臼,以我的經歷、體驗,從另外一個視角道出一個右派女兒的「慘」字吧。篇幅所限,在這裡我且不談成長過程中社會對我們的不公,先談談自己成長的家庭環境與母親吧。想提醒的是:這裡寫出的是一個女兒眼裡真實的母親,而不是熟人朋友眼裡我母親的另一個形象。

現在經常會聽到有人罵共產黨比國民黨還黑。其實在我看來,現在的某些共產黨是已變味了的。真正「原味」的共產黨倒是有些並不謀私不腐敗,但有最可怕的一面——黨性高於人性。以我現在分析,這種所謂黨性,就是對極權的錯誤信仰加上個人私慾。其私慾就是在那個年代最被鼓勵的,強烈的「上進心」下掩蓋的虛榮心,自我膨脹的表現欲,為此可以六親不認,出賣朋友。史良在並沒有外界逼迫下,抖出了與章伯均的私人談話,她不是「不得不為」而是「主動為之」,這種出賣朋友的卑劣,就是這種私慾的結果。我的母親,與她表現形式不一樣,卻因同樣的私慾(相信那時她自己也意識不到)加害了她的孩子。多年後,我才明白了她的這種私慾產生的條件——人性的弱點,亦即後面將闡述的人人具備的內在罪性,被「戰無不勝的毛澤東思想」催化成熟了!

母親17歲偷出戶口,從北京原本較舒適的家出走,加入南下大軍來到本地。與同是從漢口南下的我父親,結成男才女貌令人艷羨的「革命伴侶」。這是一對不折不扣的真正布爾什維克的組合。連我們三兄妹的名字都取的極具政治色彩。(我後來改名了)。熱血、狂熱信仰的代價是:父親因說真話被劃右,並被開除雙職譴送農村改造。母親有迫於壓力的因素,更有與右派分子徹底決裂的原因,選擇了離婚。我們三個孩子後來都隨母親生活。無疑生活向我年輕的母親展示了殘酷的一面。可悲的是母親在黨性與母性之間仍堅定地選擇了以前者為重。而且比以前更加努力地為黨工作來洗刷「右派前妻」的恥辱,來滿足我前面提到的分不清是上進心還是虛榮心的那種東西,來表現自己是真革命的左派。這一來苦了我們幾個幼小的孩子了,生活上疏於照料,蓬頭垢面,現在兒時同學聚會還拿我常常穿歪褲子打趣。那時「吃飯」的概念大多是與餐票和食堂聯繫在一塊的。放學晚了或是玩瘋了忘記時間自然只有餓肚子。打小,身邊的同學、小夥伴們回家後圍桌吃飯,或打開碗櫃就能找到飯菜的情景,總會刺激出我的妒意來。也因此,有時母親帶我們到館子「打牙祭」,沿途買回一些零食的片段,就成了我童年最珍貴的回憶。所以在這篇文章還未展示母親非正常的常態面目時,我要先用母親很少顯露的正常一面滋潤一下苦澀的回憶。

撰寫此文我著重要談到的,是母親對我們的施暴教育,從身體到心靈,尤其是後者。如果說共和國大小政治運動不斷,那麼毫不誇張的說,我家的政治運動親情格殺也從未停歇過。而且影響更綿遠。

正如前面提到的,很積極很馬列的母親工作一直十分忙碌。能回到家展示母親溫柔親情的時侯不多。然而就是這點有限的時間,還被我媽「無私」地奉獻給了她的精神領袖。在別的孩子「排排坐,吃果果」的年齡,我家卻常常是另一幅景象——三個小毛孩圍著表情嚴肅的媽媽,各自手捧一本「紅寶書」,從我已深銘腦海的毛選第一篇《中國社會各階級的分析》開始逐段學習。我們吸溜著鼻涕,抗拒著窗外小夥伴們嬉鬧聲的誘惑,懷著稍不留神便會有耳光上臉的恐懼戰兢,怯怯地跟著媽媽一字一句的念著背誦著毛選語錄。那些枯燥教條的政治術語就這樣被硬性塞進了我們的童心世界,潘多拉魔盒也從此隨著毛選嘩嘩翻頁聲在我家開啟,「階級鬥爭」的序幕隨之在被政治化、格式化了的我家無情拉開。

媽媽在我們眼裡更多時候就像是家庭的政治統帥。「馬列主義老太太」這個稱謂用在她身上真是再恰當不過了!她對我們的教育言談常常是嚴肅著一張臉,大談毛主席的教導,革命者應該如何。滿耳畔是「狠鬥私心一閃念」的提醒,動輒便是「自私、落後、反動、資產階級思想」的謾罵指責。這還算是和風細雨的呢,最慘的就是毒打。原本就有性情暴烈的一面,又深具「以階級鬥爭為綱」意識的媽媽,把在外面受的氣,以及在那個年代她不可能不遭受到對「右派前妻」的歧視,她為此在政治上的不得志,一股腦兒撒向我們,那種毒打及折磨手段之殘忍甚於後母,是與她在外夾著尾巴追求「上進」,留下的笑容可掬可親形象有強烈反差的。今天我寫出來,會讓她的那些老同事朋友們難以置信的!我以為這也正是許多共產黨人和追求政治表現者或許自己也意識不到的兩面性。

容我現在匆匆跳過太多的細節,免去太多挨打的回憶。我只能簡要告知:我們的頭都被母親用火鉗等打開洞,血流如注地去醫院縫過針。搓衣板在哥哥膝上一劈幾節,我們的頭髮不知被揪落多少。印象很深的一件事,是文革期間已經被小夥伴孤立了的我和哥哥有次去江邊玩,哥哥脫下衣服跳到江里游泳。站在清澈水中的他,剛發育出健碩肌肉的身體就像金錢豹,布滿了青一塊紫一塊觸目的傷痕。我提醒他別往水深處去,才13歲的哥哥卻回答我「死了還好些」,此刻我還能記得當時心被揪得生疼的那種感覺……,其實我們都是些聽話的孩子,很小就分工了家務,勤快能幹能吃苦,比現在的孩子省心多了,但仍可憐兮兮的皮肉苦不斷。

論起皮肉之罪,數有男孩頑皮天性的哥哥領受的最多。論起我將在此篇里重點談到的精神心靈受到的傷害,要數我這個最小的、後來卻被劃為「家庭右派」的孩子最慘了!天性多情善感,此生不知父愛滋味的我又被有如此強烈黨性的生硬母親,過早地在小小童心上撒下一把又一把的鹽。使我備受傷害的原因,還有讀者不難在此看到的:我很難「順適」的個性特質及善感。大凡做過父母的都應該清楚:孩子的成長,本身就是個需要用愛和正確的教育方式不斷去矯正行為的過程。而我母親黨性至上、缺乏愛和正常理性的「完美主義」教育,只會滋長孩子撒謊、乖僻的個性,於是她越打越難滿意,越不滿意就越打,事無巨細揚手便打操起傢伙就揍已成可怕的慣性。那時我們挨打的導火線之一,是我們有時偷偷跑去看已從農村回到本市的父親。這本是天性使然,卻被雖已赤化卻仍難免受牽連的我媽大大不容,斥我們為「與階級敵人劃不清界限」。我的哥姐早已在母親的淫威下噤若寒蟬,惟有我這個真性情不識相的要來上一句:「人性沒有階級之分」。完了!「反動的資產階級人性論」誕生了我這個家庭「右派賤民」。河東獅吼般的母親暴跳如雷,把我胳膊上的肉都險些咬下來。打得死去活來,還在年前兩天飄雪的冬日,逼我剝的只剩一身單衣趕出去漂泊了好幾天。再加上我後來在政治表現、入團等問題上的冷漠,以及一些觀念上與她的分歧,使極左的我媽恨死了我這個家庭內定「小右派」。變本加厲的折磨,無所不用其極。

這種折磨不光在肉體,最不堪的是人格、自尊及精神上的摧殘。小孩嘴饞私下吃了家裡的零食被她說成是「偷盜賊」。我愛看的名著被她斥為「黃色小說」。還記得我16歲生日那天,她把我正在偷偷捧讀的《牛虻》扯個稀爛在地上狂踩。

我媽還有個折磨人的絕招,那就是動輒敲著你正在熟睡的床,或者正在使用的桌椅,說這一切都是她的,逼你從睡夢中或是伏案時「滾出去」,而且「滾」之前還得剝下衣服,因為那也是她或者她的親友送的。計劃經濟年月戶口糧食本就是生存之本,離了它們寸步難行,我媽也牢牢把它們掌控起來,讓你即便是還棲身這個唯一住所也無從餬口。母親對兒女們變態摧殘手段真像我們當年被控訴的「土匪惡霸」般,罄竹難書啊!我結婚那陣就是遭遇已記不清母親第多少次的驅趕,良辰吉日是從借住朋友一間破房子處淒楚出嫁的。在封建習俗嚴重的本地,這種「寒酸」給我後來不幸的婚姻生活帶來何等影響,大家是不難想像的。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往亊微痕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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