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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五四:開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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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一句話,上帝給你關上一扇門的同時,必定為你打開一扇窗,這句話的意思是無論身處什麼樣的困境,生活仍有希望和出路。但到了視旅客為上帝的中國鐵路部門這,這句話失效了,當上帝給你的列車關上了一扇門,上帝為你打開了一扇窗,沒想到上帝違反了《鐵路安全管理條例》,要接受民警的批評教育。

出軌不可怕,可怕的是被撞到。7月2日晚上八點半,一輛貨物列車出軌侵入K1373次列車的正軌,致使列車脫線停運約3小時,由於車內悶熱,空調無法運行,列車員沒有接到指令或者接到指令拒絕開啟車門,旅客悶熱難耐,有一乘客忍無可忍,用安全錘破窗通風。7月2日晚,上海鐵路局金華車務段發布通報,說會妥善處理車上被困的乘客,真誠道歉。7月5日,廣鐵長沙客運段發布說明,稱當時車內雖悶熱,但沒有達到馬上開啟車門和破窗應急預案的緊急程度。對於砸窗男子,鐵路公安對其進行了批評教育。

看完這個新聞,我想起一句話,上帝給你關上一扇門的同時,必定為你打開一扇窗,這句話的意思是無論身處什麼樣的困境,生活仍有希望和出路。但到了視旅客為上帝的中國鐵路部門這,這句話失效了,當上帝給你的列車關上了一扇門,上帝為你打開了一扇窗,沒想到上帝違反了《鐵路安全管理條例》,要接受民警的批評教育。

以我對網絡輿情的了解,7月2日晚上海鐵路局發完那個道歉通告,這事就應該過去了,可廣州鐵路局表示不服,要求加時賽,從他們發的說明內容以及精選的評論和一些助攻文章不難看出,他們精心組織,認真落實,精兵出征,信心滿滿,活像中國男足。結局不難想像,廣鐵扔了一個自己都接不住的飛盤,別說他們接不住,胡錫進老師也接不住,看完廣鐵的說明,胡老師提起褲子憤而提筆寫下《不道歉不慰問,鐵路部門如此通報"砸窗事件"引眾嘲》,胡老師在文中說,"事情在現場早已過去,但是在網際網路上持續發酵。公眾對鐵路部門通報中的一些表述很不滿,主要是因為通報只說了鐵路部門應急處置的工作成績,而避談了其中的一些問題。"的確,特別是避談了鐵路部門的責任,相關人員的問題,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問題,該承擔什麼責任,以後如何避免.....,這些是最重要的問題。

能打敗胡錫進的只有第二天的胡錫進,胡老師第二天又寫了一篇,《批評鐵路部門表現,不意味就應當樹砸窗者為"英雄"》,"在批評了廣鐵的通報散發了官僚主義味道之後,我想同時說:我不贊成一些人將砸窗者稱譽為"英雄",甚至認為他應當受嘉獎,我認為這種主張同樣過了。鐵路部門的通報錯就錯在以官僚主義方式做了偏頗描述。如果反過來,定義砸窗是"英雄之舉",鑑於事情已經傳遍全網,我擔心會產生相反的誤導,對我們社會未必就是建設性的。"

這次胡老師沒有直接打敗自己,而是假裝跟自己打了一個平手,左手扇了右臉一巴掌。右手扇了左臉一巴掌,既批評了廣鐵官方又認同了廣鐵官方,同時又拋出一根商業氣味濃厚的橄欖枝,"老胡作為老媒體人,誠懇希望今後出了各種事件後,所涉機構和地方向社會通報情況時首先要與公眾共情,把呼應公眾的關切置於首位,這是克服官僚主義一個非常重要的方面。"意思大概就是,你們不懂,老胡懂。

廣鐵的說明里有這麼一段,"21時許,列車工作人員將各車廂乘務間、廁所、洗臉間、車廂內80餘個能夠開窗通氣的氣窗全部打開,將班組自帶的40餘瓶礦泉水發給旅客。緊急協調送來900餘罐八寶粥、1300餘瓶礦泉水……,聯繫10輛120救護車,……又補充500餘瓶礦泉水。"這些羅列的數字讓我想起一位老朋友,雷總,他擅長用簡單的數字讓平凡的事情變得驚艷,"一個6人的調研組,在70多天的時間裡面,馬不停蹄地去了10多個城市,調研了85場,面訪200多人,中間還開了4次高管會。"

廣鐵無疑是學到了雷總"數字"營銷和"數位化"戰略的精髓,開了這麼多窗戶,送了這麼多瓶水和吃的,還貼心的準備了那麼多救護車,你們還有什麼不滿意的?你們還不感恩戴德?可是這真的有點像拯救沙漠裡缺水的人,你派直升機送去了麵包,送去了藥品,送去了汽油,告訴他氣象部門正在研究人工降雨,告訴他出口處停了一輛最先進的救護車,甚至給他準備了一場最豪華的葬禮親友們都到齊了,但就是不給他一口水。

羅列出來的數字越美妙,掩蓋的事實越醜陋,砸窗未必是最有效的解決問題的方式,但是在當時,在那個情況下,我認為是最有力的解決方案,多一扇窗戶,恐怕對於整個車廂的空氣流通起不到多大作用,但是對於所謂的鐵道部門的決策者而言,肯定是有觸動有推動作用的,他們內心是害怕的,雖然這種害怕不是怕車廂里的人而是怕包廂里的人,但終歸是有用的,就像對這件事的評論里,我看到兩三個評論都在說,要是死一兩個人,這件事就能很快解決了,根據以往經驗來看,道理是沒錯的,但是太不講道理了。死一兩個人之所以有用,不是人命有多寶貴,而是人命關天,關係有關人員的明天,真有人死了,他們是要承擔責任的。死一兩個人跟砸一兩扇窗,在有些人眼裡沒什麼不同,不同的是,他們要承擔的來自上面懲處的輕重。

廣鐵的說明發布之後,緊跟著有三篇批評砸窗的文章上線,《破窗不是"自救壯舉","情緒脫軌"更不能沒有底線》《破窗非壯舉,守歸方為真擔當》《砸窗非英雄之舉,守序方為安》,項棟樑老師查到這三篇文章的作者均為鐵路系統員工,第一篇文章作者朱哲,青藏鐵路集團公司宣傳部門職工,2022年度鐵路正能量網絡作品評選獲獎者。第二篇文章作者楊軒宇,中鐵瀋陽局集團公司宣傳部門職工,2023年度鐵路正能量網絡作品評選獲獎者。第三篇文章作者張凱,中鐵太原局集團公司宣傳部門職工,2024年度鐵路正能量網絡作品評選獲獎者。

鐵道部門作為一個政府的部門,我不知道他們養這些正能量的作者幹什麼,是用來操控輿論嗎?是用來遮掩自己的過失嗎?是用所謂的正能量美化自身的負能量嗎?政府有媒體,我能理解,一個部門要養這麼多正能量寫手我不理解,就像軍隊有軍犬,警察有警犬,沒問題,但你把軍犬警犬牽回家給自己看家護院,這肯定是有問題的。況且,它們在隊伍里,才是訓練有素作風優良的,放你家門口,就只能叫狗了,而且會胡亂咬人。

就比如朱哲寫的那篇吧,有點豬隊友的感覺,他先說,"當安全錘揮向密閉車窗,碎玻璃飛濺的瞬間",我知道他是想說玻璃飛濺,很容易傷到人,汽車玻璃都是安全玻璃了,火車的玻璃安全性會更差嗎?再說,都給你配上安全錘了,玻璃能不安全嗎?他還說,"高鐵車廂非密不透風的鐵罐。空調系統失效後,工程師設計的通風機制仍在運作,確保基礎空氣流通。"我不知道鐵道部門招聘的時候測不測智商,我作為一名普通的旅客,我都知道K字開頭的車不是高鐵,你一個鐵路正能量不知道嗎?還通風機制仍正常運轉,我覺得你們通風報信的機制都失靈了,還能指望你們的通風機制嗎?

這孫子最搞笑的一句是,"若人人遇急皆可破窗,鐵路安全網將千瘡百孔。"這種類型的廢話往往是乍一讀,看起來很像一句無味的廢話,但仔細一琢磨,蠢味四溢。"人人遇急"這句話的前提,難道不是得先頻頻發生一些事故,然後人人才能遇上嗎?如果鐵路網頻頻發生事故了,那還談何安全,從何談起?所以讓鐵路安全千瘡百孔的不是人人破窗,而是因為鐵路管理部門的問題,導致頻頻發生安全問題,正是因為鐵路管理部門的千瘡百孔,才造成了列車上人人自救的千窗百孔。還他媽好意思說"作為乘客,以冷靜信任取代恐慌盲動,以秩序協作取代野蠻破窗,才是對生命最深的敬畏。"

你們都事故頻發了,還說什麼對生命最深的敬畏,不要臉。不過有一點你很聰明,文章里時不時的就要談一下秩序、安全,時不時的就要給群眾灌輸一下文明,理性……,如果沒有這些,人民群眾不僅要把你們密閉車廂的窗戶砸了,還要把你的飯碗砸了,更要把你們的部門砸了。

最近各地都是高溫天氣,除了K1373次列車的事故,我還刷到很多給生豬運輸降溫的內容,比如鎮江市消防救援支隊,他們近期頻繁接到生豬降溫求助。短短兩日,他們已成功為超過700頭生豬提供了緊急救助,他們還提醒廣大市民及貨車司機,高溫天氣下,不僅人需要防暑降溫,牲畜家禽等活物同樣需要關注。我其實更希望他們以及其他地方的消防部門發布這樣的信息:高溫天氣下,不僅牲畜家禽等活物需要防暑降溫,人類同樣需要關注。

今天凌晨,上帝打開了一扇門,迎接他的孩子傅國涌的到來,傅老師於我而言,亦師亦友,認識十多年,每次他都喊我五四兄,後來喊我五四弟兄。在這樣的時代,傅老師是值得信賴和尊敬的人,他是中國近代史的研究學者,並關注當下公共領域的社會問題,也經常給我個人溫暖的鼓勵,並經常伸出援手。

傅老師1967年出生於浙江樂清的雁盪山腳下,最近這些年,他專注於兒童教育,稱那些他教的孩子為"童子",他經常帶他們去西湖邊,去雁盪山遊學玩耍。去年,他發給我看他剛寫的《別了,施MD》,最後有一段:他在生命的終點即將到來前,對家人說:"不要告別式、也不要追思會,我一輩子都在攪動台灣,這次就讓我安安靜靜地走吧"。我想傅老師也是喜歡安靜的人。

昨晚八點,傅國涌老師最新的朋友圈內容,也是他人生最後一條朋友圈,轉發的內容是密閉的K1373次列車小伙子砸窗的視頻,轉發語是兩個字:開窗。再去看時,"視頻因違規無法播放"。

上帝關上一扇門,必會為你打開另一扇窗,但有時候,只給你一個破窗錘,剩下的,都交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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