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前段時間看了一個鳥鳥和復旦大學教授梁永安的對談。
鳥鳥說自己從小接受到的教育,就是要好好努力,以後才能過上好日子。
結果自己現在活到30歲,還沒過上好日子,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有好日子。
她很喜歡讀卡夫卡,會在《變形記》裡為自己的困惑找答案。
她解釋了這自洽的邏輯。
作為社會的一個齒輪,產生自我懷疑,覺得卡不到這個機器里時,《變形記》會告訴她,原來很多齒輪都卡不進去。
當從小到大的教育都告訴她,人要顯得自信和強大的時候,卡夫卡說「我就是失敗,就是脆弱」。
這種「一切障礙都能摧毀我」的誠實,反而給了她力量。
原來我們都可以表現脆弱,也可以大膽訴說,不必「恐弱」。
內向、社恐、敏感的鳥鳥,在光環里內觀,看自己與社會評價體系的摩擦。
鳥鳥是誰?
世人眼裡,北大才女,文本女王,說了兩年脫口秀就能以第一名成績晉級決賽,以絕對黑馬震懾呼蘭,最後拿到《脫口秀大會》亞軍,別人家的孩子。
拿到《脫口秀大會》亞軍後,鳥鳥的商務通告肉眼可見地增多,擁有了諸多人生的新鮮體驗。
和脫口秀夥伴們一起走紅毯;
走進了老羅的直播間;
精緻妝造,登上時尚雜誌;
成為品牌代言,拍攝廣告;
參與了多個綜藝節目的錄製。
今年還受女裝品牌邀請參加了米蘭時裝周。
感慨時日太短,來不及準備英文稿,不然很想在米蘭講一場開放麥。
這樣看來,成為脫口秀演員的鳥鳥已經「飛起來了」。
怎麼會活到30歲,還沒過上好日子呢?
我個人推測這和她簽約的方式有很多關係,藝人本質也是公司的資源,尤其由一個壟斷節目扶持出來的藝人,她拿到多少提成不清楚,但是通告很密,非常辛苦,是肯定的。
在物質之外,「非好日子」的一個點可能還在於,鳥鳥依然在路上,那份和自己的自洽和解,還沒到來。
學霸們的童年和青春期是很苦的。
鳥鳥回憶自己受到的巨大約束和限制:「最怕看高樂高和黑芝麻糊的廣告,一看就餓。和別人聊天,對方說小時候可以隨意喝高樂高,我都會默默羨慕兩分鐘。除了喝高樂高,我最近還開始看動漫,打switch,開著大燈熬夜看小說,人們總懷念童年無憂無慮,我從來沒有過。」
因為想起兒時對高樂高的執念,鳥鳥前陣子激情下單了好多可可粉。
念書時接受著我們熟悉的傳統教育,要靠讀書改變命運,女孩子只有學習好才會有好工作。鳥鳥的父母連看電視都會很小聲,這種期許給她很大的壓力,每次考試前都很焦慮。
在學校,除了學習,習慣「沉默」。當同班女同學被孤立的時候,她絕對沒有勇氣和力量,和她站在一起。
回首往事,她對自己的逃避,感到巨大抱歉。
分文理科,明明自己喜歡的是文藝文學,還是選擇成為一名理科生——
「周圍環境給我的信息,學理工科比較方便找到穩定的、專業對口的工作,可以有比較穩定的生活狀態。」
她形容自己的大學生活「一步錯,步步錯」,看著頭疼的數理化,想的是喜歡的文藝作品,生活南轅北轍。
考研究生是人生的一個轉折,她報考了北大創意寫作,覺得快樂可以回來了。
結果每天穿梭於萬柳和燕園,目睹十幾萬一平方米房價的她又開始懷疑人生。
「在此之前我覺得考上北大人生可以改變,進去以後才發現,很多時候就是輸在起跑線,沒有任何辦法,只能眼睜睜看著,努力了半天,甚至連工作都找不到。強烈的幻滅。」(來自《南方人物周刊》)
北大的「天之驕子」在畢業前焦慮到一直打遊戲,停不下來;畢業後成為一名自由編劇,沒有穩定收入,鬥志被現實生活不斷耗損。
她也曾回老家呼和浩特奔向一種「穩定的生活」,但做雜誌編輯的枯燥重複,並沒有讓自己更快樂。
我能理解那種荒謬,好像從生下來就為了「穩定」而努力,結果快30了還在漂泊,感覺已經盡了最大力但什麼也抓不住,人生的「穩定」到底是什麼?
在當地脫口秀俱樂部看演出,鳥鳥有了自己上台去講的衝動,第一次,講到全場冷下來。
後來,她就認真研究脫口秀的邏輯和文本,直到再次登台,引爆全場。再後來,她去參加訓練營,登上更大的脫口秀大會的舞台。
給自己取藝名「鳥鳥」,是希望自己能羽毛輕盈地飛起來。
曾經那些難以承受的生活之重,終於也可以變成段子,扮演助她飛起的一支支羽毛。
她談選擇:躺和卷就像電車難題,我決定不了火車往哪開,因為我躺在鐵軌上。
她聊工作:我每次上飛機都會既帶著U型枕,又抱著筆電,低頭寫稿想,不行,頸椎要完了,躺著睡覺會想,不行,工作要完了。
她講生活:「到社會上才發現,會做題也沒有用,因為很多人生最重要的問題,參考答案都是略。
我就感覺生活在嘲諷我,好像它說,你想知道答案嗎?就不告訴你,略略略略略。」
她自嘲著人生狀態只有三種:中悲、大悲、超大悲。
成名之後,鳥鳥保持著清醒和對命運的謙卑。
一個「社恐」在鏡頭前跳舞,與一群不熟的人相處,是隨名利而來的新的功課。
參加《五十公里桃花塢》,鳥鳥緊張又忐忑,壓力大到忍不住哭,身邊都是漂亮的女明星。
她會反思自己說過的每句話,生怕說錯了什麼。
直到接納自己是一個平凡人,而平凡人就會出錯,才有所鬆綁,允許自己不必事事完美。
去米蘭時裝周的Vlog里,鳥鳥侷促地在品牌店裡試著一套又一套衣服。
店員問她:「平時更偏向哪種服裝,是時尚的還是隨意一些的?」
鳥鳥說:「偏,偏平民。」
站在鏡子前,鳥鳥自嘲:「原來服裝是看剪裁的,以前我覺得是自己不時尚,原來是我不富裕。」
鳥鳥說,火了就做好退休的準備吧。
因為隨著盛大的喜歡而來的,一定會有罵聲與質疑。都會過去,她不想沉醉其中。
過往三十年活在某種社會評價體系下的鳥鳥,努力學習,「功利地」選專業,嘗試「適合女孩子的穩定生活」,要求自己做個「極簡主義者」,沒穿過緊身的凸顯身材的衣服……
到頭來,她也沒有鬆弛,只有大大超越年齡的早慧和悲觀,沒辦法,這也是她的養分。
天賦這個詞,一直都是雙刃劍。
抱怨北京十幾萬的房價,為了「穩定」從小就竭盡全力,成名後與光鮮亮麗(光怪陸離)格格不入。
鳥鳥的問題,是不是因為,「沒有出生在羅馬」?
來看一個同時代,出身在羅馬的人。
2
最近現身多倫多電影節的向佐,領走的是「不需要躺在鐵軌上,某個意義他是司機」人生劇本。
最近,徐浩峰新片《門前寶地》在多倫多國際電影節參加展映。
這是向佐和郭碧婷夫妻二人首次銀幕合作,也是向佐第一次擔任製片。
結果根本沒人在意演員,群眾一致的關注點是——「郭碧婷是不是被向家吸走了魂?」
沒辦法,有一說一,娛樂圈24K太子爺,觀眾緣太差了。
那天晚上,他發了一篇長文,講述自己不為人知的努力。
因為他的好朋友直接地跟他說:「你直接躺平花錢就可以了,你努力又不一定成功。」
向佐在「得到大家認可」這方面,是努力過的,現在也在努力著。
想進娛樂圈,家人並不看好他,他就自己去跑了4年龍套。發現自己不是偶像派的料,也不是有天賦的實力派,就去習武,苦練功夫。
就像他長文里說的,這個過程,意味著,手腳骨折,脊背錯位,以及嚴重到差點致命的外傷。
閉關練功七年,母親很少探望,因為來一次哭一次,心疼兒子。
他想「打」出自己的一片天,結果,父母幫攢的第一部影視作品《封神傳奇》,結局慘澹,被人罵慘。
不甘心,想自證不是干燒親爹的錢,又拍《我的拳王男友》,向佐作為男主,還是失敗。
話說這部電影的導演是杜琪峯,編劇是韋家輝,這樣的創作班底,卻無聲無息。
向佐「吃爛飯」「捧不起」的人設更堅固了。
做打星的確不是花拳繡腿,一招一勢,若不是全部替身,總要練出點真功夫,才有習武之人的架勢。
人過中年代謝降速,想要保住身上的腹肌和腱子肉,也著實需要自律和意志力。
現在他開始直播,相比有些明星做個樣子出個鏡,他也算連播幾個小時的「賣命」,為了賣個體重秤,還要跳上桌子。
只不過「努力」這件事,在他「家庭背景」的參照之下,他越努力,就顯得「努力」更渺小。
這就是宿命,是到手好牌的背面。
連一個能為自己撐腰的媽,另一面,也是對自己人生的全方位掌控,包括伴侶和婚姻。
有時候想想向佐的各種混亂私生活,也許是他的喘息和出口(沒有說這件事對,沒有這個意思!!!),是他無力感里,唯一可以做出的叛逆。
才華橫溢的北大才女,也有自己的膽怯懦弱和無法選擇;出生就在羅馬的豪門大少,也有自己如何努力都到不了的地方。
所以,回到標題,我們總在說,要過「好日子」,是不是要先定義一下,到底什麼是「好日子」?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功課和任務,再好的八字都有自己的缺位,再表面完美的人生,當事人依然有自己的求不得。
我們總在說起跑線,但大家根本就沒有在一個操場跑啊,不是嗎?
這短短的一生,我們有各自寂寞的賽道。
當李佳琦說「豬豬女孩」們不努力,沒能升職加薪過上更好日子的時候,他是真的無法理解,努力和成就,從來就不成正比。
但日薪500萬的他,也真實地被我們看不見的壓力和焦慮攻擊著,心理已經出了問題。
如果有一天我們可以意識到,他賺18個億又怎樣,只是另一種生活方式,另一個層面的修行而已,並不「高」人一等,整個社會會平靜得多,從這個意義 ,柏拉圖的「哲學治國」理念在這個時代,很有價值。
這個時代過剩的焦慮與內耗,就是從「好日子」的定義單一化開始的。
什麼是好日子?從今天的生活里找到意義和快樂,這就是好日子。
在命運面前保持足夠的敬畏心,知道一切轉瞬即逝,個人力量終究有限,少一點執念,多一點感恩,這就是好日子。
麥可·傑克遜在《鏡中人》裡唱著:「我對鏡中人說話,問他能不能改變自己的態度。」
要改變的不一定是這個世界,也許是我們看它的方式。通向好日子的路,說到底,只是一條我們認識和解自我的路。
祝福大家,都有屬於自己的好日子。
祝福大家,都愛自己造的那個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